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屋子裏,程天石正在鋪床,他從木箱裏拿出壓箱底的東西,那是他娘離世前做的,說留給天石的夫郎用。

所以這麽多年即便是窮得吃不上飯了,他也沒打過那些東西的主意。

箱子裏放了一床被子,一雙布鞋,還有一件做了一半的肚兜和一條剛起頭的額帶。

要不是程天石的娘方娘子離世得太突然,肯定不會只留下這點兒東西的。

夏小曲站在一旁看着他忙活,本想去幫忙的,但是他太害羞了,還很緊張,手腳十分僵硬,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愣着幹什麽,上床睡覺啊。”

程天石見小曲兒變成了木頭娃娃,知道他肯定是有些害怕了,便再次夾着嗓子,走過去拉扯他的袖子,輕聲道:“別怕,我不欺負你。”

話音落,夏小曲猛地擡頭看向天石大哥,懵懂地跟着他上了床,踢掉鞋子後乖乖地骨碌滾到了裏面去睡着。

新被子有一股木頭味兒,應該是放在箱子裏太久了,夏小曲将被子拉上來遮住半張臉,心裏想着明天要是出太陽的話就拿出去曬一曬。

程天石小心翼翼地躺在外面,蓋着他那床破舊的小被子,雙手交叉疊在腦後,一門心思地琢磨要怎麽對小夫郎好。

這床被子雖然沒有用過,但好歹放了那麽多年,也不怎麽新了,剛剛鋪床的時候他悄悄聞了一下,似乎還有股味道,得想辦法給小夫郎弄一床新的、厚厚的、軟軟的、暖呼呼的被子。

小夫郎的衣裳好像都不太合身,也得換。

還有別人家的郎君娘子們成親都有幾件像樣的首飾,他程天石的夫郎也不能差,要努力攢錢給小夫郎都補上才行。

另外家裏這床也太小了點,恐怕會擠着小夫郎,還有那漏風的竈屋,洗澡也太冷了一點,吃飯的桌子也不好看,長條凳也跛了腳……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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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石越想越覺得要置辦的東西實在是多,翻了個身朝外躺着,暗暗發誓往後要更努力的幹活掙錢,不能虧待了小夫郎。

夏小曲雙手緊緊地抓着被子不敢動彈,他渾身緊繃,又擔心又害怕,身邊的人啧了一聲更是擊碎了他最後的心理防線,開始止不住地發抖。

直到程天石轉過身去打起了呼嚕,他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可于此同時,那一絲難以捕捉到的希望也随之落了空。

秋日的早晨有些冷,夏小曲睡了一夜起來雙腳還是冰涼,他轉身看向身旁空蕩蕩的被窩,伸手一摸還是熱的,便忍不住将腳伸了過去,想要借着餘溫暖一暖。

一股飯香從外面飄了進來,再次陷入夢境的夏小曲猛然驚醒,連忙掀開被子下床趿拉着鞋子跑出去,見程天石已經燒好了飯菜,心裏一陣懊惱。

怎麽睡得這麽死,都不知道早起給夫君做早飯。

“起來了啊,洗漱一下吃飯吧。”

程天石一大早就去程家五姑那裏借了些米油來,回來後又趕緊進竈屋做飯,這會兒擺好了飯菜小夫郎剛好起床。

他不禁暗暗得意,想着自己的時間掐得真準,說話時眼睛還朝一旁看了一眼,示意自己已經将熱水和楊柳枝都備好了。

夏小曲一聽,心裏的懊悔更甚,自己從前在嬸嬸家的時候都不貪睡的,怎麽剛來天石大哥家就這樣懶,只希望天石大哥不要覺得自己好吃懶做才行。

吃過早飯後天邊還是一片清涼,絲毫不見太陽的痕跡,卻陸陸續續地有人扛着鋤頭、挎着小籃子或背着背簍下地去了。

“我一會兒準備進山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獵到一些值錢的東西,這樣拿去街上賣了,換些米來,我們自己留一點,剩下的該還給五姑家了。”

夏小曲卷着袖子在洗碗,外面的男人在收拾打獵的工具,他聽了以後心裏有些擔心,之前他聽人擺過,打獵要去到深山老林裏才有好東西,可一個人去深山老林也很危險,他擔心天石大哥。

“過些日子山裏冷了,就不好打獵了,我到時候看看情況,若是獵物多,我可能會待個兩三天才回來。”

程天石這話無異于給夏小曲本就波瀾的心添了一塊重石,他急忙擦了手跑出去,飛快地比劃着,嘴裏也啊啊地說着。

“你一個人很危險,我跟你一起去,我從小就幹活,不會給你拖後腿的。”

比劃半天,見程天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小曲心裏委屈,便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意思是:“我就跟着你了。”

誰知程天石會錯了意,想着新婚第二日就抛下小夫郎離開家那麽久的确不太好,但現在家裏又真的困難,得想辦法掙點錢才行,于是便對夏小曲輕言細語的哄道:

“這樣吧,我早去早回,你自己一個人在家也不行,我先送你去五姑家待兩天好不好?”

程天石想着小夫郎夜裏肯定害怕,不敢自己一個人,想着将他送去親戚家有個照應也好,誰知卻惹得小夫郎傷心落淚。

要送我走嗎,這裏不是我們的家嗎,都有自己的家了,還要送我走嗎?

夏小曲腦子裏一團亂,低着頭眼淚跟斷了線似的嘩啦啦的流,程天石見狀頓時慌了神,手一松,将肩上背着的一筐工具全都扔在了地上。

“別哭別哭,我不走了,我哪裏也不去,別哭了。”

程天石幫他擦着眼淚,暗罵自己混蛋,娶人家的時候就讓他受了委屈,新婚第二日又要抛下人家出門去,自己可真是個大混蛋,天下就沒有欺負夫郎的道理!

五大三粗的漢子哄不好自家小夫郎了,急得圍着小夫郎團團轉,只覺得自己太沒用了。

其實夏小曲不是故意想哭的,只是太久沒有人哄他了,因此程天石越哄他越覺得委屈,這眼淚便止不住了。

一炷香後夏小曲才止住了哭泣,坐在門檻上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那麽擔心,那麽在乎自己,想到這裏他伸手指了指程天石,兩根手指豎着向下一前一後地比劃走路的樣子,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處,接着擺了擺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你走吧,別擔心我,我不害怕。”

“你這樣哭,哭得我心神不寧的,我哪裏還能出門去,別說了,我不走,我就守着你。”

程天石覺得自己方才真是混蛋,就算要走也應該緩兩天再做打算,這才新婚第二天,小夫郎剛來到抱月村,沒有熟悉的人肯定會害怕啊。

夏小曲撇了撇嘴又要哭,伸手去推程天石,卻發現他紋絲不動,自己的手反被抓住了。

“別說了,是我思慮得不周全,我今日就不上山了,帶你去認一下自家的地。”

認地?

哭得鼻子通紅的夏小曲一下子來了興趣,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裳,點頭示意可以。

是該去認認家裏的地了,以後做事也方便些。

小夫郎跑開了,程天石還楞在原地,搓了搓雙手,回憶剛才幫小曲兒擦眼淚時那軟軟的觸感,感慨夫郎果真是嬌氣的,得好好養着寵着才行。

程家原本的地是很多的,可惜早些年程天石父母去世,那些親戚朋友說家裏欠了外債,分的分搶的搶,最後家裏剩下來的地不足一畝,還都不在一處,七零八落的。

茅草屋旁有一塊半分地,程天石種了一些四季蔬果,現在園子裏還有一些蔥蒜芫荽,蘿蔔白菜什麽的,自己吃應該夠,只是沒有多餘的拿去賣。

“小曲兒,這就是咱們家的水田了,再過段日子這些稻子就能收了。”

夏小曲跟着程天石走了許久,這才看見一塊金黃的稻田,約莫有兩分大小,程天石說這是家裏最大的一塊地,他試了好幾次,只有種水稻的收成是最好的。

金黃金黃的稻子啊,是我們自己的了。

聽完後夏小曲蹲下身去摸了摸沉甸甸的稻穗,又湊近聞了聞,只覺得一股香甜浸入心脾,心裏也似乎被稻穗塞得滿滿的了。

接着往下走,是梯田式的一大一小兩塊苞米地,程天石說這兩塊加起來差不多也有一分,旁邊不遠處還有一塊紅薯地,夏小曲粗略估算了一下,約莫也是一分地。

認完地後他開心得在地裏田間竄來竄去,一會兒摸摸粒粒飽滿的苞米棒子,一會兒刨着土看紅薯的長勢,笑得嘴都合不攏,坐在地裏朝程天石比劃。

“這麽多,都是我們家的嗎?”

夏小曲是孤兒,他的父親們去世時他太小了,根本不知道有沒有給自己留下什麽産業,反正從他記事起自己就是孑然一身。

以前每次在地裏勞作時他都會想,要是自己也有一塊地就好了,種一點愛吃的東西,他吃得少,只需要留一點點,其餘的就拿去賣,換來的錢可以攢起來。

他就那樣幻想着自己有一塊地,守着那塊地過日子,盼着盼着,不知道過了多少個酷暑嚴冬,現在終于盼來了。

“是啊,這些都是我們的。”

程天石不同于他表現出來的喜悅,心裏淨是滿滿的擔憂,這些地根本不夠養小夫郎的,他得另外再想辦法。

中午的時候太陽挺大,夏小曲趕緊将兩床被子拿出來曬曬,一根竹竿晾不下,他便掃幹淨了籬笆牆,将另一床被子輕輕搭在了上面。

“天石啊,砍那麽多竹子幹什麽?”

院子外有人在同程天石打招呼,夏小曲拍拍手趕着出門去應,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天石大哥回話說:“我砍來搭個晾衣裳的地方,之前搭的那個晾不下了。”

兩個端着洗衣盆的人順着程天石的話頭往院子望去,看見了倚在門口的人兒,紛紛忍不住地打趣:

“果然啊,這屋裏有人了就是不一樣,日子也越過越好了。”

夏小曲害羞地摳着手指,不敢擡頭看對面的人。

程天石瞧了一眼小夫郎,忽然對那兩人正經道:“楊叔爹高娘子,你們可別說了,我家小曲兒臉皮薄,一會兒你們再給我把人說哭了。”

“臉皮薄什麽啊,這是還沒和我們混熟呢,過幾天便好了。”楊郎君年紀有些大了,一臉慈相,說完後對着夏小曲笑着點了點頭。

旁邊的高娘子是個豪爽的人,嗓門也大,沖着小曲高喊:“對啊對啊,多和我們來往自然就熟起來了,我記得你姓夏是吧,我姓高,我家漢子還是你家天石的好兄弟呢,叫包山。”

“啊,啊~”

夏小曲張了張嘴,接着擺擺手示意自己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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