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自知喝酒後犯了錯的程天石沉默了好幾日,不需要下地的時候便悶聲在院子裏劈柴,劈得大汗淋漓也不肯松手。

他整日忙來忙去,就連送花的時候也是直愣愣地塞過去,像是刻意躲避與夫郎交談,到了晚上也不再摟着夫郎說睡前話,沾枕頭就着,一副累極了的樣子。

夏小曲不明白,他想要問一問,可這個樣子的程天石讓人有些害怕,黑着臉,将渾身的力氣都發洩在那一截截木頭上,他看了後又不敢問了。

他只能像一只蜜蜂似的嗡嗡嗡,整日飛在程天石身邊,用手勢代表聲音,試圖引起這個奇怪男人的注意。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霜降,地裏的紅薯需要全部收回來放到紅薯窖裏,兩個人起了個大早背着背簍一前一後地往地裏走。

路邊開着一朵小黃花,男人順手折了下來緊繃着臉反手遞過去,眼睛卻仍是看向前方的。

夏小曲接過花望着闊步向前從未回頭的男人,心裏十分委屈,趕緊将花簪在耳邊,然後快跑幾步想要跟上去,卻怎麽也追不上手長腿長的人。

地裏的紅薯個頭大,開挖的時候程天石梗着脖子說了一句他來背,夏小曲只需要把紅薯都放進背簍裏就行了。

可是夏小曲不幹,他想分擔家裏的活,裝好了自己的背簍後便默默地蹲下身去背,誰知才站起來就因為心神不寧,一腳踩歪了後整個人都跌倒在土裏,紅薯也撒了,還有不少都砸在他身上。

“小曲兒!”

在一旁挖紅薯的程天石聽見這邊的聲音後趕忙扔了鋤頭跑過來,先是挪開了他身上的背簍,然後小心謹慎地将人給扶了起來,反複詢問:

“摔着哪裏了?身上疼不疼?”

夏小曲崴了腳,心裏又委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裏不起來了,淚眼汪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遭了,肯定摔壞了,都怪我!”

程天石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想要抱夏小曲去村醫那裏看看,結果卻被他給掙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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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近不對勁,是不是讨厭我了?”夏小曲眼裏含着淚,一下一下的比劃着。

他能鼓起勇氣問出口,實在是因為不想和天石大哥分開,而程天石看着他比劃的動作,頓時感覺像是有刀子在自己的心上來回劃拉一樣。

他着急,幾乎是吼出來的。

“不是,我怎麽會讨厭你呢,我沒有讨厭你,真的!”

“那你這段時間都不愛和我說話。”

夏小曲比劃完,眼淚徹底憋不住了,一滴接着一滴的往下落,看得程天石的心髒抽着疼,喘不上氣一般。

他掙紮猶豫半晌,将手牢牢嵌入旁邊的土塊裏,這才咬着牙道:

“小曲兒,我是混蛋,我喝了酒就昏了頭,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竟然……竟然敢親你,我明明說過我不會欺負你的,我對不住你,我就是個大混蛋!”

程天石的話讓夏小曲都忘記了流淚,驚訝不解地望着他,思緒慢慢飄散,在盡力理解他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難道是那晚在竈屋,他咬了自己的手指?

所以天石大哥認為那晚他是在親自己?

可……他們是夫夫啊,抱一抱與親一下都是正常的吧,反而是天石大哥現在的樣子才叫不正常吧?

夏小曲覺得費解,他不明白天石大哥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果真男人心海底針,摸不清。

“小曲兒,對不起,我是混蛋,我不是人,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你了……”

程天石還在絮絮叨叨地念着自己的錯,恨不得用最惡毒的話來罵自己,卻又擔心污了小夫郎的耳朵,來來回回就只有那幾個字。

夏小曲看着天石大哥這懊悔不已的樣子心裏隐約有了個猜想,他想此時此刻總得做點什麽才行。

于是在天石大哥不住嘴地數落着自己的時候索性把心一橫,閉着眼俯身湊上前,緊張羞澀地親吻了他被扇紅的側臉。

很短暫的一下,卻刺激得程天石瞪大了雙眼,閉上了嘴,也讓他原本聰明好使的腦子像被石子給絆住的陀螺一樣停止了轉動。

“笨蛋天石大哥,這樣才叫親親。”夏小曲眼裏含着笑,不好意思地比劃着。

程天石的腦子炸懵了,看着小夫郎耳畔明豔的小黃花,他忍不住的想是不是小黃花引來了蜜蜂,不然自己的腦子裏和耳邊怎麽總是聽見嗡嗡聲?

秋日裏也有成群結隊的蜜蜂嗎,他的腦子轉不過彎來了,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燙人得很。

遭了,被小蜜蜂蟄到臉了,而且這只小蜜蜂可能還有點笨,蟄了人就算了,還将花蜜也給留下了,不然他怎麽覺得甜滋滋的。

程天石回過神來後眼裏燃起濃濃的複雜情緒,有驚訝、有興奮、有害怕、有竊喜,還有一絲絲不易察覺的欲望。

半晌過後他緩緩低下頭,垂眸蓋住了自己的雙眼,忍不住癡癡的笑着,心道:原來這麽甜。

夏小曲親吻過後才想起自己的做法有多出格,這可是大白天,而且還是在紅薯地裏,若是被人給看見那他不要出門了。

不過還好現在還早,附近的地裏也沒什麽人。

而且,看天石大哥的樣子也沒有不高興,他這才小小的松了口氣。

*

崴了腳的夏小曲被勒令在床上休息,程天石去村醫那裏買來藥酒,按照吩咐一次不落幫他揉着腳踝,好在沒過幾日便好得差不多了。

這幾日屋裏屋外都由程天石一個人操持,他像是打了雞血似的……

不,他應該是被大公雞附體了,時時刻刻精神抖擻,把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

夏小曲能下地走路後圍着院子轉了一圈,這才看見原本要補屋頂的男人卻坐在上面傻笑,忍不住托着下巴琢磨:只是親了一下而已,至于高興這麽多天嗎?

*

小雪至,大雪封山,村子與世隔絕了一般。

夏小曲起了個大早,切了紅薯上鍋蒸熟,又趁着中午雪下得小一些的時候趕緊背着背簍去地裏摘菜。

自從入了冬,他都是一次性摘好幾天的菜回家放着,等到吃完了再去摘。

村裏有人家殺豬,程天石幫忙去了,他這幾天都在外面轉悠,雖然沒有屠戶那門手藝,但他已經從豬屁股按到豬頭了。

昨日屁颠颠的回家來,一邊吃飯一邊跟夏小曲誇海口:

“小曲兒,等我再按一年的豬頭就去找李叔學怎麽殺豬,前段時間聽說下竹寨的屠戶沒了,我想着進寨的路不好走,往年一下雪就沒人願意去,到時候我去,一頭豬收他們便宜點,那寨子裏我能連着殺好幾頭,等攢錢了咱們就換大房子,不住小茅屋了。”

聽見這話夏小曲盛湯的手一抖,要換大房子呀,那得需要好多好多錢吧。

雖然有些憧憬天石大哥口中的大房子,卻又擔心一切未知的恐懼,要是讓家裏的男人去掙要命錢,那他寧願住小茅屋。

茅屋沒什麽不好的,有程天石在就是家。

夏小曲做好了飯,算着時間天石大哥該回來了,把飯菜端上桌以後又撥弄了一下快要熄了的炭盆,這樣等到男人回家的時候屋子裏正好暖和起來。

今年用的炭盆是新的,因為以前程天石用不起這些,砍下青岡柴燒成炭以後都是要拿去集市上賣的,得來的錢除去補貼家用外就用來還債。

也就是他趕在去年年末把債給還完了,不然今年都娶不上媳婦兒。

“小曲兒,我回來了。”

外面的話音剛落下緊接着就有一個雪人推開了屋子,夏小曲上前去迎,反被冷氣撲了一身。

程天石急忙反手關上門繞開他走,将手裏的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才去炭盆邊烤熱自己。

他倒是能抗凍,只是怕小夫郎受不住。

夏小曲好奇地打開桌子上的東西,發現是一對豬耳朵。

這些日子程天石出去給人家幫忙,不要工錢,反而總是拎一些豬肉回來。

昨天是豬後腿上的肉,上一次是豬排骨,今天是豬耳朵。

“咳咳。”程天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眼睛直直地盯着炭盆看,卻信誓旦旦道,“小曲兒你放心,明年咱們家也能吃上豬肉的,我要讓你吃上一整頭豬!”

傻瓜,那麽大一頭豬,我們怎麽吃得完?

而且今年過年家裏也有肉吃的呀,天石大哥幾乎每次去集市都會給自己買肉回來,他怎麽忘了啊?

“咳!”程天石又捂着嘴咳嗽了一聲,像是在故意引起注意一樣,等對面的小夫郎看過來以後他便緊張地問,“可,可以親一下嗎?”

說完還不等夏小曲回複,他又立馬伸出一根手指補充道:“親一下,就一下。”

夏小曲背着雙手沉默不語,只眯眼笑着,看得程天石心裏有些發毛,鬧了個大紅臉。

這樣可愛的天石大哥誰忍心再逗下去啊,夏小曲走過去捧起了他的臉,輕輕烙下一個軟軟的印記。

然後轉身抱着豬耳朵跑去了竈屋,只留下燒得慌的程天石坐立難安。

“嗯,燙燙的,好舒服。”

程天石正捂着自己的臉傻笑,卻忽然聽見屋外有人在喊:“天石,快出來,找你有事!”

夏小曲跑到院子裏,發現李二在拉着天石大哥往外走,忙上前追了幾步,卻聽見程天石道:“小曲兒,李叔找我有事,我馬上就回來。”

也不知道是什麽事,那麽着急,還沒吃飯呢就走了。

夏小曲回到屋子裏一個人吃了飯,收拾完桌子後拿出一簍子的舊衣裳。

那些都是程天石的,他拿出來縫縫補補明年繼續穿,實在補不了的就看能不能剪下來做個鞋面,或者納鞋底。

晚上油燈将盡的時候程天石帶着一身風雪回來了,一進屋便看見了伏在桌邊睡着的夏小曲,硬是上前去給人家搖醒了,眼裏亮晶晶的,道:“小曲兒,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我剛剛是和李叔去了村裏的秦家殺豬,在路上李叔給我講下竹寨的大財主任老爺今年特意回來給他家老太爺辦大壽,本來帶的是自家用慣了的屠戶,可是前幾日殺頭豬的時候那屠戶喝了點酒,一刀竟然沒能把豬殺死,犯了大忌,就給他辭了,現在正到處找屠戶上門去殺豬呢。”

夏小曲睡得頭昏腦漲,聽得也雲裏霧裏,好奇地看着一臉興奮的天石大哥,示意讓他接着往下說。

程天石咽了咽口水,激動道:“小曲兒,李叔殺豬的手藝特別好,他說那邊來人請他了,但是他現在走不開,所以想教我殺豬,讓我去下竹寨試一把。”

李二的意思是現在屠戶們基本上都在自個兒的村裏忙着走不開,家家戶戶都有豬要殺,他不可能撇下這邊去做任老爺一個人的生意。

再者說他在抱月村這麽久了,大家都是鄉裏鄉親的,往後幾十年也要這麽過,現在臨時撇下這邊去下竹寨實在不地道。

可程天石不一樣,他從小就幫忙按豬刮毛什麽的,也算入了門,就是不會捅那一刀子。

說來問題也不大,程天石腦瓜子聰明,學東西快,他好好教教應該能行。

夏小曲聽完心裏有些不安,皺着眉握住了他的手比劃着問:“你要去下竹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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