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02章 第 2 章

晚飯時分,沈知換了一身衣裳,湖水藍如意紋絲襖,收腰繡金百花裙,越發顯得纖腰不盈一握,鴉發簡單挽個飛雲髻,斜斜插了支珍珠白玉步搖,略施脂粉,雖說臉色依舊蒼白,難掩明豔之姿。

她帶着綠楊和紅杏兩名貼身丫鬟,沿着青石路緩步走到前廳,晚飯還未開始,下人們忙忙碌碌,繼母在廳中垂花拱門旁,望着沈府管家指揮着衆人擺放桌椅和碗筷,袖手而立神情淡然,似乎偌大的沈府與她皆無關系。

桌上已擺滿各式佳肴,其中兩個白玉盤,赫然擺着太白樓的桂花燒鵝和清蒸鹹魚。

周虞見沈知進了前廳,一改淡漠的模樣,忙迎了上去,眸中含笑,滿滿的關心,聲音更是柔婉若水,“知知,我命人送去的冰糖燕窩羹,喝了嗎?可合胃口?明個我請了大夫來幫你再瞅瞅,可別留下病根。”

沈知見繼母對府中之事漠不關心,卻對自己極為上心,心中感激至極,忙躬身行禮,正想說多謝母親,自己已然無恙,耳邊驀然傳來繼母的心聲,一聲比一聲響,一聲比一聲浪。

【我的寶貝知知真是太好看了,小臉白的像是奶油,腰細腿長胸滿,天天看也看不足,藍色太襯知知了,我要給寶貝知知多做幾件藍色衣裙,嘿嘿嘿嘿。】

【明天還是請回春堂的朱大夫來,頭發胡子都白了,就算混日子混到這把年紀,估計醫術也不錯,上次那個就是蒙古大夫,恨不能拖出去打死,給我的知知寶貝開得什麽破方子,一點效果沒有,害的知知卧床不起,心疼死我了。】

【這府裏除了我顧念知知,其他人只會抄着兩只手裝傻充愣,以為自己是紅油抄手呢,尤其是沈老太,早不齋戒晚不齋戒,吃素?多吃幾天草能成仙?相爺也不是個好東西,按照書中描述,還以為老東西多疼女兒,結果這次女兒病了那麽多天,連相府都沒回來,就命人捎個口信送些補品,還公務繁忙,繁忙個屁,皇帝都沒這麽多事,呸。】

沈知已經聽傻了,這都是什麽虎狼之詞,她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只覺得耳根都在發燙,那一句多謝母親被她含在口中,吐不出又吞不下。

周虞見沈知桃腮泛紅,神情呆滞,唯恐她又起了燒,伸出右手手背撫在她的額頭上,觸手冰涼,“沒燒啊,怎麽臉那麽紅,可是不舒服?”

沈知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笑容,勉強維持自己的貴女儀态,扯出一個理由,“多謝母親關心,女兒無事,可能是……是燕窩羹有些上火。”

周虞并未察覺沈知的異常,又問了些她的病情,兩人閑聊幾句,沈知忙把話題轉到那個美人瓶上,這下周虞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說着美人瓶的獨到之處,沈知終于聽不到繼母驚世駭俗的心聲,心中長舒一口氣。

眼見快到用飯時候,相府幾名姨娘帶着自己的子女陸續來到前廳,見到周虞和沈知,紛紛上前行禮,“妾身見過夫人,見過小姐。”

姨娘們對周虞和沈知并未放在心上,周虞雖說是相府夫人,一來是相爺的繼室,二來是個性子淡泊不管事之人。

至于這位嫡小姐,親娘過世,自小在外長大,相爺平日裏對這個嫡女也不見得多上心,再說了,還有老夫人當家做主,老夫人對這位嫡孫女不冷不熱,相府衆人大多趨炎附勢捧高踩低,自然也就當個紙老虎擺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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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虞和沈知逐一還禮,恭敬也好,敷衍也罷,身在相府,面上總要過得去。

衆人紛紛落座,因老夫人去白雲寺齋戒禮佛,正座自然是沈相爺,只是如今相爺未到,一行人坐在桌邊等待,不敢動筷,低聲聊起天來。

周虞的目光落在身旁的柳姨娘身上,這位柳姨娘在相府中也算傳奇人物,她和沈相爺稱得上青梅竹馬,沈相幼時父親早亡家道中落,無奈下和老夫人搬到市井之地居住,隔壁正是柳姨娘一家,對孤兒寡母頗為照顧。

柳父雖說是個久試不中的窮秀才,但是才高八鬥,他見沈相聰明過人,收了他為弟子,不收取一分一毫作為束脩,因此沈相爺高中狀元娶了王氏之後,為了報答柳家恩情,納了柳姨娘為妾,而後生下一女,僅比沈知小一個月。

柳姨娘相貌出衆溫婉寡言,頗得老夫人和相爺的喜歡,沈老夫人念着柳家的恩情,對柳姨娘十分照顧,尤其是王氏過世後,因着這份情意,柳姨娘被擡為貴妾,相府中衆人更是不敢怠慢。

柳姨娘是女主沈嬌的親娘,和柳姨娘性子相反,沈嬌是個天真可愛的性格,相貌更是傳了柳姨娘十成十,秀美妩媚,沈嬌自幼在老夫人身邊長大,人機靈嘴又甜,極讨沈老夫人的喜歡,當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相府衆人提到這位庶女,啧啧稱贊又十分惋惜,惋惜這般出衆之人為何不是嫡女。

周虞見柳姨娘身邊位子空着,笑着問道,“柳姨娘,怎麽不見二小姐?”

柳姨娘極為守規矩,忙起身回道,“回夫人,嬌嬌原本和妾身一起來前廳,路上發現繡帕忘帶,又折了回去,一會就到。”

周虞微微颔首,心中卻呵呵冷笑,【折回去拿帕子?怕是去門口截胡相爺,外表裝得純真可愛,內裏很有心機,哪裏比得上我的知知,單純善良,這相府人人八百個心眼子,唯獨知知和柳姨娘平分秋色,抵消所有心眼。t】

沈知神情一滞,忙拿起繡帕掩唇輕咳幾聲,掩飾自己的異樣,繼母這是說自己和柳姨娘缺心眼呢。

此時沈相的貼身小厮匆匆進來,躬身回禀,“夫人,相爺回府了,先去內室換身便服。”

周虞點點頭,“知道了,去吧。”

衆人聽說相爺回府,頓時悶不做聲,整個前廳死一般的寂靜,又等了一會,回廊傳來不緩不急的腳步聲,一個高挑瘦削的身影出現在前廳,身穿青色錦袍,長相清隽風度斯文,正是沈相。

沈相身邊,一名俏麗少女緊緊挽住他的胳膊,笑靥如花,正在不停說着軟語輕言,嬌憨可人。

諸人忙起身行禮,“相爺,二小姐。”

沈相爺揮揮手示意衆人坐下,而後徑自落座,“不必多禮,家宴,都随意些。”

目光靜靜落在沈知身上,“身體可好些?這些時日朝廷有緊急事情,皇上命我等日夜相商,無法回府,是父親疏忽。”

沈知起身行禮,一派端莊貴女姿态,“父親公務繁忙,社稷百姓重若泰山,女兒豈能因為一人之故耽誤國家之事。”

沈相微微颔首,他子嗣稀少,雖說有幾名庶子庶女,卻唯有一個嫡女,他與亡妻王氏感情深厚,對嫡女打心眼裏真心疼愛,只是一來身為父親不善表達,二來與女兒分別多年,頗有些疏離和生分,每每見到女兒,竟然不知從何處關心愛護。

此時見沈知臉色蒼白,身形清減,言談舉止一如往昔般落落大方端莊娴雅,端是最大家閨秀風範,心中更是安慰。

“你向來懂事,為父甚感安慰,我遞了帖子給太醫院前院判,只是這老兒性情古怪,不肯出門,明個讓你母親陪你去他府上,好好診治一下,斷了病根。”

“多謝父親。”

一旁的沈嬌見父親對嫡姐的病關懷備至,心中妒恨,噘着嘴故作天真,“父親偏心,我也許久未見父親,父親為何都不問我好不好?”

因着柳姨娘和老夫人的關系,再加上沈嬌活潑讨喜,沈相對她有幾分疼愛,聞言無奈道,“你這孩子,慣會撒嬌,好了,用飯吧。”

【真是團寵女主。】周虞在心中暗想,不過在她心裏,還是她的女鵝最好。

團蔥鹵豬?沈知一怔,桌上有這道菜?想到繼母愛吃的兩道菜,沈知低聲道,“母親,這桂花燒鵝和清蒸鹹魚是特意為母親準備。”

周虞愣了愣,桂花燒鵝她愛吃,可是這清蒸鹹魚是怎麽回事?鼓勵她努力做一條躺平的鹹魚?

吉利,喜歡。

“女兒有心了。”

聽到兩人耳語,其他人并未在意,柳姨娘身邊的沈嬌不開心了,因着老夫人和柳姨娘的愛護,從小錦衣玉食,養的十分嬌慣,面前那道清蒸鹹魚陣陣怪味傳來,早已惹得她心煩,冤有頭債有主,原來是那兩人做的好事。

她用力嗅了嗅,而後用手扇了扇,小巧的鼻子皺緊,滿臉嫌棄,“沈管家,怎麽會有鹹魚在桌上,這是什麽腌臜之物,祖母不在,你就這般敷衍家宴嗎?”

這鍋沈管家可不背,挑了挑眉,恭敬的答道,“回二小姐,這是大小姐吩咐的。”轉眸望向周虞,神色愈加恭謹,“夫人,您怎麽看?”

周虞微微蹙眉并不想回答,她的沉默震耳欲聾。

【我怎麽看?我坐着看我睜着眼看,才吃了幾天飽飯就開始挑三揀四,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讀到狗肚子裏了,氣死了,不過我也不愛吃鹹魚,這味道确實挺上頭,要不要撤掉?會不會傷了寶貝知知的心。】

繼母并不愛吃鹹魚,看來是她誤會了,對于沈嬌的咄咄逼人,沈知也不着惱,她壓根不和這種人一般見識,吵贏了又沒地方領銀子。

伸手指了指白玉盤,姿态娴雅,溫文有禮,“原是我誤會了,沈管家,撤下去吧。”

“是,大小姐。”

沈嬌見沈知神情從容,絲毫沒有任何窘态,心中更加惱怒,對于這個嫡姐她向來瞧不起,不過外地來京城的鄉野女子,只會端着架子,擺出一副端莊賢淑的模樣,命好投胎成嫡女,這府裏誰不說自己比她更像嫡女,就連父親和祖母也偏向自己。

想到祖母去白雲寺禮佛,臨行前告知繼母管家,沈知從旁協助,這個女人一邊裝病一邊唆使繼母将自己院中支取銀子的要求駁回,害她看中的玲珑镯子被兵部尚書的嫡女買走,尚書嫡女是她的死對頭,帶着镯子在她面前不時炫耀,真是氣死。

望向沈相,神情委屈,語氣帶着小心翼翼,“原來是姐姐擺的菜啊,祖母讓姐姐協助管事,姐姐就是這樣管的啊,相府家宴居然有鹹魚這種上不了臺面之物,這相府的臉,怕要丢盡了,父親,您說是不是?”

“還有啊,祖母走後,這相府管事一塌糊塗,女兒想支取銀子買些東西,都沒人管,父親,您最是公平,女兒也不是為了銀子,只是怕有人說相府嫡欺庶,影響您的清譽。”

沈相皺了皺眉,他并不完全相信沈嬌的話,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輕咳一聲,目光嚴肅望向周虞,“夫人,你如今代為管家,可有此事?”

周虞無奈點點頭,“相爺,确有此事。”心中不停罵罵咧咧。

【就會找老娘背鍋,你那個庶女什麽德行你能不知道,整天就會扮可憐裝純真找知知的茬,我的寶貝知知自持身份不和她一般見識,還蹬鼻子上臉,忍一時卵\\巢\\囊\\腫,退一步乳\\腺\\增\\生,我的知知忍氣吞聲時間久了,氣壞了身體怎麽辦?說不定這次生病就是因為暗中生悶氣。】

心聲在沈知耳邊震耳欲聾,她仿佛被雷劈一般,雙耳和腦袋一起嗡嗡作響,暖巢郎中是何意?乳\\線争勝又是何意?這幾個字分開她都懂,合在一起她就不懂。

沈知自幼飽讀詩書,自诩也算博聞強記,沒想到對于繼母的心聲,只能靠連猜帶蒙,絞盡腦汁思索片刻,目光不經意從沈嬌胸\\前和自己胸\\前一掃而過,驀然靈光一現。

乳\\線,會不會就是自己猜到的那個線?自己每次對沈嬌不理會,那個線争勝就争不過她?然後就會不長?

沈知突然不想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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