第39章

第39章

老張頭的說書至尾聲處,茶攤中賓客皆是意猶未盡,卻又不免感慨世态炎涼。

那張員外府中,相伴經年的管家,竟因貪戀黃白之物,不惜背主求榮,令人扼腕長嘆。

正當衆人唏噓之際,溫淮陰的茶攤上,忽有新客到訪。

溫淮陰專心煮水,聽聞腳步聲朝茶攤而來,擡頭一望,便見張員外步履蹒跚,緩緩而來。

張員外昔日風采,已如煙雲散盡,如今的他兩鬓染霜,眼中黯淡,仿佛一夜之間失去了生命力的老樹。

溫淮陰見狀,心中驚疑交加,連忙放下手中水壺,迎上前去。

張員外臉上揚起一抹略帶苦澀的笑容:“小溫老板,久聞你這茶攤子茶香四溢,今日特來一品。”

有茶客發現張員外出現于茶肆之中,一聲驚呼後,吸引了衆人的視線,頓時周遭霎時鴉雀無聲。

溫淮陰見張員外神色凝重,便知其必有要事相商,他不敢怠慢,連忙招呼張員外在茶攤的空位上坐下。

此時茶攤中,膽大者目光直射張員外,眼神中滿是好奇與關切,而膽小者則藏身人後,以眼角餘光偷觑。

溫淮陰沏好了茶,茶香四溢,張員外輕輕吹了吹茶面上的熱氣,小口品嘗。

他的眉頭漸漸舒展,似乎在這杯茶中找到了一絲慰藉。

“近日纏綿病榻,未能及時拜謝,實感慚愧。”張員外語帶歉意,聲雖沙啞,卻真摯感人。

溫淮陰聞言,急忙擺手,道:“張員外何須多禮,身體安康方為首要。”

言罷,張員外命府役呈上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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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錠子堆如小山,溫淮陰見狀,一時怔住,桌下之手不自覺緊握獨孤瀾,眼睛都在放光。

獨孤瀾沒忍住笑出聲來,溫淮陰當即有些臉熱。

他知曉自己現在的反應多少有些沒出息,可他也不想這般,畢竟從未一次性見過這麽多的銀錠子,心中難免激動。

“張員外這是何意?”溫淮陰輕咳了一聲,強裝鎮定。

張員外剛要開口說話,就一口氣沒上來,劇烈咳嗽起來,接連幾聲,五官緊皺在一起,似乎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

溫淮陰從咳嗽聲中,瞬間察覺到了什麽,看向張員外的眼神多了難耐:“張員外,您這是怎麽了?可需我請醫者來?”

張員外擺了擺手,示意無妨。

獨孤瀾微微挑眉,顯然也是發現了,二人目光短暫對視後,便很快易移開。

張員外好容易緩過勁來:“這些銀子都是為了感謝小溫老板替我們擺平麻煩的謝禮。”

“太多了。”小溫老板除祟,是為了給自己攢功德,他雖喜歡銀錢,但到底對于仙家而言是身外物,但凡想要用仙法都能變幻出來。

“若非你們前來,興許我們至今還被蒙在鼓裏,至死都不知究竟是遭了什麽人的算計。”張員外神情凝重,“如今我膝下五個孩兒皆因此喪了命,張家無後,留着這些錢財,也只能是徒增煩惱。”

張員外說及自己的五個孩子,眼圈發紅,語氣中是難掩的悲傷。

溫淮陰見張員外如此悲痛,心中亦是五味雜陳。他輕聲安慰道:“張員外,您的孩子們若在天有靈,也定不願見您如此傷心。”

張員外聞言,眼中淚光閃爍,卻強忍着不讓淚水落下。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情緒。

此時,茶攤上的百姓從字眼片語中聽出了些許東西,看向溫淮陰的眼神多了幾分震驚。

他們未曾想到,這位平日裏和藹可親的小溫老板,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張員外謝恩之後,以體弱多病為由,先行告退。

溫淮陰目送其步出茶攤,見其行步踉跄,心中暗忖,經此大劫,恐怕命不久矣。

張員外離去後,茶攤上的百姓紛紛圍攏,急切詢問張府所發生之事。

老張頭見自己的說書攤前人員盡散,急忙向溫淮陰使眼色,示意他不可洩輕易露天機,以免斷了生計,若盡數道出,誰還來聽書品茗。

溫淮陰被人群簇擁,身不由己,推搡中還被人踩了腳。

獨孤瀾見溫淮陰似有不适,強忍笑意,将他從人潮中拉出:“諸位欲知之事,阿陰已先一步告知老張先生,若欲知後事如何,諸位聽說書便可。”

老張頭見獨孤瀾将衆人引向自己,心中暗喜這小子上道,面上卻裝作一副高深莫測之态,腰杆挺直,氣勢頓生。

聞言,百姓們紛紛圍向老張頭,問題接連不斷。

待人群散去,溫淮陰方才松了一口氣。

他們所問之事,無非是關于豔骨與豔鬼的傳說,以及李祖德的慘死和王家三口的追殺之謎。

老張頭見人群重新聚集,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卻故作神秘,緩緩開口:“諸位,今日之事,實乃天機不可洩露。但既然大家如此好奇,老夫便略說一二。”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聽他繼續說下去。

他清了清嗓子,繼續道:“豔鬼與豔骨之事,諸位已有所耳聞。至于李祖德之死,乃是因果循環,天理昭彰。李祖德生前乃劊子手,行刑前常向受刑人家屬索要快刀錢,若不從,則故意不磨刀,令受刑者受盡折磨而死,手段殘忍,沾染怨氣。正值女豔鬼與張二公子所化豔骨争奪身體之際,豔鬼便借李祖德之怨氣,企圖強占身體。”

“至于王家三口,實乃無妄之災。”老張頭驚堂木一拍,聲如洪鐘。

聞言,衆人在底下竊竊私語,紛紛感嘆王家之不幸。

若非媒人介紹李祖德,王家或許不會遭此橫禍。

溫淮陰聽着老張頭所說內容,心中稍安。

此番說辭,乃是他為保全王家而編造。

王家三口被追殺,非無辜牽連,實為豔鬼有意為之。

張府管家在殺害劄明珠之際,強行攫其衣領,猛撞棺木,致使其頭部皮膚受損。

豔鬼素來愛美,又豈能容忍自身容顏有損,故而不願以破損之容示人。

王家小女,肌膚如玉,豔鬼便心生貪念,觊觎其肌膚,欲取面皮,以修複自身之損傷,求得一張無瑕的人皮。

老張頭之言,猶如石投湖中,激起千層漣漪,令在場百姓議論紛紛,心中既有對王家的同情,又有對豔鬼的恐懼。

溫淮陰聽罷,心中暗自慶幸,自己所編之說辭,既保全了王家,又平息了衆人疑慮。

李祖德之軀,本是豔鬼行事之便利。

偏就天意弄人,那夜豔骨不惜拼盡全身之力,強行擊殺管家,致使豔鬼之計劃出現變故,露出馬腳。

因而鬼差化作醫館大夫之事,引起了溫淮陰等人的警覺,由此,事件的真相漸漸顯露于世。

老張頭的說書之聲,在人群之中回蕩。

“那麽,王家三口究竟是如何逃出生天的呢?”一位聽衆按捺不住,出聲詢問。

老張頭微微一笑,繼續他的敘述:“正當豔鬼即将得逞之際,天降神兵,一位神秘的道士降臨。此道士法力無邊,與豔鬼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鬥法。最終,在一番激烈的較量之後,豔鬼被道士所降服,王家三口得以安然無恙。”

聽罷,有人目光投向溫淮陰。

畢竟溫淮陰深夜出行,不少鄰裏都瞧見了,知道此事的人雖不多,但架不住流言傳得極快。

起初,衆人皆不信,以為眼花,一個街市賣茶人,怎會有如此神通。

今日張員外親臨道謝,令衆人不得不信服。

此時的溫淮陰正忙于清點張員外所贈銀錠,越數越是心花怒放,竟未察覺四周投來的目光。

“稍後可往首飾鋪挑些東西。”溫淮陰面露喜色,難以自抑,“我見你腰間略顯空蕩,再為你添置一塊玉佩。”

獨孤瀾見他這般財迷心竅的模樣,不禁莞爾:“那便多謝小溫老板。”

溫淮陰聽出獨孤瀾在與自己玩笑,便也順勢應和:“不必客氣,養家糊口,理所應當。”

獨孤瀾一手托腮,目光玩味地望着溫淮陰,眼中閃過一絲戲谑:“小溫老板,看來你的生意即将更上一層樓。”

溫淮陰只當他是在說那箱銀錠,連連點頭,喜不自勝:“确實發財了。”

“小財迷。”獨孤瀾含笑言道。

是日午後,溫淮陰便攜手獨孤瀾步入首飾鋪,不僅自選了華貴的首飾,亦為獨孤瀾購置了全套行頭,更訂制了數件衣裳。

恰逢前幾日所訂制之衣衫亦已完工,正好一并攜回。

翌日,小溫老板攜精心裝扮過後的獨孤瀾現身于市井,霎時吸引了衆多目光。

“這哪像是正經道士,衣着華麗。”人群中有人低聲議論。

溫淮陰步履稍停,自上而下審視己身,又望向身邊的獨孤瀾:“我們這般打扮,不像是正經人嗎?”

“他眼光短淺,不必挂懷。”獨孤瀾毫不猶豫地答道。

小溫老板生平唯一之好便是打扮,自然要盡情滿足。

……

房門再次被敲響,門前的老黑狗吠聲連連,似有所警。

李老漢心下一緊,知此犬素來警覺,若非異常,絕不至如此狂吠。

他緩步踱至門旁,神情警惕,手中緊握油燈,燈火在夜風中搖曳不定。

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猛然拉開門扉。

門外,一片死寂,月色朦胧,只見老黑狗毛發倒豎,對着空蕩的庭院狂吠不止,神情兇狠。

李老漢心中驚疑,四處張望,卻不見人影。

正當他欲轉身回屋之際,一陣陰風驟起,門“砰”然自閉,油燈亦随之熄滅。

黑暗之中,李老漢感到一股寒氣自腳底直沖頂門,他欲呼救,卻發現自己之聲似被陰風所吞。

一炷香的工夫過後,李老漢家中的油燈忽然自行亮起,光芒微弱而搖曳。

屋內已無人影,唯有一口棺木靜靜地陳放于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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