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第10章 【10】
“胡鬧!”
一身明黃的大顯皇帝,負手立于禦座之上,鬓發斑白,端的是天家威儀。他手指微微顫抖,當今陛下已是知天命的年紀,臉上的皺紋層層堆疊,顯然是氣憤不已。
下面跪着的是太子商祁,縱使他接受着陛下的雷霆之怒,也依舊脊背挺直,面色如常。
皇後雖然為他隐瞞的了諸位臣子,卻不敢隐瞞陛下,當聽到自己兒子有違禮制,在寺廟與人行茍且之事時,他便有些怒不可遏,接着便是咳聲不止。
他了解兒子,知道他最是重禮,雖然出手狠戾,品性卻是光明磊落,不懈動用卑劣的手段。更是不會做出此等事來,他兒子能主動承認是自己做的事,便是有意護着那女子。
他自然不能讓兒子來承擔全部後果,便喚道:“傳禮部侍郎。”
司禮忐忑的走進了大殿之中,看到跪下的太子殿下,他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司禮忙跪在太子身後,恭敬的朝陛下磕着頭。
帝王神色冷峻,不帶一絲感情的看着司禮:“春藥一事,是你女兒試圖勾引太子在先吧?”
聞言司禮面色一淩,緊張道:“我家女兒素來沒有心計,勾引太子是斷不可能,春藥一事還望陛下聖裁!還臣女一個公道!”虞氏之前對他的交代爛熟于心,他咬死不說自己女兒勾引,陛下也無法拿他怎麽辦。
可是他算錯了,即便他咬死不說,在這位陛下眼裏天家的顏面最是重要,他低估了一個皇帝的愛子之心,也低估了他對于看人的自信:“祁兒,你覺得觸怒聖顏該怎麽處置啊!”
商祁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自然知曉父皇不會真的遷怒于他,此事只說了觸怒聖顏,便是可大可小,讓他處置,沒有說他欺君之罪便是已退了一步,司禮給司念下春藥一事難免罪責,他眸色微寒,抱拳行禮道:“依古制,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當懲罰四十大板,方可顯父皇仁德!”
司禮聞言身形一震,太子不是已經承認了是他所做嗎?
怎麽如今他還是免不了罪責?難道計劃失敗了,縱使如此,懲罰的還不算嚴重,他也只能認了,恭敬說道:“臣領旨謝恩!”
皇帝臉色稍微和緩,對着商祁說道:“事情既然是你做的,你的罪責也少不了,那便罰你半年的俸祿吧!”
“兒臣領旨。”商祁端正了姿勢,眸光銳利,認真道:“兒臣還有一事求父皇恩準。”
皇帝心道不就是着急納個妾嗎,用得着這麽着急嗎?但還是小聲說道:“過幾日找你母後,納妾一事允了。”
司禮一聽此事便心中高興起來,縱使他雖然自己挨了板子,到底是計劃成功了。
看來他沒有低估司念在太子眼中的位子。
卻見商祁眼神堅定态度誠懇,認真道:“兒臣求娶禮部侍郎之女司念為妻。”
什麽?
在場的皇帝一怔,這還是自己兒子嗎?
司禮微微自豪,太子殿下肯定是被自己女兒迷住了,他的內心五味雜陳,憑女兒的身份,頂多算得上是妾室,如今的太子殿下,卻要司念當太子妃,皇帝微咳一下,并沒有回他的話,而是鄭重對司禮說道:“禮部侍郎快去領罰吧!”
司禮連忙退了出去,臉上終于有了些血色。
待司禮走後,皇帝臉上稍顯柔和,他沒聽錯吧,他兒子無情無欲慣了,連他都快以為兒子怕是此生難有子嗣,如今他竟然要求娶太子妃了,看來是真心喜歡那女子,話雖如此,他還是語重心長的說道:“祁兒,此事需和你母後商議決定,不急于一時。”
商祁面色冷峻,好似是在說一件十分鄭重的事一般,連皇帝都懷疑他怎麽表現的如此正經。
商祁心中卻和他們想的都不一樣,他求娶司念是因為合适,他從未生過要納妾之意,如果一定要一個女子嫁過來,那一定是娶,他不想耽于情愛,情愛之事過于無趣,他并不感興趣,她沒有城府,家中勢力幹淨,他不想娶頗有權勢得世家女子為妻,當今太後影響朝政遲遲不放兵權,是為威脅,他娶司念,是不想再出一個太後這般的人,她既然有此機緣成為他的妾,便可以直接當他的妻,他無心情愛,她心思單純無疑最适合做太子妃的。
如果娶了她,雖然政事少了些裨益輔佐,但他不是一個需要靠女人來成為未來國君的人,他能走到現在,憑的是自己的手段。
他裝作沒有聽到皇帝的敷衍,還是正色說道:“求父皇成全。”
皇帝嘆了一口氣,畢竟商祁向來對女子不感興趣,娶妻總比一輩子不娶好,他思慮良久還是淡聲道:“罷了,朕允了。”
*
司禮回來時,已經過了午時,虞氏看到自家老爺背上血肉模糊,青紫一片,便吓了一跳,司禮向來處事穩重,怎麽還被打板子,她不是告訴他怎麽做了嗎?
她忙上前小心攙扶着,“哎呦呦,老爺怎麽被打了板子。快擡着。”
虞氏喚來幾個小厮,将司禮擡進了府中。
司禮雖然疼得蹙了眉,臉上卻仍舊挂上了笑意,“都打成這樣了,你還笑呢!”虞氏給他背上上着藥膏,覺得這次計劃定是失敗了,誰知司禮說道:“太子心裏是有咱們女兒的,我離開大殿時太子說了想要咱們女兒做太子妃呢!”他正小聲說着,司念聽着他的信也過來了。
虞氏當即臉上便笑開了。
“爹爹怎麽被罰了?”司念看到換下的一盆盆血水,關心道。
虞氏見司念來了,也沒有了從前對她那般冷淡的态度,臉上堆着笑:“念兒來了,你爹沒事,只是有些皮外傷。”
司念哦了一聲,“染哥哥說明日會來提親,他那樣的人不會說謊的。”
虞氏眼珠滴溜一轉,哄道:“自然。”司禮臉上卻有些不悅,他覺得虧欠司念,“念兒長大了,也得知道這世上也有諸多的身不由己啊。”
司念心中知曉上次春藥之事是虞氏在陷害自己,未免心生埋怨,但聽虞氏眼中并沒有拒絕自己嫁給張染,心情便好多了。
不一會兒幾個太監來到了府中,司禮忙下跪行禮,虞氏臉上面帶笑意,期待着婚約之事辦成了,司念頭一次看到聖旨,忙緊張的行禮。
待小太監念完聖旨時,司念只覺得天都塌了。
她竟然被賜婚給了太子。
司禮雖然背上的傷口因為動作崩開,但還是上前行了大禮,司念此刻卻面色發白,當她意識到,她好像不能嫁給染哥哥了,她平靜的拿過聖旨,心中卻翻湧着巨大的情緒。
她這些日子都在騙自己,騙自己染哥哥會來娶她,可是現在卻無力的發現,以前做的事,不過是徒勞,她還是會嫁給皇子,還是會身不由己。
被賜婚時,她出奇的安靜,不吵不鬧。
賜婚的聖旨,傳遍了朝野,一時間議論紛紛,說皇帝恩威并施,司家這是撞了大運,怕是此後新晉的翹楚。
*
一連幾日,雖下着雨,來司家的人卻都絡繹不絕。
司懷聽說此事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阿娘,你怎會如此糊塗!”堂內司懷臉含怒氣。
司懷早早到虞氏這裏求問,在他的一再追問下,虞氏承認了前日所為之事。
“阿娘,這種主意你也想的出,這讓阿念如何自處,又讓太子如何看待司家呢。”
他定會覺得我們處事狂悖,只會搞些陰謀算計,說不定會把這記在念念頭上,她将來嫁過去,又如何自處。”他憤懑不平,又轉向坐于堂上的司禮,“爹,你怎麽也縱着阿娘做這等事?”
這賜婚緣由,名不正言不順,他一想到以後,心裏很是不安。還有,張染那邊,他該如何去解釋。
司禮自知理虧,他在殿前聖上面前心有餘悸,這算一招險棋,如今,這太子正妃的身份,也是實實在在的甜頭。
“懷兒,你怎麽跟你爹說話呢,若不是這樣,我們能和太子結親嗎,那太子鐘意你妹妹,是她幾世修來的福分,”她眼珠滴溜溜轉,手裏的帕子摁了摁唇邊,對這個結果似乎甚為滿意,
“你的目光啊可太窄了,将來入了仕,可要改改。”
她款款邁步,到司禮身邊:“老爺,我說這事能成,你看,你啊就等着升官t的旨意吧。”
忽然門外傳來了一聲細微動靜,司念靠在門邊,桑落給她說話,她也照常說話,只是臉上再沒了笑意。
虞氏使招坑她,下藥給她,讓她陷入這種腌臜事裏,她尚能理解,可是她父親,當朝四品官員,居然也參與其中,助纣為虐。在他們眼裏,究竟把她當做什麽。
司念看着這場大雨下的淅淅瀝瀝,園中的梨花都被雨打濕,逐漸凋零了,司念的心情只如這被雨打濕的花一般絕望,
她只想問他們可有半分想過她的幸福?一個供人消遣的玩意兒,還是,一個任人擺布的棋子。為了太子的權勢,他們絲毫不管她心裏要嫁的是誰,她究竟愛不愛他。
“爹爹,”司念步履沉重,跨入了門欄,她想到剛才聽來的真相,眼中蓄淚,司懷看了不忍她受苦,急忙起身,想要去扶她。“
“念兒,陛下親自下旨,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司禮溫情地勸說她,“念兒,太子鐘情于你,本來陛下想讓你為妾,是太子,執意要擡你做正妃,念兒啊,這是你的命數啊。”
“是嗎?”司念擡起頭,眼圈發紅,“這到底是我的命數,還是您強求來的命數?”她平日語氣溫婉可人,這會兒身受大苦,使上了些力道,她也不想頂撞爹爹,可是她不敢相信,那些事實。
“你這說的什麽話,念念,無論我們做什麽都是為了你,我們能害你嗎?”虞氏刻薄地插話。
她本以為此事只是虞氏一手造成,卻沒想過她從未懷疑過的父親也是同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也本不該心懷幻想,去期待自己能從京都權貴中脫身。
“念兒,張家自命清高,還要你去求婚事,也不見得會是良緣,此事之後,你會成為太子妃,未來家中就靠你了。” 司禮語重心長的說道。
“爹爹,”司念淚終于撲簌落下,看來她爹還是從一開始,就同意這個方法,如若太子追究,不肯娶她,豈不是要毀了她這輩子。她的名聲,她的意願,都是司家走上仕途的墊腳石。這狠命一搏,只因為滔天的權勢。而她,就是被犧牲掉的匍匐蝼蟻。森森皇權,當真如此令人瘋狂。
她又喚了一聲,司禮終是沒有轉身。
“爹……”司懷知曉,此事沒有轉圜餘地,他看着自家妹妹哭成淚人,想為她做什麽卻無能為力。
司念哭的顫抖不止,大顆淚珠從指尖滾落。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絕望,從前的所謂恩寵,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她還在幻想,爹爹能為她做主,到頭來,這本就是一場算計。
她不敢想是太子一力承擔了罪責,她和太子清清白白,太子竟然會為了她被陛下誤會心生情愫,想到此她心中不免有些感激,到頭來待她最好的人竟是太子這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