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不會亮了

天不會亮了

鬼域之境的時間流逝很快。

顏澤判斷黑夜的時間最多4小時, 但現在非但沒有太陽升起的跡象,外面黑得和子時差不多。

“根據你的夢境,外面肯定是不安全的。”顏澤判斷,這裏的詭異會給他們造成各種意外, 讓他們意識到危險, 然後主動離開這間屋子,如果他們意識到天不會亮了, 很容易去尋找其他生路。

“——噗”

“——噗噗”

那聲音還在響。

孟辭問:“我睡着之後發生了什麽?”

“你狀态很不好, 但我無法叫醒你。”顏澤說,“還好你自己醒過來了, 而且還留我一命。”

孟辭抿嘴,她在屋子裏轉了兩圈,又喝了口白酒滑滑嗓子,白酒生熱,不至于陰氣入體。

雖然天是亮的,但外面仍然有人在走路。

竊竊私語飄進來,應該是兩個小丫鬟。

“大夫怎麽還沒起床呢?”

“天都大亮了, 也沒個動靜。”

“不會是出事了吧, 現在發生什麽都不好說。”

“進去看看。”

兩個丫鬟的身影在門廊的紗窗處交疊, 孟辭只能看清是兩團黑壓壓的輪廓靠近, 但五官面孔都看不清。

為首的丫鬟先敲了敲門。

“咚咚咚。”

敲門聲起。

孟辭和顏澤對視一眼, 顏澤說:“請進。”

丫鬟好似沒聽到,相互嘀咕:“是不是睡着了?那我真推門進去看看,如果被罵了, 你可要替我擔責。”

“沒問題, 快進去吧。”

——吱呀。

門開了一個縫隙。

但丫鬟沒有進來。

準确的說,丫鬟在開門的瞬間那個身影便消失了, 只有兩人讨論的聲音仍然環繞在周圍“人不見了”,“人能去哪裏啊,是不是出去溜達了”,“咱們得趕緊找找,老爺還等着呢”,“就老爺那個脾氣,如果找不到非得把白府都點了”。

兩個丫鬟腳步捯饬飛快,聲音也漸行漸遠。

看來,他們和丫鬟身處于兩個不同的空間。

“如果咱們一直被困在這裏,估計就會成為詭異的一部分。”孟辭打起精神,順便把隔壁睡覺的鐘琦也拉起來。

誰知鐘琦一直沒睡,雖然剛才他聽見了動靜,但并不好奇,所以孟辭也沒發現他是醒着的。

鐘琦說:“天再一個小時前就應該亮了。”

“怎麽說?”孟辭問。

“外面滅了一盞燈,白日才會滅燈。”鐘琦說,“我沒有看見人影,可能因為詭異把我自動歸成了鬼。”

屋內的響動還在繼續。

孟辭拉開每個抽屜,甚至把花瓶倒過來翻找,但連個詭異的物件都沒見到。

“會不會不在屋內?”孟辭問。

“不會,如果這裏是安全屋,你也不會做那些夢,只是相對安全,為了慢慢蠶食我們。”顏澤篤定。

危險和極度危險的區別罷了。

他背着雙手轉了三圈,最後目光鎖定在又黑又亮的檀木衣櫃上。

“搭把手,挪開它。”

櫃子一點點平移,衣櫃後的牆壁露出一大片棕綠色的苔藓狀物,苔藓上長着大大小小泥漿泡泡狀的孢子群。

泡泡鼓脹,破裂,發出噗噗噗的聲音,像一張張小嘴開開合合,聲音單調又壓抑。

黴菌和苔藓混在一起,被風一吹就擴散一片又一片的灰色塵土。

他們的屋子裏竟然有一塊繁衍詭異的沃土。

孟辭看向自己手臂,沒有長出白色的木耳。

還好,沒有感染奇怪的東西。

鐘琦臉色不好,說道:“我見過這東西。在泷弋鄉我居住那屋的天花板的縫隙裏都是這種東西。”

天花板被密密麻麻地的黑色頭發鋪滿,頭發間綴着白色面具,而在其他縫隙中塞滿了如粘土般的黴菌,黴菌生長的速度很快,兩天之內,原先隐藏在縫隙中的黴菌順着雜亂的頭發絲蔓延,在頭發上結出類似于蟲卵模樣的一縷一縷的黃綠色結晶。

“燒了?”孟辭問。

“我沒試過。”鐘琦搖頭。

孟辭說:“顏澤,拿個主意。”

“不管是蟲子還是草木,以火燒之化為灰燼。”顏澤說,“他們長在這裏被衣櫃遮掩肯定是為了不動聲色侵襲我們。”

他将白酒澆在黴菌上,黴菌如同一片含羞草,向內萎縮,躲避白酒的澆灌。

當火焰順着白酒開始蔓延的時候,黴菌竟然發出劈裏啪啦泡泡破裂的聲響,而且聲音越來越密集,像黃豆落地。

火遇酒,火勢猛烈,登時白牆被燒黑了一塊。

突然。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尖銳的女聲從牆壁傳來。

“好熱好熱好熱好熱……救救我……救救我啊啊啊啊!”

她痛苦的慘叫着,在烈焰中蜷縮在牆壁內的身體不斷扭曲,連同牆壁都出現了咕叽咕叽的波紋。

孟辭沉着臉:“是我的聲音,滅了它。”

顏澤沒問下去,抄起旁邊一桶洗漱的水,沖着火撲去,奇跡般地竟然澆滅了火苗。

藻類植物和黴菌已經被燒成了一片黑漆漆、毛茸茸的碳粉。植物被焚燒,只剩下了混着頭發絲的深棕色土壤,土壤是粘稠的,類似于泥漿的質地。

孟辭抄起一根木棍,順勢戳入泥漿中攪動,很快她就觸碰到一個柔軟的物體、很大,似乎是人。

孟辭扔掉木棍,撸起袖子。

“我來。”顏澤制止了他,“退後。”

孟辭勾勾嘴角,默不作聲。

顏澤沒有猶豫,脫掉上衣,□□上身露出肌肉流暢的手臂,他屏住呼吸,一只手探入泥漿中,在柔軟的泥漿中摸索。

這泥似乎有生命,泥漿內部并非是光滑的,反而如同一圈圈密密匝匝的螺旋吸盤,從他的皮膚緩緩掠過,下一瞬,他抓住了一個東西……是,女人的腳踝。

“拽出來。”孟辭說。

顏澤用力,如同護士助産一樣,從羊水般的泥漿中拽出一節白色的小腿。

然後,一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從窄小的黴菌孔洞中被拉出。

她五官模糊粘成一片,鼻孔是兩個黑色的孔洞,沒有眼睛和耳朵,小腿和胸部也沒有發育完全,身體比例畸形。光滑的皮膚上身上附着紅褐色的液體,透着淡淡的腥臭味。女人掙紮了兩下,擡頭看向眼前的陌生人,她沒有眼睛,但眼睛部位的皮膚動了動。

這是一個,沒有成形的“璞人”。

孟辭冷漠地踢了一腳女人,将她反過來,鐘琦這才發現她的背部有三個血窟窿,似乎是硬生生被從什麽東西上扯下來的,不,應該說是從臍帶上拽下來的。

顏澤再次尋找,竟然又摸出來一具□□——是他自己。

“怎麽辦?”鐘琦沒有處理過“璞人”,打不過他就跑,所以從未面對面觀察過。

孟辭笑着說:“天應該亮了啊!”

“——哐當!”

白酒一砸,火苗燃燒,火焰在接觸“璞人”的瞬間變成了詭谲的藍色。

兩具“璞人”哀嚎扭曲,皮膚融化成棕褐色的液體,然後露出一節又一節又黴菌和死去的蛆蟲組成的黑色骨頭。

窗外的天逐漸放晴,越來越亮。

兩個小丫鬟說話的聲音從東邊飄到了西邊。

“喲,怎麽找了一圈還是不見啊。”

“是不是回去了,再看看呀!”

丫鬟一推門,邁步進來,正好看見三位大夫衣冠齊整站在外堂。

“終于找到您三位,老爺就請,說您昨夜就治好病了,重重有賞!”丫鬟喜不自勝。

顏澤擡頭做了個“請”的姿勢:“帶路吧。”

白天的府邸熱熱鬧鬧,甚至紅燈籠都比昨天鮮豔不少,盆景郁郁蔥蔥,小園內花團錦簇。丫鬟沒有佩戴面具,邁着小碎步行走匆忙,在見到他們的時候也會恭恭敬敬地問候兩聲。

白老爺坐在正廳已經等候多時,他旁邊的桌上擺放了五十兩黃金,是真真正正的、燦燦耀眼的真金子。

白老爺開口:“昨晚多虧了你們啊,我小女兒、小少爺、和小孫子病重,僅僅一晚你們便治好了,這都是謝意。”

“為醫者,治病救人是本分而已。”顏澤說話文質彬彬的樣子讓孟辭好不适應。

白老爺笑了笑:“但我還要留你們幾日,如果疾病反複還需你們診治。”

“那是當然。”顏澤說。

他們沒有殺死這三個獵物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況且他們來肯定不是治病的,這一屋子人早都死絕了,給死人又談何治病醫好。

如果想要離開,生路肯定不在治療。

白老爺請吃飯了,但三人仍然一口沒動,即使孟辭餓得要啃男朋友,但還是忍住了,畢竟誰都不想一口下去吐出半個□□。

吃過飯,三人悶頭低聲商量着出去看看,這白府的消息摸索差不多了,但這詭異從何而來卻并不知情。最終決定,鐘琦留在府邸繼續觀察,孟辭和顏澤前往城中打探消息。

與孟辭想得不同,整個城內的色調是灰白紅的,眼睛捕捉的每一瞬畫面都像在看遺照。城內車馬多,人也多,家家戶戶門窗打開,但孟辭總覺得這人都跟假的似的,然而即使是夏日但氣溫低得像深秋。

兩人好不容易找了家看着順眼的小面館,老板娘忙裏忙外擦拭着桌臺,回頭看見兩個陌生客人,趕忙迎了進來。

奇怪,看見熟人害怕,但看見陌生人到挺歡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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