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那黑影是他的天石大哥,他将所有的苞米都給背回來了。
夏小曲看着坐在凳子上累得大喘氣的男人,心疼壞了,那背簍本來就大,裝滿了苞米後他連推都推不動,更別提還有一副不比背簍輕的挑子。
程天石就那麽背着、挑着,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穩穩地朝家走。
他不覺得累,只怕自己肩上扛起來的擔子還不能給小夫郎好的生活。
“小曲兒,等着急了吧,先吃飯,吃完飯再來收拾這些。”
夏小曲蹲在苞米堆前,那扁擔上被汗水浸濕的地方還沒幹呢,他有些自責,要是早些叫天石大哥回家吃飯,吃完飯後兩個人再一起去背苞米就好了,天石大哥就不會那麽累了。
小夫郎心裏有千千萬的心疼與自責,程天石上前去将人扶起來,輕聲細語道:“你別擔心我,我力氣大,一點都不累。”
方才小夫郎迎上來的時候那焦急擔憂的神情他不是沒有看出來,自然知道小家夥心裏在想些什麽,可他也是真的舍不得讓小曲兒去幹重活,所以覺得自己多幹一點是一點。
*
吃過晚飯後夏小曲和程天石移開了屋裏的桌子,然後将曬席卷起來擡進了屋。
今晚沒有星星,只怕明天要下雨,可不能讓好不容易收回來的糧食被雨給淋咯。
程天石将留種的苞米和稻子都挂在了房梁上,收拾好後一松懈下來才覺得腰酸背痛,是有些累了。
“去洗洗吧,鍋裏還有水。”
夏小曲洗完以後給程天石比劃了一通,接着小心地順着牆根兒回到屋子裏去鋪床。
這幾日天涼了,他晚上睡覺總覺得手腳冰涼,可兩個人還是分開蓋的被子,程天石的被窩裏暖暖的,他那邊就是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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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就……
紅成辣椒顏色的夏小曲緊張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雙手揪着那床新被子不放。
他有些不敢行動,怕天石大哥覺得自己不好,怕天石大哥覺得自己壞。
畢竟同床共枕那麽久了,每天晚上天石大哥都是沾枕頭就着,一覺睡到大天明,根本沒有要欺負自己的意思,而自己卻想着要……真是不夠矜持!
哎呀,這……
夏小曲害羞極了,死死咬着嘴巴,幹脆一骨碌鑽進被窩裏把自己給藏起來,這簡直太羞人了。
天石大哥是笨蛋,是大笨蛋!
程天石洗完後帶着一身水汽進了屋,卻瞧見小夫郎将兩床被子合在了一起蓋,下面那床是新的,上面的才是自己一直蓋着的那床小破被子。
“怎麽了這是,你冷啊?”
夏小曲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只留了一顆渾圓的小腦袋在外面,臉蛋羞得通紅,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
“啊,冷,啧……”
程天石感嘆了一句,随後反應過來立馬往腦門上拍了一巴掌,罵自己混蛋,居然連小夫郎冷了都不知道,得趕緊掙錢多買兩床被子才是。
天石大哥……不上床嗎?
夏小曲眼巴巴的望着男人,最終還是忐忑地伸手拍了拍身邊的空位,示意上床睡覺。
程天石也不扭捏,反手關了門便往床上一躺,誰知剛碰到小夫郎的身子就吓了一大跳。
“呀,你沒穿褲子?”
壞蛋!
夏小曲渾身滾燙,紅着臉轉過去不理人了。
程天石盯着小夫郎的後腦勺頓時笑出了聲,見真把人弄生氣了又趕緊去哄,從後面輕攬着夫郎,低語道:“不是說冷嗎,我身上燙,我摟着你睡就不冷了。”
一陣陣噴出的熱氣惹得夏小曲耳根子又燙又癢,忍不住抓緊了被子的一角,恍惚間覺得連腳心都在發熱。
程天石像大狗抱着肉骨頭似的,貼着夫郎的後頸嗅了又嗅,怎麽也聞不夠。
嗯~香~
夏小曲害怕到不敢動,男人的大手一路向下游走,結果卻只是将他緊張到彎曲的腿給擺正,幫他暖腳,随後掖緊了被角,抱着他用哄小孩兒的語氣道:“睡吧,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在天石大哥的懷裏果然睡得很舒服,晚上再也沒有被凍醒過,早起時渾身都暖洋洋的。
夏小曲從那雙大手裏艱難地轉過身面對着程天石,看着他帥氣的側臉,又想起自己昨晚的行為,害羞到直往被窩裏鑽。
真是昏了頭了,怎麽可以做那樣的事……
他這麽一動程天石便醒了,卻還是緊閉着雙眼,聲音倦怠嘶啞,低沉道:“醒了?身上還冷嗎?”
夏小曲在懷裏蛄蛹,聽見這話便不好意思再靠近了,自覺地往後退了退,讓兩個人拉開一段距離,誰知程天石一翻身又将人牢牢鎖在了懷裏。
“再睡一會兒吧,現在還早。”
向來勤勞早起的夏小曲也貪戀這一絲溫暖了,依偎在懷裏一動不動,嘴角眉梢都帶着淡淡的笑。
*
院裏的稻子曬了幾日後就可以收起來了,程天石舂了新米,除去該還給五姑家的那些還額外多給了一點,感謝五姑一家的照顧。
夏小曲穿着自己最幹淨的衣裳坐在五姑家院子裏,手裏拿着杯子喝茶,黑黑的眼睛到處轉,他有些緊張。
五姑有些微胖,因為常年勞作那雙手已經幹枯變形了,此刻正在一邊搓苞米一邊和他說話。
“我聽天石說,你也是從小沒了爹娘?”
夏小曲放下杯子乖乖地點了點頭,五姑一看頓時心疼嘆氣,像是在喃喃自語:“都是苦命的孩子啊,和天石一樣,命不好。”
說着說着,五姑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又喜笑顏開,看着屋裏那一袋子新米,又轉頭看了看在旁邊幫忙劈柴的程天石,道:
“不過現在好了,天石娶了你可算是走運了,他一個糙漢子什麽都不懂,是得有個知冷知熱的郎君操持着家裏。”
“你不知道啊孩子,天石沒有娶你之前過得可糙了,有的時候去外面做工要連着幹幾天,家裏也沒個人惦記,衣裳破了沒人補,晚上回家也沒人等,我這個當姑的看着心裏可難受了。”
“五姑你說什麽呢。”程天石一斧子下去劈開了一截木頭,莽聲莽氣道,“我自己也會補衣裳的啊,哪兒有你說的那麽可憐。”
五姑撿起旁邊的掃帚就扔了過去,沒打中,掉落在了程天石腳邊。
“小孩子家家的,姑說話你別插嘴。”說完,起身放下苞米拉着夏小曲往屋子裏走,“來孩子,姑有話單獨跟你說。”
夏小曲有些緊張,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程天石的眼睛。
“去吧,我在這兒等你。”
程天石擺了擺手示意沒關系,他這才放下心來,聽話地跟在五姑屁股後面走,穿過兩間屋子來到了睡覺的地方,五姑鎖上門以後就将夏小曲拉到床邊去坐着,問了好多私密的問題。
從五姑家出來後程天石便發現小夫郎有些悶悶不樂,恰好路邊開着幾朵不知名的野花,是紫色的。
他将裝米的布袋子搭在肩上,趁夫郎埋頭往前走的時候放輕腳步過去摘了一朵,然後快步追了上去。
“小曲兒,花。”
夏小曲又驚又喜地看着那朵紫色小花,特別小一朵,捏在男人的手指尖顯得有些滑稽,可他知道這是沉甸甸的心意,才不覺得搞笑,異常珍重地接了下來。
“五姑訓你了嗎?”
程天石見他接了,這才彎着腰小聲地詢問,卻看見小夫郎耷拉着眉眼搖了搖頭。
這……
他有些摸不着頭腦了,小郎君們的心思都這般難猜嗎?
夏小曲羞于說出口,耳邊還萦繞着五姑說的那些話:
“打算什麽時候要個孩子啊?”
“你嫁過來,家裏教過那些事了嗎?”
“你怎麽這樣委屈,是天石欺負你了?”
夏小曲覺得心裏有些煩,搖了搖頭後将紫色小花簪在了耳邊,想要把那些話一并給擋在外邊,再也不要入耳才好。
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天石大哥娶了自己,卻又不肯……做那事。
難道,天石大哥不喜歡自己?
這樣的結論讓夏小曲心下一驚,也難過了一會兒,但随後他便自己否定了。
才不會呢,天石大哥娶自己肯定是喜歡自己的,而且他對自己那麽好,怎麽會不喜歡呢?
夏小曲想着想着又笑了起來,輕輕摸了摸耳邊的小花,确認過還在以後笑得更開心了,主動往程天石那邊靠了靠,緊挨着一起走路。
程天石見識到了小夫郎變臉的速度,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滿心的疑惑憋得他頭都大了。
但看着小曲兒又突然開心起來了他也就沒想那麽多,樂呵呵的道:
“小曲兒,你戴着這朵小花真好看。”
夏小曲攥緊拳頭用力捶了他一下,結果像是打在了石頭上,最後疼得倒是自己,他的鼻尖瞬間就酸了。
程天石的動作比腦子快,趕忙一把握住夫郎的手吹了吹,哄道:“你戴花真好看,以後我每天都給你摘。”
傻瓜,怎麽可能每天都去摘花呢,到了冬天花兒就要凋謝的啊。
雖然知道這樣的話只是随口一說,但夏小曲還是異常期待,并且十分信任天石大哥,用力地點了點頭,被包裹在手心裏的拳頭也慢慢展開,并且主動扣上了那只粗糙的大手。
程天石身形猛地一僵,但好在只微微一愣後便反應過來了,立馬将夏小曲的手牽得緊緊的。
兩個人走在路上,日暮的霞光追逐着他們的腳步,撲通撲通的心跳勝過千言萬語,身體裏的血液在到處亂蹿,最後順着脈絡一路流向手心,在那裏彙聚成了一團烈火,将兩人的手心燒得滾燙,燒得出汗,卻沒人想要松開。
夏小曲抿着唇瓣望向右邊,是一層一層的梯田和山坳,不遠處的楓樹葉火紅一片,拼湊出一副美麗的畫卷。
程天石偏着頭看向左邊,是高聳入雲的山壁,他嘴裏吹着口哨,以往哼着號子的男人今天頭一次吹了三春歌。
“三月三,冬衣換春衫,換春衫,春景酣,我與小哥兒約在湖水畔,湖水畔,盼哥兒現,郎朗清音越三山,越三山,心難安,小哥兒步子真是慢……”
夏小曲聽了一會兒才聽出來是什麽歌,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回頭雙目含情地看着漲紅了臉的男人。
笨蛋天石大哥,吹跑調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