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獨孤瀾原以為溫淮陰會與己争辯,或追問一二,未料迎來的是沉默。

二人目光相接,四下裏仿佛彌漫着一層輕紗,朦胧之中,帶着幾許難言之尴尬。

溫淮陰見狀,輕咳一聲,打破沉默:“帝君可有轶事?”

獨孤瀾:“……”

他頓時心領神會,知曉溫淮陰有意略過歲月之說,轉而探詢其他。

他瞧見溫淮陰眼中清澈如水,透出些許天真,不禁心生笑意。

“話說帝君瀾夙,除了衆人皆知的座下大弟子外,還有一甚少人知的關門弟子。”獨孤瀾緩聲道,似是抛開了之前的話題。

溫淮陰聞言,身形微傾,顯得興致盎然:“願聞其詳。”

獨孤瀾繼續道:“帝君某日心血來潮,下凡游歷,于一破敗道館中,收了一乞兒為關門弟子。”

溫淮陰聽聞此事,眼中露出震驚之色。

“那乞兒,可是天賦異禀,或是修為深厚?”溫淮陰好奇問道。

“非也,那乞兒資質平庸,并無修為。”獨孤瀾回答。

溫淮陰更是不解:“既如此,帝君瀾夙何以收之為徒?”

獨孤瀾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抹贊賞:“帝君看重的,是其心性。那乞兒雖身陷污泥,心卻如蓮花般清淨,對世間萬物懷有慈悲之心。”

溫淮陰聽罷,眼中閃過明悟:“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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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帝君見其心性純淨,便以仙法點化,傳其仙術,使其脫胎換骨,踏上修行之路。”獨孤瀾點頭,多少有些故意拿腔作勢,給自己添底。

“那乞兒,終究是飛升了?”溫淮陰問完,自覺此問略顯可笑。

“飛升了。”獨孤瀾道,“其飛升之日,天雷轟頂,險些被雷劈死,幸得帝君出手,擋下雷劫。”

溫淮陰甚是驚奇,能讓帝君出手擋下雷劫,可見在他面前當真受寵,只怕啓瑤神君都不及這般。

“而後呢,為何這弟子如今不在天界行走,可是帝君憂心其辛苦,索性留在了九霄雲闕?”溫淮陰問道。

“下界了。”獨孤瀾說道。

溫淮陰瞬間瞪大眼睛:“何時?”

“飛升後三月,自己不想活了,跳下界去。”獨孤瀾提及此,神情多少有些難耐。

“何故至此?”溫淮陰大為震驚問道,雖知成仙之路非盡善盡美,可歷經萬難終得飛升,還得帝君大恩,豈能輕言放棄。

“自他飛升後,便被帝君留居于九霄雲闕。”獨孤瀾緩緩道來,“那乞兒入住前,向帝君言道欲歸舊居收拾行囊,帝君知其懷舊節約本性,遂允其請求。”

“誰料如此點背,下界之時正好遇上人禍,他雖平了叛亂,卻砸了帝君一座廟宇,将神像的頭給打掉了。”

溫淮陰愕然:“……這是砸了帝君的香火飯碗,想要自立門戶了?”

獨孤瀾忍笑道:“或許他心有不忿于帝君,故以此洩憤。”

溫淮陰忙為那小乞兒辯解:“或為無意之失。”

獨孤瀾含笑搖頭:“阿陰可放心,乞兒雖有過失,但帝君大度并未因此而怪罪。”

溫淮陰心下一動,感嘆帝君果然寬厚。

在此期間,獨孤瀾目光始終未從溫淮陰臉上移開,見他面露欣賞之色,頗有幾分得意,不枉費他這般吹噓自己。

“帝君之胸懷,真是令人欽佩。”溫淮陰由衷贊道。

獨孤瀾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道:“帝君向來以德服人,不以權勢壓人。他常說,修行之人,當以心性為本,而非以力服人。”

溫淮陰點頭,道:“此言甚是。雖未有幸親見帝君,但聽獨孤兄所言,已能感受到帝君的風範。”

“提及那毀廟之事,我曾聞老張頭言,昔日地界之主酆都大帝未閉關修煉前,帝君與他私交甚篤,經常互砸廟宇,以至于那一時期,人間供奉他們的廟宇之數,竟不如新晉飛升的仙神多。”

溫淮陰猶記得,當初聽聞此等奇聞,不禁為之驚嘆。

“或因帝君德行有虧,方招致連番廟宇被毀。”獨孤瀾忍俊不禁,知曉溫淮陰定會為自己說話,故意戲谑道。

溫淮陰急忙以手掩其口:“此言不可輕出,豈能如此冒犯帝君。”

許是動作過于急切,溫淮陰忽覺掌心一濕,似乎被溫軟之物輕觸,不禁微微一怔。

心中暗忖,獨孤瀾斷不會行此輕佻之舉,便自嘲一笑,只當是自己不慎,無意中觸到了對方。

溫淮陰心中一驚,卻不敢顯露,只得輕咳一聲,以掩尴尬之情。

他輕輕松開手,目光微閃,卻見獨孤瀾嘴角含笑,并無半分不妥。

鑒于毀廟之事談及甚為不妥,溫淮陰忙将話題轉回小乞兒之事。

“言歸正傳,那小乞兒既已飛升,其後事如何?”溫淮陰問道,将話題引回正軌。

獨孤瀾自知溫淮陰心中所疑,便開口說道:“那小乞兒重返天界之後,便向帝君坦陳其廟宇被砸一事。帝君見其自首且有平亂之功,遂以小懲大戒,命其照料自己的坐騎。”

溫淮陰急切追問:“我曾聽聞,帝君坐騎乃是上古兇獸饕餮。”

“正是饕餮。”獨孤瀾答道,“那小乞兒初飼饕餮,不識其真身,誤以為尋常猛虎。”

“後見饕餮性情暴戾,疑其春心蕩漾,便為其覓得一母虎相伴。”

溫淮陰聞言,目瞪口呆,誰人不曉饕餮之性,最厭惡人不識其真身,将其視作猛虎,小乞兒此舉,豈不是自尋死路。

“母虎既至,帝君坐騎怒不可遏,以為小乞兒故意羞辱于他,與之大打出手。轉瞬間,太虛宮化為廢墟,偌大宮殿僅餘帝君所坐團蒲完好。”

溫淮陰:“……”

這人,怎麽能在短時間內捅出這麽多的簍子來。

緩過神來,溫淮陰讪讪一笑:“倘若是我,也無顏面見帝君,是得跳下下界死一死。”

他輕嘆一聲,道:“這小乞兒,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如此對待帝君的坐騎。不過,帝君能容忍至此,也算是寬宏大量了。”

獨孤瀾微微一笑。

忽然,孤瀾察覺到溫淮陰投向自己的目光中帶有些許異樣。

他心中一緊,即刻自省是否言多有失,引起了溫淮陰的疑慮。

正欲開口辯解,卻聽溫淮陰緩緩道:“我原以為獨孤兄對身外事不甚關心,未料竟對仙家秘辛了如指掌,可見你我志趣相投,能結為知己好友,實乃幸事。”

獨孤瀾:“……”

盡管心中情緒翻湧,獨孤瀾臉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微微一笑,道:“我不過是偶然聽聞,哪裏比得上阿陰博學多才。”

溫淮陰總覺他此番言論有些許不對勁,偏生又說不上來何處有疑。

閑談間,老張頭今日的說書亦告一段落。

據其所言,每日須留些懸念,方能令聽者心癢難耐,念念不忘,如此方能使他們明日複來。

對此溫淮陰深感佩服,感嘆到底是在人間混久了的老槐樹,對人心把握得如此精準。

清算完了今日的說書錢,各自歸家。

途經土地廟時,溫淮陰想到今日多有以帝君為談資,自覺多有冒犯,便主動提議:“不如我們去給帝君上炷香,以表敬意。”

獨孤瀾正把玩着溫淮陰方才贈予的小野花,忽聞此言,心中一怔,思緒一時難以回轉。

“阿陰,你這是何意?”獨孤瀾問道,眼中帶着幾分困惑。

溫淮陰微微一笑,道:“今日我們談及帝君甚多,雖是閑聊,但也應有所表示。上炷香,聊表敬意。”

獨孤瀾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且看溫淮陰的樣子,似有探訪帝君廟之願,他無由拒絕,颔首應允。

帝君廟前,香煙袅袅升騰,燭火搖曳生輝。

二人至時,已是暮色沉沉。

溫淮陰手提一盞小豬形狀的琉璃燈,燈內燭光透過琉璃,映出柔和光暈。

帝君廟內,依舊燈火通明,人聲如潮,盛況空前。

院落之中,更是花燈高懸,彩旗風筝形态各異,争奇鬥豔。

每一盞燈下,都懸挂着人們的祈願與祝福,絲帶随風輕輕搖曳。

溫淮陰與獨孤瀾步入廟宇,但見殿宇巍峨,金碧輝煌,令人肅然起敬。

獨孤瀾輕輕挑眉,他在人間的帝君廟,似乎都無太大區別。

殿內香煙袅袅,帝君神像高坐其上,面容慈祥,目光深邃,似能洞悉世間一切悲歡離合。

“今日是何節日,竟有如此多香客雲集于此。”溫淮陰見四周香客手中舉香,絡繹不絕,心中頗為疑惑。

獨孤瀾目光凝視着自己的神像,只見雕刻精細,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一臉慈悲,雕刻的很好,唯一不足便是與他本人并不相似。

有香客聽聞溫淮陰之言,便解釋道:“明日乃帝君誕辰,故此衆人紛紛前來守夜慶祝,以求帝君賜福。”

溫淮陰聞言,不禁詫異:“竟來得如此湊巧。”

獨孤瀾低聲在他耳邊細語:“明日非帝君誕辰也。”

溫淮陰眉宇間掠過一絲疑雲,獨孤瀾見狀,便解釋道:“我飛升之日,曾聞歲玉仙使提及,她道我與帝君竟有仙緣,皆生于六月初一。”

“竟有此巧合。”溫淮陰語聲微提,“那何故凡間竟以明日為帝君誕辰?”

“帝君乃上古神祇,即便是仙家典籍中關于其記載亦寥寥無幾,更遑論人間,所謂誕辰,多是凡間百姓為祭天祈福而設,并非其真實生辰。”

獨孤瀾所言非虛,畢竟各地為他設立的誕辰各異,一年之中,因誕辰而受香火無數。

盡管如此,溫淮陰仍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态,攜獨孤瀾前往上香。

二人緩步至香爐前,溫淮陰接過香客所贈清香,點燃後,恭敬三拜,低聲祈願:“請帝君賜福。”

獨孤瀾立于其側,手持清香,眸中帶笑,輕聲問道:“你想要帝君賜何福澤?”

溫淮陰沉吟片刻,心念身為仙者,世間所求亦非香火可求:“願四海升平,如何?”

獨孤瀾聞言,唇角微揚,輕聲應道:“嗯,帝君定已聽聞。”

稍作思索,獨孤瀾舉着清香又道:“願阿陰平安順遂,幸福美滿,與我情誼永固。”

溫淮陰聽此言,轉首與其目光相接,眼中掠過一抹溫情,唇邊泛起淡淡笑意,心中滿是感動。

祈願既畢,獨孤瀾以單手輕插香于爐中。

溫淮陰見之,急忙為他向帝君賠禮,獨孤瀾見狀,笑意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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