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李二在鞋邊上敲了敲煙鬥,起身緩緩走下臺階,程天石方才的氣勢頓時蔫了下來,口中喃喃了一句:“師父。”

不管怎麽說,的确都是因為他才惹得這場殺豬宴不愉快,所以師父要怎麽罰他都可以。

程大伯原本也想說話,但是見主人家都已經下場了便不再多言,反正自古以來兩個孩子吵架當着外人的面必然都是責罵自家孩子的多。

他此刻不必說話,等李二将程天石責罵一番過後再不痛不癢的申斥程爾幾句就行。

“盼水啊,放開程爾吧。”

李二背着雙手慢慢走過去,彭盼水雖然想給程爾一個教訓,但不得不顧忌李二的面子,只好不情不願的松手,給了他一個眼神警告。

“多謝李二叔,我……”

啪的一聲!程爾的話中斷在李二的一個耳光之下。

人群中有了一陣不小的騷動,程大伯氣得臉的紫了,怒道:“李二,你這是幹什麽!”

“那你想幹什麽,大伯?”

程天石及時站出去擋在李二身後,與對面的程大伯對峙着:“怎麽了,難道你想打回來?”

“我們是來幫忙的,哪有你們這樣的人!”程大伯氣狠了,嘴唇止不住地抖動着。

李二冷哼一聲,撥開程天石走過去對着他道:“程大哥,我們認識也多年了,你家老二是我看着長大的,孩子叫我一聲叔,那就是把我當長輩了,既然這樣,我這個長輩也得表個态,今天這事兒确實是老二錯了,你別同我犟嘴。”

“你個殺千刀的說什麽胡話呢!”

看了許久的馬郎君見自家人落了下風,那股潑辣蠻橫勁兒立馬出來了,撸起袖子就要上去撓李二,程大伯一把攔住了他,正想說些什麽,不料藏在人群中的吳老二卻在此時突然站了出來。

Advertisement

“你算哪門子的長輩?”

程大伯的眼神瞬間變了,像一把刀子似的冷冷地盯着吳老二,将他吓退以後這才轉頭問:“李二,你想說什麽?”

“我還能說什麽呢,我李二不過是腆着一張老臉,趁入土之前好好教教我這侄兒做人,讓他明白在別人的地盤上欺負別人家的孩子是一件多麽愚蠢的事。”

李二說完奪過程天石手中的刀,原地轉了大半圈,然後對着周圍的村民高聲道:“天石和小曲,早就是我李二家的孩子了,誰要是再敢欺負我家孩子,我手裏的刀可不是吃素的!”

“誰欺負你家孩子了,憑你一張嘴巴胡說八道就想把責任都怪在我家老二身上,李二你未免太護短了吧。”

馬郎君不滿的吼着,若不是被程大伯給攔着的只怕當場就要和李二打起來。

李二與一個嘴碎潑辣的郎君沒什麽好說的,只冷哼了一聲,楊郎君自是看不慣對方的所作所為,當場站出來澄清。

“方才你家那位帶着老二來找我家李二,想要我家李二收他當徒弟,可是我們已經有天石了,便拒絕了此事,緊接着老二就在院子裏鬧開了,未必不是心裏存了氣要往天石身上潑髒水。”

“你胡說八道……”馬郎君依舊嘴犟,聲音與氣勢卻都逐漸弱了下去。

人群中發出一陣騷動,紛紛談論此事的真假,大多都認為是真的,開始指指點點。

程大伯自覺臉上無光,正在想如何能挽回一二的時候卻被李二下了一劑猛藥。

“再說了,要不是我們家天石反應快穩住了刀,若真的被程爾撞得弄傷了盼水,你覺得彭家老頭會放過你們嗎?”

話音落下,在場的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村裏人多多少少都聽說過彭盼水的爺爺年輕時是走镖的,武藝高強心狠手辣,最是寶貝這個孫子,誰要是欺負了他家孫子,不管男女老少通通不會放過。

程大伯和程爾這下臉都白了,止不住地跟彭盼水說是誤會,然後夾着尾巴灰溜溜地離開了院子。

三人回到家裏後坐在桌前吃飯的潘青青一愣,趕緊捧着碩大的肚子艱難的起身走過去詢問:“爹和爹爹還有夫君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不是說去李二叔家幫忙嗎?”

程大伯和馬郎君一臉晦氣不說話,程爾雙眼通紅,看見面容姣好的潘青青後也不管自家郎君還懷着八個月的身孕,反手就是一巴掌,随後揪着他的頭發怒罵:

“好你個賤人,婊子,竟然勾搭上了彭盼水,你以為他是什麽好東西嗎,我告訴你,整個村子他睡了一半,真以為他稀罕你這騷貨?”

“咳咳,老二,注意着點,你郎君還懷着孩子呢。”

馬郎君不知為何,說話時有些不自然,倒像是心虛。

程爾氣在頭上沒有發現,松開自己的手十分厭惡地道:“他娘的,老子要不是看在他肚子裏有貨的份上,非得踹死他個騷貨!”

程大伯一家走後殺豬宴繼續,夏小曲給李二道了歉,方才情急之下他不得不打開圈門将母豬放了出來。

李二回了句不妨事,等程天石将母豬趕回去關好以後就将他叫到了屋裏去。

院子裏只是稍稍靜了一下,在楊郎君和五姑他們的操持下又熱鬧起來,夏小曲混在人群中沉默了片刻決定往竈屋走,卻被彭盼水給攔住了去路。

“夏郎君……”

彭盼水剛開口便将人吓了一跳,夏小曲連連後退好幾步,伸手比劃着:“彭大哥有什麽事嗎,有事和我夫君說吧,我得去竈屋幫忙了。”

“你別那麽緊張,我又不是什麽壞人,我只是想請你跟天石兄弟說一聲,多謝他今日的救命之恩,以後他就是我彭盼水的過命兄弟了,我現在有急事得先走,不然我肯定親自向他道謝。”

夏小曲驚訝地看着對面的人,他噼裏啪啦一頓說完後又嘆了口氣,道:“算了吧,你說不說都行,等明天我去你家找天石兄弟當面說。”

他說完就走了,夏小曲還楞在原地,想着這人可真是一陣風一陣雨的,想法一會兒一個樣。

晚上從李二家出來後程天石簡單說了一下,原來李二聽到程家父子當面貶低自己徒弟的時候就想動手了,但礙于當時沒有撕破臉皮所以不太方便。

後來程爾故意挑事,他這才鉚足勁兒狠狠扇了一耳光,扇完以後頓感出了一口濁氣,心情舒暢,還特意将程天石叫到屋裏交代了一遍,讓他以後不惹事也別怕事。

“那以後程大伯一家肯定還會找我們麻煩的。”

夏小曲比劃完心疼地看着程天石,嘆了口氣後想:為什麽我們只是想好好的日子也不能如願呢?

“沒事兒的小曲兒,我們不怕他們找麻煩,方才師父将我叫到屋裏就是告訴我,他這輩子只收我一個徒弟,我們是一家人,讓我們不要怕別人,他和師爹就是我們的依靠。”

程天石說完将手放在小夫郎的頭頂輕輕揉着,又補了一句:“就算我們沒有依靠,我也不會讓他們再欺負我們的,我們的日子只會越過越好,你別怕。”

這話讓夏小曲瞬間安心下來,順便将彭盼水那事兒也說了下,誰知程天石聽了後卻緊皺眉頭。

“他同你說的?”

“啊?”夏小曲反應過來後連連擺手,心急如焚地比劃着,“不是不是,我們沒有做什麽,他只是同我說了幾句話……”

程天石見小夫郎這樣着急,便輕輕握住了他翻飛的手指放置自己心口處,渾厚的聲音帶動着胸腔震動。

“你別怕,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有些擔心這件事傳到彭家老爺子耳朵裏去,彭大哥是個腦筋簡單的人,但是那位老爺子可就不一樣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看出來今天我是故意拿彭大哥出來擋刀的……”

夏小曲呆呆地看着,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吓得眼睛都紅了,連忙比劃着:“那怎麽辦呀?”

“沒事的,你別怕,我說過不會再讓別人欺負我們就一定會辦到,現在最重要的事是趕緊回家,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程天石說完牽着夫郎的手就往前跑,夏小曲跟不上他的步子,剛想比劃說停下來歇口氣,結果卻被男人直接打橫抱起。

還好這會兒天已經黑了,不然讓人看見真是得羞死人。

他緊緊摟住了程天石的脖子,将頭埋在頸窩處,聽着那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只覺得這樣的生活已經足夠美好了,別太貪心了。

第二日彭盼水并未像他說的那樣來找程天石,甚至一連好幾日都不在家,聽他爹爹葉郎君說是去城裏陪老爺子過年去了,夫夫倆也就沒将此事放在心上。

臘月二十五,潘青青生下兩個孩子,哥兒叫程圓,姐兒叫程芳,夏小曲看在堂嫂的面子上送了些東西過去,還給兩個孩子都縫制了肚兜。

一胎雙子本是大喜事,結果程爾不知哪根筋搭錯了,整日黑着臉怨氣沖天,對潘青青非打即罵,程大伯和馬郎君也不加阻止。

夏小曲從別人那裏聽來後回家同程天石說了幾句,感慨了下程爾真不是人,程天石抱着他哄了哄,指天指地的發誓自己絕不會那樣做,不然下輩子投胎沒屁。眼!

這話聽得夏小曲心裏直打顫,忍不住偷偷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暗道:好毒的誓言。

臘月二十九,宜安床。

夏小曲一早起來就收拾好了屋子,等着村裏的木匠曾志財送新床和一套新桌椅過來。

這些東西是程天石在新婚後沒兩天就去找曾志財定的,只不過那時候沒錢,交了一點點定金後便一直拖着,直到前兩天才補齊了尾款。

頭一天晚上夏小曲得知此事後氣得責怪天石大哥又亂花錢,可這氣剛開了個頭就被程天石摟在懷裏半是哄騙半是講道理的給壓下去了,到最後他整個人被哄得暈暈乎乎的,只記得天石大哥的懷抱好舒服,好想一直被這樣抱着。

大年三十除夕夜,辭舊迎新,宜會親友,宜祭祀。

夫夫倆早起就開始忙活,時間過得很快,轉瞬便到了傍晚,又連忙鎖了屋子拿着香燭上山祭祀。

以往都是程天石自己一個人來,從一個小小的身影慢慢長成高大的樣子,這條路他走了十幾年,如今終于不再是孤單一人了。

夏小曲跪在程開雄和方文欣夫婦墳前,将點燃的香燭一一插上,然後開始燒紙。

他不會像旁人那樣絮絮叨叨的說上許多話,只能在心裏默默地說着:

爹娘,我是小曲兒,是天石大哥的郎君,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天石大哥的,也會常常來看你們,你們在天之靈要保佑天石大哥健健康康,不再受人欺負,他這些年過得好苦……

程天石砍完墳周的野草後也過去跪下燒了些紙,開口道:“爹娘,這是我的夫郎,他叫夏小曲,是南星村的,我們成親差不多有半年了,一直沒帶他來看過你們,你們別生氣啊。”

您二老在天之靈一定保佑你們的兒媳婦健康長壽,他比我還小的時候就沒了父親,這麽多年過得實在艱難……

燒完了紙要叩頭,兩人規規矩矩整整齊齊的往下磕,那一拜像極了當初成親時的二拜高堂,墳前的燭火爆了又爆,燃得十分漂亮。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