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夜行宮(完)

第028章 白夜行宮(完)

一切都非常好推斷。

與實心大理石明顯不相符的重量, 再加上雕像遠超常理的價格。

毒/品,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就算被人發現,那些白色的粉末也很容易用看起來相似的大理石粉末這種借口糊弄過去。

大理石的密度在2.6g/cm^3到2.8g/cm^3之間, 海/洛因的密度則只有大約四分之一,從體積與重量判斷,估計大半個雕像的內部都被掏空了吧?

“毒/品……難道是山岸輝司……”

“難怪他有這麽多錢建造這樣的豪宅呢。”

山岸真司臉上充滿山雨欲來的緊張感。

而山岸輝司的表情看不出深淺, 他只是定定的看着那個雕塑。

“不。”九條九月否定了賓客們絮絮叨叨的揣測:“真正販/毒的人并不是山岸輝司先生, 而是他的兒子山岸真司。”

“畢竟山岸先生藝術品銷售的業務基本都是他兒子在單獨負責, 不論是買家的身份還是雕塑的定價, 都不是由每天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裏的山岸先生決定的。”

“也對, 如果他知道的話, 不會把那個雕塑拿出來作為解迷的獎勵吧?”

九條九月的推理獲得了周圍賓客的贊同。

然而,他其實是知情的。

九條九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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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他才遲遲無法下定決心。

他不想讓唯一的獨子繼續惡行, 但也軟弱的不忍心親手将他送入監獄。

所以他才會說出那句話——将一切交給命運來抉擇。

如果有人能夠破解他的謎底,這個人必然也能勘破隐藏在雕塑中的秘密。而如果沒有人能夠解開,或許, 這一罪證就将從此不見天日也說不定。

山岸真司被兩名警察押解着帶往屋外。

臨走前, 他轉身憤怒的對自己父親大吼:“你這個自私鬼,眼裏只有你自己!”

“明明賺了那麽多錢, 卻全都用來建了這棟什麽用都沒有的破房子!一點東西都沒有給我剩下。”

無能者的狂吠。

九條九月一個字都沒放在心上。

但看山岸輝司的表情,他似乎接受不了這個理由。

“這是我一輩子的夢想啊……”他喃喃自語。

宮村警官帶人将還在掙紮的山岸真司押入警車,但卻并沒有立即返程。

他重新回到大廳裏,目光移向站在後輩身後的那個銀發的外國人,面露探究的上下打量了一番。

從看到他的第一眼, 針對犯罪分子的預警雷達就在腦中持續響個不停。

不僅是引人注目的體格和氣質,這個男人走路時只有右臂正常擺動, 而左臂卻幾乎紋絲不動地自然下垂緊貼在大腿外側。

——槍手步态。

絕對的危險人物。

“九條,你過來一下。”

男人平靜的看着九條九月被拉到一邊,那個警察看到他時渾身下意識的警惕藏都藏不住,他不用聽都知道那個人會對她講什麽。

交談許久後,她跟那個警察揮手道別。

“你們在聊有關案件的事?”他主動遞了一個臺階。

“不。”出乎他意料,她這樣回答:“我們在聊你。”

“我有什麽可聊的。”

“前輩說你不像好人,叫我離你遠一點。”

“……你還真是直白。”

他走近一步站在了她面前,雙眸眯起,原本輕微上揚的嘴角也壓平,然後那張嚴肅又冷硬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飽含惡意的微笑。

足以将她整個人都籠罩在陰影下的高大身軀遮蔽了光線,銀發下,只有小半邊側臉被右後側直射的燈火照亮。

随後他擡手,觸感有些微粗粝的左手搭在了她的後頸上。九條九月能明顯的感受到拇指和食指的夾縫處以及食指兩側的厚繭,她自己右手上也有不明顯的相似薄繭,那是只有常年持槍才會留下來的痕跡。

她毫不懷疑這只手中蘊含的力量,只要他一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下一秒就可以将她的喉嚨捏碎,而她來不及阻止。

“如果我告訴你,他說的并沒有問題呢?”

搭在後頸處的手指輕微收緊。

“你應該老老實實聽前輩話的,九條。”

他當然不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真的動手。但是如果沒有得到足夠取信于他的反應,今晚之後,這個男人就會如同他的突然出現那般,再度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信一君,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并沒有意想中的驚慌失措,她仿佛對刻意為之的惡意視若無睹,反而擡起頭認真的與他對視。

“我認為,信任是一個雙向的過程。”她目光毫不躲避的平靜闡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并不喜歡強求別人做不想做的事情。所以哪怕你一直沒有告訴過我你的名字,我也從不過問,只是在等你願意說的那一天。”

“我其實是個有些自負的人,也自認為有幾分識人的眼力,別人的意見最多只會作為參考,我更傾向于自己觀察後做出的判斷。”

“我并不認為你是個不可救藥的惡人,也不覺得你會對我做出什麽不利的事情。”

“所以,不用試探我,也不用刻意擺出這副表情。”

總是輕柔帶笑的臉上收斂了表情,第一次以這種無比嚴肅的口吻對他說——

“我相信你。”

他垂在右腿外側的指尖猛地抽動了一下。

指腹下脖頸處的脈搏毫無變t化,如果這樣都是謊言,那她一定是個無比高明的大騙子。

他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握住後頸的手指緩緩松開,重新放在身側,“敗給你了。”

“想要叫我的名字就随你吧。”

他最終以一種嚴肅的警醒語氣揭過了自己的試探。

“但是我必須告誡你,不要太過輕信,不然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

“我知道了。”她毫不在意的說:“所以,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的全名了嗎?”

“……幹本信一”

“那麽,信一君。”她主動伸出手:“很高興認識你,我是九條九月。”

—————

九條九月看了看時間,十點鐘。

她向旁邊的人詢問:“你現在打算走嗎?我要去和山岸先生告別了。”

原本預計十二點結束的晚宴,因為山岸真司的被捕,肯定進行不下去了,現在确實沒有什麽留在這裏的必要。

“我也一起去吧。”他說。

獨子被捕,說不定山岸輝司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來,還是他在旁邊看着保險一點。

山岸真司被帶上警車後,其他來賓也迫不及待的離開這座鬧出醜聞的莊園,和半小時前的熱鬧相比,寬敞的過分的行宮顯現出毫無人煙的寂寥。

山岸輝司一個人站在大廳的螺旋階梯前,看着這間空蕩蕩的屋子。

“山岸先生。”九條九月輕聲詢問:“您還好嗎?”

“是九月啊。”山岸輝司努力露出若無其事的表情,但卻最終忍不住黯然的絮絮叨叨起來。

“我一直以為自己對那孩子,照顧的可以說盡心盡力,他母親離開的早,但就算再忙,我也努力考慮到他的感受,無論他想做什麽,我都支持他,滿足他,我一直以為哪怕他不喜歡藝術,但至少可以成為一個正直的人,我是不是做錯了呢?”

山岸輝司白手起家,所得的一分一毫都是自己親手掙得。他醉心藝術,不理俗物,所以無法理解自己兒子從家境優渥的大少爺跌落成普通人的落差。

但哪怕只是山岸輝司剩下的財富,也足夠他過上一輩子普通人難以想象的奢豪生活。還有他父親強大的人脈,這些普通人奮鬥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終點,對于山岸真司來說,卻依舊太少。

——只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罷了。

“九月,我現在老了,年輕時的朋友也一個一個離我而去。”他神色寂寥的講道:“我和你的父親是至交好友,你對我而言,也和自己的孩子一樣。以後如果你有空的話,可以偶爾帶着朋友來我這裏玩一玩,這間房子雖然很漂亮,但實在太大,太空曠了。”

“我一定會經常過來看望您的,希望您不要介意我的打擾。”九條九月上前握住他的手。

“好……好,當然不介意,想什麽時候來都可以。”他連聲應允,随後把目光轉向另一個人。

“信一……你也是,我和那家夥也算是老相識了,哪怕他一時糊塗做了錯事……”他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沒有說出口,只是一聲感嘆:“唉,身邊熟悉的老朋友都走了。不過看到你們這些還活躍着的小輩們,也算是讓人難得感到一點寬慰吧。”

從二樓下來走到大廳門口後,九條九月打算和幹本信一告別,步行去莊園外面打車回家。

“你沒有開車過來嗎?”他驚訝道。

“嗯,因為六點多才剛剛下班,所以我就打車過來了。”九條九月目光尴尬的游移了一下:“而且,說出來可能有些惹人笑話,其實我有點害怕開車。”

別人掐着脖子都若無其事的人,居然會害怕開車。

幹本信一十分意外。雖然知道她坐車時臉色确實不太好看,不過他一直以為只是普通的暈車。

“這麽晚了哪裏打的到車。”他無奈的說:“我送你回去吧。”

“麻煩你了。”

他不需要問就知道她的目的地是哪裏,多摩川附近幾公裏就是警視廳的單身公寓,知道她身份後重新推斷,這些其實都是再明顯不過的事情。

九條九月坐萩原的車習慣了下意識就想拉開後門,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這樣其實不太禮貌,最後還是選擇坐到了副駕駛上。

上車後她就閉上了眼睛,畢竟副駕是轎車上最危險的位置,就算知道這一路會很安全,她也難以控制的感到心悸。但只要閉上眼睛盡量用昨日重現的另一視角代替身處車上帶給她的糟糕感覺,那種讨厭的生理反應自然也會稍微消退。

一個多小時的車程很長,九條九月本來以為自己要難受一路,但可能這個星期過的實在太忙碌,不知什麽時候她就漸漸失去了意識。

九條九月是被模糊的對話聲吵醒的。

居然就這樣在車上睡着了。她按了按額角。

看來最近确實太累了。

幹本信一不在車裏,她辨認了一下聲音的來源,發現他靠在右邊前側的車門上,似乎正在跟誰打電話。

“謝謝你送我回來,信一君,明天見。”她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他不方便回複,只是應了一聲,跟她揮了揮手,九條九月告別後就離開了。

刷開公寓一樓的大門後,九條九月将門禁卡重新收回口袋裏。

她插着口袋獨自步行在黑暗的過道中,腳步很輕,連樓道裏的聲控燈都沒有驚起。月亮透過雲層的光輝照亮了隐藏在左半邊臉頰淺色發絲下深沉的紅色眼眸。

本來還以為能夠從這張莫名其妙的請帖裏找到一些有關那些人的線索。

九條九月自嘲的笑了笑。

現在想想,二十年都查不到蹤跡的家夥們,怎麽會露出這麽明顯的馬腳,她果然還是過于異想天開了。

目送她走進公寓後,幹本信一背靠在車門上深吸了一口香煙。

“剛剛那邊似乎有其他人的聲音。”電話另一頭的人冷漠的質問。

“這跟你沒關系吧,反正也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他以同樣冷漠的語氣回複。

“你最好沒有多餘的想法。”

“切。”他厭惡的皺起眉頭,“任務進行的很順利,這就足夠了,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嗎?沒有的話我就挂了。”

他冰冷的喊出電話對面那人的名字。

“琴酒。”

挂斷電話後,他毫不憐惜地在跑車的引擎蓋上大力按滅了那只煙。

說什麽願意相信我。

看來你這個警察,也就只有這麽一點本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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