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白夜行宮其四
第026章 白夜行宮其四
柱廊後是陰暗幽深的樹林,和主屋與廣場的燈火通明不同,雖然有通向樹林深處的石板小路,但兩側卻連一點燈都沒有,遮天蔽日的樹冠遮擋了月光,站在路口向內望去,深不見底的密林如同一頭張開大口的食人野獸一般讓人望而卻步。
九條九月打開手機的手電,這點不太明亮的光勉強驅散了一小片黑暗,他們兩人沿着曲折蜿蜒的小路往裏走,不知過了多久,終于走到一個岔路口。
“路口居然連個标識都沒有嗎?”他舉着手電把周圍都檢查了一番,“接下來該往哪邊走?”
“按照前幾個謎底的解迷模式推斷,這個謎底不可能是藏在林子裏的某個角落,應該也是有針對性的指向某一個建築。”
九條九月開始回憶剛剛從莊園三樓俯瞰時觀察到的畫面。
“我只記得這一片有一塊地是凹下去的,周圍似乎沒有植物,那裏應該有一座建築,但具體是什麽看不清。”
她稍微估算了一下現在的方位。
“想要去那裏的話應該是往右邊那條路走,t但這裏植被太過茂密,可能會有體積較小的建築藏在樹林裏被我忽視了。”
“不過,我們還是先往确定會有東西的右邊走更保險一些,如果沒能找到提示的話就再去左邊看看好了。”
沿着右邊的岔道,他們轉了幾道彎,穿過一條小路,一直走到了一個小型的噴泉旁。
噴泉的設計靈感大概來源于羅馬許願池,池中伫立着駕馱着馬車的海神波塞冬,周圍圍繞着手持不同物品的四位少女。
許願池周圍種滿了藍紫色的繡球花,水中也漂浮着零星被風吹下的花瓣。九條九月俯身撈起一片淺粉色的四角花瓣,任由冰涼的泉水從指縫尖漏出。
月色下泛着銀輝清亮的水面仿佛流淌着月光。
“看來我們運氣很好。”九條九月說:“目的地應該就是這個水池了。”
許願池和廣場上的方尖碑一樣,都是從羅馬的建築得來的設計靈感,而海神波塞冬也正是奧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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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邊對應的信息來看,這個水池就是正确地點的可能性非常大。
“嗯?但是我怎麽感覺這裏跟羅馬許願池長的不太一樣。”
他對建築和雕塑都沒有興趣,也不會去注意萬神殿前方尖碑的花紋是什麽樣,但是羅馬許願池這種世界知名的景點他還是有印象的。
“是不是感覺小了很多。”九條九月很容易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不過其實許願池主體的大小并沒有什麽變化,只是原本的羅馬許願池背靠着公爵府,并且在修建時将背後的那面牆特意建成海神宮的模樣,使之和噴泉渾然一體,因此視覺效果就壯觀多了,山岸先生之所以沒有采用類似的手法,可能因為公爵府是巴洛克建築,看起來和莊園的主體不太契合吧,所以只能把噴泉單獨建在了這裏。”
“也因此本來是背景建築的海神宮上教皇冠下浮雕的一部分的四季女神,也以雕塑的形式被放在了噴泉主體上。畢竟羅馬許願池又叫少女噴泉,周圍的四季女神和兩位水神是必不可少的。”
“你怎麽會知道這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她一路對各類藝術品如數家珍,他不禁感到好奇:“你究竟是幹什麽的,最開始我還以為你是模特,後來又覺得你可能是職業運動員,現在我已經徹底猜不到了,難道是偵探嗎?”
“你覺得我像偵探嗎?”九條九月說話時,總是習慣伸出右手食指抵在下巴上,此刻她就在重複這個動作,“雖然會一點推理,不過我和偵探之間還是有很大差別的吧。”
“我認為能夠成為偵探的人,對事物的本質和真相必定有着旺盛的好奇心,而我并沒有他們那種強烈的探究欲望。”
“我知道的東西多,只是因為小時候經常和父親一起玩一些稀奇古怪的猜謎游戲。”
猜不出來還會被嘲笑腦子笨,實在不明白知識比剛上學的小孩子淵博有什麽好炫耀的,她無奈的想。
“所以後來就養成了了解那些冷門知識的習慣,這應該可以看作是我的個人愛好了吧。”
“而且,這些謎底設計的實在非常有趣,就連之前說自己對這種游戲完全不感興趣的你,不也玩的非常開心嗎?”
他聽到這句話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才發現現在臉上居然一直不知覺的挂着笑。
平時他為了完成任務,也總是在分析目标的弱點和漏洞,但是和這種不帶任何目的的游戲性質的解謎相去甚遠。他沒打算要那個獎品,這兩個小時的游戲對他而言除了浪費時間外明明什麽都得不到,但這種感覺卻意外的很不錯。
“按照兩小時的時間限制來看,這裏應該就是最後一個地點了吧?”難得有這種放松的時刻,他于是也捏着下巴推理起來,“一路上也沒有遇到和我們目的地相同的人,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我們能成功找到最終答案,比賽就算提前結束了。”
“既然是仿羅馬許願池造成的水池,通關方法難道是背身投硬幣嗎?”九條九月忍不住開起了玩笑。
“試試看,說不定這個許願池還真的能應驗我們兩個找到謎底的願望?”
“但是我的身上完全沒有硬幣,只帶了幾張紙鈔。”她無奈道:“要是我真的把紙鈔扔進去,可就算惡意損毀貨幣了啊。”
雖然旁邊沒有其他人,可是作為警察,九條九月覺得還是不要知法犯法的好。況且她也不認為投個硬幣進去真能讓池水發生什麽神奇的變化。
如果要是說說水底藏着什麽鑰匙之類的信物可信度還高點,但是池水雖然不深,卻也要伸直手才能勉強觸摸到池底,再加上今夜照耀得池面波光粼粼的月光,想要在這種環境下在池水裏找東西難度太大了,九條九月也不認為老頭子山岸輝司會做出讓客人跳下水撈東西這種失禮的設計。
漂浮着粉色花瓣的池面如同流動的鑲嵌着粉色托帕石的碎銀,但是池底的景色卻因為月亮的反光而不可見。
……粉色。
粉色的花瓣。
九條九月終于注意到了水池中違和的地方。
雖然因為昏暗的夜色而讓人難以察覺,但是周圍種植的繡球花确實是偏藍的紫色。
她将剛剛撈起的花瓣湊到花旁邊仔細對比。即使淺粉的花瓣中也透着一點淡紫色,但與花枝上整團藍紫色的繡球依舊有很大區別。
繡球花的顏色會随土壤的酸堿性而改變,在酸性土壤下是藍色,堿性是粉色。
日用的自來水因為使用次氯酸進行消毒,一般會呈淡酸性,無論如何也不會使花瓣變成粉色。
這個噴泉裏的水……
再結合剛剛她産生的把紙幣投入水中的奇妙想法……
九條九月拿出請帖,俯身将它浸在水裏。厚實的紙張即使泡入水中打濕依舊平整硬挺,用防水墨水書寫的文字也沒有掉色的模糊,但是出水後,文字上方的空白處,在九條九月驚異的目光中浮現出了一行淺粉色的,如同紫陽花色澤的纖細文字。
【I saw the angel in the marble and carved until I set him free.】
我在大理石上看到了天使,于是我不停地雕刻,直至使他自由。
文藝複興三傑之一,雕塑家與建築家,米開朗基羅的名言。
“看來這就是這一系列謎題最終的答案了。”她對着請帖上的文字喃喃自語。
成功解開了所有的謎底,坐在許願池邊緣位置的九條九月正打算起身。然而就在她撐着許願池準備站起來時,拿着邀請函的那只手臂上挽起的外套袖口突然滑了下去,沾到了噴泉裏的水。就算她反應很快的即時擡手,袖口一圈還是打濕了一點。
“像這種面料順滑的西裝,想把袖子挽起來還真費勁。”九條九月無奈的甩了甩手。
她剛剛提前把外套和裏面的襯衫袖子挽起,就是為了避免沾到水,結果因為西裝過于寬松袖子最終還是滑了下來,冷冰冰的貼在手腕上。
“既然覺得麻煩,來的時候為什麽要穿成這樣?”因為九條九月的氣質和西裝非常契合,所以他看到她的打扮并沒有覺得突兀,現在想來,一般這種場合下女性都是會選擇穿晚禮服的吧?
“誰叫我今晚六點多還在工作呢?所以來的時候根本來不及換衣服了。”九條九月邊說拿出手帕試圖盡量擦幹袖口的水分。
“我記得……你早上還說過自己今天應該不上班?”
“沒辦法,臨時加班這種事對我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提到自己的工作,九條九月有數不清的話可以講:“不僅全年無休,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各種雜事,周圍圍繞着的也是一群大腦出走的不靠譜家夥,他們哪怕能有你一半聰明,我都不會過的像現在這麽辛苦。”
“有這麽誇張嗎?”他失笑:“既然這麽麻煩,幹脆換份工作怎麽樣?”
“有啊,大多數時候遇到的都是那種一眼就能看穿的無聊事件,結果其他人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看不出來,所以我跑來跑去到處幫忙,每天都忙的不行。”
“不過,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既辛苦又不那麽公平,但這确實是一條通向我理想的道路。”她說:“況且,這條道路上也有與我算得上志同道合的友人,我對目前這樣的生活很滿意。”
“每天都是事件嗎?你明明才說過自己不是偵探的。”他聽着聽着,突然愣住了,“你不會……”
這句話非常輕,輕到最後的幾個字甚至沒有說出口。
“不會什麽?”她投來疑惑的目光。
“沒有什麽。”他神色如常,卻并沒有接話。
直覺,或者是危機感在向他發出警報。
就保持在現在這個模糊的限度上。
一旦說破,就難以再假裝不知。
不要再繼續下去了。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