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69章

這樓并不算高,又有魔彈射手為裏德做緩沖,他并沒有受什麽傷。那枚子彈也沒有擊中他,但剛才在據點中與襲擊者的戰鬥可讓裏德受了不小的傷。那些交錯的傷口覆蓋在兩天前還未完全好轉的傷口。

再加上裏德從樓上翻下來,那些傷口只會因為裏德毫不在乎的動作撕裂的更嚴重。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他身體裏的一系列器官沖他豎起大拇指對他說:下輩子還跟你。

他知道喪鐘同意了與自己的交易,他同意與自己站在一邊。這才是他剛才沒被削掉腦袋的真正原因,即使魔彈射手可以打穿喪鐘的腦袋,裏德也不敢肯定子彈和喪鐘的刀哪個更快。

要不是裏德能夠同時将意識分配到不同的軀體中為他分擔疼痛,或許他早就兩眼一黑暈過去了。

魔彈射手無法感知到疼痛,他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只是疼痛在鏈接的精神中共鳴,這能為裏德分擔極多。

至于獵魔人傑洛特,裏德近期已經稍微放松了對他的操控,他只是留下很少的一部分意識去操控傑洛特,保證他處于活躍的狀态。他沒有去左右傑洛特的本能,好在傑洛特的本能已經在裏德的影響下知道在哥譚市做什麽是最正确的。

如今蝙蝠俠的死亡讓哥譚市的局勢變得更加糟糕,整個城市都陷入了非常嚴重的暴動中,而如今分裂成兩個部分的蝙蝠家剩餘的成員顯然沒法很好的解決這個。

否則今天裏德也不會遭到如此大規模的襲擊了,蝙蝠俠絕對不會放任這個——他通常更偏向親手把小醜抓進監獄。

何況蝙蝠俠知曉自己的身份,裏德揉了把亂糟糟、被汗水和血液黏在一塊的綠發,他确信自己在蝙蝠俠叫出自己的名字時感到一絲放松,他希望蝙蝠俠能幫他。

但,現在他只能靠自己了。

他不得不拖着他那條殘廢的腿,還有殘廢的身體,想想接下來該去哪兒,該做什麽。他或許該去小醜別的安全屋看看。

現在裏德又只剩下自己了,這很好,他又被抛下了。

事實上,他并不意外。

誰讓他是殺死了魔法少女的真兇呢?

魔彈射手搖了下頭,發出一聲長久的、嘶啞的嘆息,它看着自己,它知道自己又在自怨自艾了。

當興奮和腎上腺素降下後,那些負面情緒總是會像潮水一樣吞沒他,偶爾、極少數的時候,裏德也會感到厭煩。

他會想,如果他真是小醜。

會不會更好,那些屬于裏德·芬裏爾的負面情緒,那些愧疚、那些後悔還有心碎的疼痛便永遠不可能影響到他。

他會将一切都抛之身後,只需要笑就好了。

裏德聽見了吵鬧的聲音與腳步聲,仍然有人在搜尋小醜,就像裏德之前認為的那樣,來了不少人、或者說,來了相當多的人……他們打着正義的名號、為魔法少女報仇的名義找上小醜。

卻根本不知道,他們不過是又一次被小醜利用,利用去對付‘魔法少女’、對付一個本來與這件事毫無關聯的人。

他們會在意嗎?

不,他們不在意。

他們只是看重了那比足以讓他們生活發生翻天覆地改變的賞金,再加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就是哥譚市,這就是哥譚市的居民,他們從心底便是腐朽的,人心是冷漠和殘忍的。

幻影小醜出現在巷口,他半倚着牆壁,尖銳的嗓音愉悅又惡劣的說。

‘賓果——恭喜你看透了哥譚市的本質。’

裏德無視了那吵鬧的聲音,他覺得病毒繼續感染他,他的腦子裏繼續有這麽一個糾纏不清的‘小醜’,他早晚會真的精分掉。

畢竟自從他被感染後,他一直可以看到一個啰嗦的小醜幻影。

那又如何?裏德很早便知道人心冷漠無情,經不起任何考驗,人們不會在意與自己無關的任何事情,他們被煽動只是因為他們想被煽動,他們盲目從衆,于是墜入小醜的另一個陷阱。

巧的是,裏德不想淪為犧牲品。

他不想讓另一個小醜的陰謀得逞,而他确信,他遲早會揪出那個小醜的尾巴。

哈,他會讓歡樂小醜的假死變成真死,他發誓,他絕對要揪出傑克·奈皮爾的腸子打個蝴蝶結。

幻影小醜大約是察覺到了裏德如今的所想,他輕快的眨眨眼大笑着說:“噢,親愛的。我早就知道那是個好主意了,讓我們成為唯一的小醜吧。”

幻影小醜凝聚了另一個小醜的一切性格和習慣,他總是陰魂不散的纏在裏德身邊,他是裏德的幻想。

所以他說‘我們’,倒也沒有任何錯誤。

但裏德就是覺得作嘔之極,什麽時候‘它’才能消失呢?直到自己完全成為小醜,直到自己謀殺了提姆·德雷克?

裏德操控着魔彈射手将子彈填入彈匣,随時做好了面對襲擊的準備。

滴滴——

是車輛的喇叭聲,就在裏德身後。

裏德幾乎在這一瞬間便折過了身體,手中染血的餐刀在車燈下發光。

刺目的車燈令裏德下意識眯起眼來,他看不清開車的人是誰,但他已經做好了撲上去割斷對方脖頸的準備。

與此同時,魔彈射手瞄準巷口的槍口調轉,瞄準了車的駕駛座。

車窗被搖下來,提姆将頭探出窗外,他微微蹙着眉,用不理解的目光看着裏德。

他仿佛在用眼神問裏德。

為什麽還不上車。

裏德在提姆的注視中将餐刀重新藏進袖子裏,他沒有忘記眼前看起來溫和的青年背地裏還有個‘紅羅賓’的身份。

“你怎麽在這兒?”他問。

提姆應該走了才對,他為什麽還要回來?自己分明已經放他走了。

提姆·德雷克究竟知不知道,他花費了多少理智才壓下了心中的占有欲和殺意選擇放他離開。

屬于小醜的那部分瘋狂在他體內咆哮、引誘着他将提姆·德雷克永遠留下,因為那是屬于他的東西,哪怕是死,也得留在他身邊。

但最終,裏德掐着自己的傷口,迫使自己進入因一瞬間劇烈的疼痛産生的恍惚。

在這一精神漏洞中,他最終打開了門,選擇放任提姆·德雷克離開。

他心碎難忍,但他還是這麽做了。

因為裏德·芬裏爾愛提姆·德雷克,他不想失控時傷害對方……他甚至動過殺死對方的念頭,所以才下定決心放對方離開。

這是裏德·芬裏爾最後能做的事情。

但現在提姆·德雷克又回到了他身邊,裏德緊繃的神經在這一刻得到了放松,就像是在沙漠裏獨行了幾個小時的人看見了一汪湖水那樣。

“你不該在這兒。”裏德喃喃道。

他感到心安的同時,也感到難以忍耐的恐慌。提姆出現在這裏,他或許再也不會放開對方了,這對提姆·德雷克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我當然該在這裏。”提姆以一如既往溫和平靜的嗓音說:“我答應過你的。”

他沒有提到裏德放他離開的事兒,仿佛從始至終他就不知道裏德給予他鑰匙是放他走,而是讓他想辦法帶自己離開一樣。

提姆·德雷克有機會走的,他只是沒那麽做。

因為他選擇了裏德。

又一次。

這一刻,絮絮叨叨的小醜的幻影消失了。

沒有那些瘋言瘋語,沒有惡毒的揣摩。

他的周圍終于安靜了下來,他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只有自己的心跳。

他想,小醜說錯了一句話。

哥譚市并不是每個人都是冷漠和殘忍的。

他确信,提姆·德雷克絕對不是。

聽見後方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或許就在轉角處,提姆朝着裏德伸出手,催促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于是裏德嘟哝了一聲,魔彈射手收回了手中指着提姆·德雷克的步槍。

它發出一聲長久的嘆息,像是柴火被火焰烤制後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這來源于它的體內是一團永遠也燒不盡的幽藍火焰。

獵人知道,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愛’中。

它感受到本該死寂的心髒在激烈的跳動,像是有一頭無形的小鹿輕輕推着它、推着裏德前進,推着裏德去接受它、接受愛——別誤會,魔彈射手沒有心。

它的心早在他選擇将所愛之人一一射殺時便支離破碎,也是在那時,它堕入了地獄成為了惡魔。

這顆跳動的心髒來源于裏德,與獵人不同,小醜的心髒并未破碎死去。

這種心跳的感覺讓獵人非常不适應,但它仍然能從中體會到快樂與愉悅——不是只有傳播絕望和随心所欲才能得到歡愉和興奮,愛也同樣。

這種感覺獵人已經很久沒有體驗到了。

所以來自它本能對情感的需求更加強烈的反饋到了本體身上,想要得到更多。

想要體會更多這種太久未曾感受到、足以喚醒獵人心中那片死寂土地的情緒。

愛是占有。

裏德坐在後座,他通過後視鏡直直的盯着提姆,絲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這沒必要。

提姆将車開出巷口,他調動智腦啓動最近的無人機将追蹤小醜的人們引到另一條路上。

裏德那像是蛇類動物的視線讓提姆非常不舒服,他感覺自己就像是毒蛇的獵物,毒蛇冰冷的鱗片劃過他的脖頸,然後不斷的收緊,讓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在裏德身邊,他已經感受不到放松了。

那是狂熱而冰冷的。

而提姆清楚,他需要習慣這個,他也知道,裏德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和心理,否則他也不會穿上這身要命的紫色西服、将自己的臉塗的慘白,更別提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的亂七八糟模樣。

他會把裏德·芬裏爾帶回來的,就像當初蝙蝠俠将他帶回來那樣。

提姆提醒道:“如果你有空盯着我看,醫療箱就在旁邊,你可以自己處理一下傷口。”

于是裏德收回了視線,他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哂笑,打開醫療箱,手法娴熟的為自己處理身上的傷口。

他過去不擅長這個,但如今他受傷的次數只會越來越多,他總得學會這個,還是那句話,他本可以讓魔彈射手來替他處理傷口的。

盡管魔彈射手下手總是沒輕沒重的,裏德很難把控好魔彈射手爪子的力道。

裏德沒有問提姆要把車開到哪兒去,他給自己做着消毒,感受着酒精的刺痛像是尖錐刺入他的大腦,試圖謀殺他。

他想,或許提姆·德雷克會直接把車開到阿卡姆瘋人院。

魔彈射手發出一聲唾棄的哼笑,它理解自己的想法,所以唾棄。

他一邊閃過想要殺死對方的念頭,但他絕對不會動手。

提姆當然不會把車開到阿卡姆瘋人院,他開着車穿過擁擠的人群,人群舉着立牌,立牌上的圖案大不相同、有的畫着魔法少女、有的則是蝙蝠俠,但內容總是相似的。

‘殺死小醜,我們不該讓法律淩駕于正義之上!’

他們在游行、暴動,砸爛市政府的辦公樓,舉着火把威脅着只會納稅卻不會幹正事兒的政員們。

沒人知道,此刻路過的街道的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中,他們聲讨的人就坐在其中,和那應該與蝙蝠俠站在一起的城市的守護者,紅羅賓在一起。

紅羅賓和小醜,最糟糕的組合。

哪怕是紅頭罩和小醜,也不會比這個更糟糕。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是紅頭罩與小醜一起,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殺死對方。

聽着他們的怒吼、看着他們的标牌和橫幅,還時不時發出嘲諷的嗤笑聲,他甚至看見了混在其中關于魔彈射手的标牌。

顯然這場随心所欲的殺戮,讓每個人都心驚膽戰。他們不确定自己是否做過什麽激怒了他人,他們不确定會不會有一天,那枚必中的子彈會貫穿他們的頭顱。

“這很有意思。”魔彈射手點評道:“咱們也算是在哥譚市拿到與魔法少女、蝙蝠俠的同等地位了。”

“如果在這裏開一槍的話,會死很多人吧。”魔彈射手躍躍欲試說。

裏德輕哼了一聲回答:“我會駁回你的請求。”

“你在和誰說話?”提姆突然發聲詢問道,他的嗓音夾雜了些許冷意和警惕。

裏德的自言自語讓提姆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精神分裂的狀況,他曾經被小醜控制的那段時間也是如此。

他總能看見另一個人的身影,另一個自己,畫着小醜妝的自己,他慫恿和迷惑自己去做一些不該做的事情。

他會蠱惑着裏德走向深淵。

裏德瞪向自己,魔彈射手聳了聳肩,他指了指自己的嘴,然後說:“你太信任他了。”

以至于完全沒有意識到那句話不該脫口而出。

而裏德清楚,他們之間根本不需要對話,他們随時都可以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裏德顯然沒法改變很好改變這個喜歡和自己對話的的習慣。

沒等裏德回答,提姆便自己問了出來,他的嗓音帶着殘酷的寒意。

他選擇的只是裏德,而非小醜。

“是小醜對嗎?”

裏德微不可見的挑了下眉,提姆·德雷克自己為他找了補。而他也的确沒說錯,小醜的确時常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騷擾他。

“噢?所以紅羅賓已經開始打探小醜的秘密了?”裏德以詠唱般的口氣說:“天哪,真讓人驚訝。”

提姆不習慣裏德這種陰陽怪氣的口氣,這讓他看起來更像某個神經病瘋子。

他抿了抿唇,沒再回答裏德,在昏暗環境下亮的發光的藍眸像是醞釀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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