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2.24

第035章 12.24

【12.25, 晚上五點五十一分。

九條九月在接到松田陣平的電話後,并沒有第一時間前去協助,而是繼續調查監控。

這耽誤了她很多時間, 等她跑上四樓時,松田陣平已經在裏面了。

“你也太磨蹭了,快點來把她帶下去。”松田陣平的臉色非常不好看, 九條九月知道自己來的确實太晚了些, 以他的性格感到不快很正常。

現在情況危急, 沒有時間在不必要的事情上多做解釋。

“你這麽快就已經拆完了?不對……”

九條九月看着像手表一樣緊貼在對方手腕上的那個炸彈, 瞳孔微縮。

“幸好犯人設定的不是一離開身體就立刻爆炸, 而是有三秒的緩沖時間。”松田陣平說:“不然的話, 就算我是神仙面對這種情況也毫無辦法。”

顯示屏上,離炸彈爆炸時間還有六分鐘。

“喂!松田。”九條九月皺了皺眉頭:“你一只手要怎麽拆彈,把這個東西移到我手上來。”

“我不是叫你先把人質帶下去嗎?你這種外行就不要在這裏搗亂了。”

九條九月從來沒見松田用這麽嚴肅的語氣對她說話:“就算你別的方面很厲害, 但在拆彈上,我才是專家。”

他單手捏着螺絲刀,依舊能以令人眼花缭亂的速度飛快拆卸着炸彈。

“放心吧, 這個炸彈個頭不大, 跟下面其他兩個家夥一樣,內部線路非常簡單, 就算單手,我也可以五分鐘就搞定。”

“啧。”她不耐的咋舌。

Advertisement

“快點帶人質下去,拆彈可是很精密的行為。不要在這裏妨礙影響我。”

“我知道了。”看着對方專心致志的表情,九條九月只好妥協。

她知道松田陣平有多厲害,一般的炸彈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要是讓我等太久, 等會可是要揍你的。”

“放心吧。”他頭也不回的說:“我不會失言的。”

倉庫門口十米左右就是扶梯。九條九月帶着人質站上去,她回頭, 那個正在拆彈的身影逐漸遠的看不清楚,直到最終徹底被上層的扶梯遮擋。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預感。

所謂預言,或者說預知,本質上是大腦無意識的搜集周邊的可用信息,并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自動進行分析,處理,于是潛意識便先于理性一步得出答案。

替身能力是人精神的體現。

有着預知這一替身能力的九條九月,其天生就有超出常人的直覺。

經常在她自己都弄不懂其中緣由的時候,偏偏就能靠着感覺做出正确的選擇。

就像此刻。

她不知為何遲遲無法将視線移開,站在下行的電梯上,回過頭愣愣的望着那個方向出神。

不要将松田陣平一個人留在那裏。心裏有個聲音對她說:如t果現在回去的話還來得及。

“警察姐姐?”

人質的聲音将她從那種奇妙的感覺中驚醒。

三層快到了,她在提醒九條九月要注意腳下。

真是的,她在想什麽。九條九月按了按自己的額角。

感覺這種東西,哪怕它十次有九次都是精準的,對她這種只追求百分之百的人來說,也并不值得依賴。

必須先把人質安全的帶出去才行。

“你是什麽時候失去意識的?對綁架犯的外貌特征有沒有什麽印象?”她試圖從被綁架的女孩身上得到一些有效信息。

“我在中午的時候,走到四樓的消防通道那裏,打算打電話時,突然後頸一痛,就失去意識了。”

九條九月檢查了一下她的頸部,的确,如她所言,靠近肩膀的右頸處還有一道青紫的痕跡。從形狀和長度來看,不像是用棍棒之類的武器敲擊,而像是用手刀打暈的。

“我對那個人的一點印象都沒有,莫名其妙就暈過去了。”

一般人是沒辦法做到不用工具一擊就精準的将人打暈的。

中午?

她剛剛之所以接到松田陣平的電話後沒有第一時間前去尋找人質,就是覺得這裏不對。

她調查監控的目的,是弄清炸彈犯的外貌特征,和他是否有投放其他炸彈。但她發現,那個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是在下午差不多四點鐘安裝的炸彈,一個在三樓洗手間,另一個則位于二樓消防通道外側。

洗手間內當然沒有監控,消防通道雖然內部也沒有安裝,但附近卻有可以涵蓋到那個區域的攝像頭。然而從犯人安置好炸彈直到現在兩個小時的時間裏,一直沒有任何人接近過消防通道,更別提拉開行李袋查看內部放置的物品了。

那個報案人是如何知道行李袋裏面裝有炸彈的?是先在洗手間內意外發現行李箱內藏有炸彈,然後跑遍整個商場,遠遠的看到消防通道前也有一樣的行李袋,于是沒有仔細确認就通知警察了嗎?

她得知居然還有一名被綁架的人質後,就更加警惕起來。

調查監控時,她明明仔細調查過犯人的行蹤,從進入到離開商場的全部行動都對的上,很确定犯人的确只安裝了兩枚炸彈。

那個被作為人質的女孩是他什麽時候綁架的?

她将調查時間範圍從發現有人安裝炸彈的四點,一直往前回溯到商城開門的上午十點,依舊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情況。

一個女孩子被人打暈,這麽大的動靜,她怎麽可能完全沒有在監控中發現?

九條九月面色凝重的帶領着人質從商場的正門走出,剛邁出大門的一瞬間,一大排話筒便湊到了她面前,随後就是一連串晃的人眼花缭亂的閃光燈。

在過分刺眼的燈光下,她被迫擡手護住眼睛,适應好一會才看清廣場前齊齊保持着擡頭動作的人群和圍堵在商場門口長槍短炮的記者們。

“您好,您和那位正在拆彈的警察是什麽關系呢?”一個年輕的女記者率先發問。

“您好認為他可以成功拆彈嗎?”旁邊的記者頓時争先恐後的提問起來。

“商場裏的炸彈一直沒有現在才被發現,這是警方的失職嗎?”

怎麽回事,這些人怎麽知道還有個警察沒有撤離現場。

九條九月态度強硬的忽視了他們接連不斷的問題,自顧自的走出商場大門。等她回頭才發現,之所以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保持着擡頭的姿勢,是因為他們都在緊盯着商場外挂的大屏幕。

而那個理應播放着廣告的屏幕上,正清晰的顯示着松田陣平的臉。

這是……什麽東西?

完全沒有料想到眼前的情況,九條九月的表情瞬間變得空白。

無數攝像機依舊緊跟着她的步伐,圍在旁邊拿着話筒的記者們喋喋不休的吵鬧着,抛出一個又一個尖酸刻薄的問題。

如果松田陣平剛剛沒有用自己交換人質,而是做出哪怕有一絲可以引起其他人誤解和争議的動作,一定會被大肆報道,讓他和警視廳一起名譽掃地。

九條九月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毛骨悚然之感。

那個炸彈犯……之所以要用裝有位置識別和脈搏識別的炸彈把人質限制在那個倉庫內,原來就是為了這個啊。

他要親眼見證自己的獵物在絕望中死亡。

但是現在,被觀賞着的那個人變成了松田陣平。

九條九月視若無睹的往前走,忽視一個記者“這就是警視廳的警察對待納稅人的态度嗎?”的叫嚣。

她根本沒有心情跟這些鬣狗糾纏,松田陣平現在的情況要重要的多。

她突然間停下腳步。

等等。

她剛剛只是掃了眼大屏幕。但是仔細一看。現在松田陣平根本沒有在拆除炸彈。

他沒有綁着炸彈的右手上拿着的并不是她臨走前看到的螺絲刀,而是手機,現在正在單手飛快的按動按鍵。

為什麽這個時候了他還有功夫打電話?

一種,直覺,或者是預感,攫取了九條九月的呼吸和心跳。

松田陣平手指動作很快,但是動态視力出色的九條九月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他撥打的號碼。

那是一個她早已爛熟于心的號碼。

口袋裏的手機震動着發出響聲。九條九月按下接聽鍵,剛剛才聽過的熟悉聲音在耳邊響起。

“九條。”

“松田陣平,趕緊把炸彈拆掉!你這個家夥還在磨磨蹭蹭些什麽?”

“你猜到了吧?”

“……”

“那個炸彈雖然不大,但是內部結構異常複雜,別說一只手,就算是兩只手,十分鐘的時間我也不可能拆除。所以如果不用這樣的理由,你肯定不會丢下我離開。”

“你……”她的話被松田陣平打斷,“我知道自己騙了你,但是,現在你必須安靜的聽我說。”

“對方一定是精通機械的高手,在爆處組這麽多年,這是我見過結構最為精妙的炸彈了。前面那兩個不過是讓人放松警惕的誘餌罷了。你應該也察覺到了吧?你明明确認過炸彈犯的行蹤卻莫名其妙冒出來了第三個炸彈,還有不知何時被綁架的人質……”

“喂,松田。”雖然很想說叫他不要像交代後事一樣,但九條九月心裏清楚的知道,松田陣平這樣的人,只要有哪怕一點點可能成功的機會,他都絕不會放棄拆彈。

所以,他說不可能拆卸掉的炸彈,就真的……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解決了。

“萩原呢。”她忍不住問:“他怎麽辦,你難道不需要跟他打一個電話嗎?”

“這個時候,他比我更需要你吧?”

“也沒什麽要說的吧。”他略顯冷淡的回複:“反正什麽都無法改變,只能徒增悲傷而已。”

那種接聽着電話,明知道對面之人即将死去,自己卻什麽都做不了的無力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九條九月的手猛的收緊。

是啊,什麽都無法改變。

她和松田陣平一樣清楚的知道這一點。所以哪怕此刻再想沖上去回到那個倉庫裏,理智依舊牢牢地将她的雙腿鎖在原地無法動彈。

當結果已經既定,後悔和哭喊都沒有意義。比起沉浸在悲傷的泡影裏,此刻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完成。

“我還能做什麽?”

九條九月長長地呼出一口氣,顫抖的聲音重新歸于冷靜:“把炸彈的內部結構拍照發給我,說不定可以從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還有其他你可以想到的關于炸彈犯的信息嗎?”

“……不愧是你啊,這麽快就能重新冷靜下來。”半晌,對面傳來輕輕的哼笑聲。

“沒有了。”他說:“沒有其他要說的話了。”

屏幕裏的松田陣平靠在牆邊,仰頭點燃了一支煙。

通過電話,九條九月能清晰的聽到打火機金屬蓋子碰撞和點火的乒乒聲。

除了袅袅上升的煙霧,耳邊只有對方翕動的呼吸。

“幸好我沒有聽你的話,今天偷偷帶了包煙。”他的聲音因為叼着煙而顯得有些含糊不清:“不然的話,現在連根煙都抽不上了。

“煙瘾這東西,真是很t要命。”

“嘛,隔着電話抽,你總不會罵我了吧。”

“九條。”他神色晦暗的說:“我曾經以為自己早就做好了準備,但到了這個時候,依舊無可避免的感到軟弱。”

比瞬間的死亡,眼睜睜看着自己的生命如同握不住的沙礫般從指縫間流逝,這種無力感遠要可怕的多。

“我一直在這裏。”她說:“我會陪你到最後一刻的。”

圍觀的人群似乎從屏幕裏警察頹然的态度中發現了什麽,發出了淺淺的哭泣聲。

松田陣平……

“你那邊的抽氣聲好像有點重。”他以一種異常輕快的開玩笑似的語氣說:“九條,你不會在為了我哭鼻子吧?”

“……不要做夢了。”

“我是不會為了失言的家夥而傷心的。”

松田陣平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九條九月死死地盯住一下一下劃過的秒針,在離六點整還有最後十幾秒的時候,長久的靜默後,她聽到了聽筒中傳來最後的話語。

“不要為此而難過。”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微不可查的安撫。

“我知道你一定能夠成功找到那個炸彈犯。”

“不是為了報仇,而是為了拯救我的命運。”

“所以——”

“我的朋友,明天見。”

巨大的轟鳴聲從大樓的中央與手機另一頭同時傳出。然後在下一秒,電話那頭的聲音轉為無力的忙音。

商場外部的屏幕在刺痛人眼的亮光之後,也再度重歸于黑暗。

九條九月瞪大了雙眼。

什麽啊。

她捂着臉笑出了聲。

原來你們早就知道了啊。

……居然一直瞞着我,松田陣平,你這個混蛋。

通話挂斷的一瞬間,另一個電話慌忙的切入進來,九條九月仰頭看着商場四樓處袅袅升起的黑煙,在電話那頭的人急促而沉重的吐息中率先開口:“抱歉,萩原,但是請你相信我。”

“我一定會把你的幼馴染,完整的帶回你身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