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第 39 章

西戍城內, 鑼鼓喧天。無數鄉紳舉着牌匾,帶着家仆,推着美酒、牛羊前往總兵府勞軍。

小蕩山土匪被剿, 這可是大事。這夥土匪在西戍城周邊侵擾了幾年, 不少百姓因此受苦。如今土匪伏誅, 那當然是喜事一樁。

西戍城前門大街雅香居的雅間內,一男子倚窗而立,望着街上吹鑼打鼓的鄉紳, 有些不解地問道:“幹爹, 孩兒不解。那白天王不是東西, 可這晏崇光也是個壞事的,為何要給他這體面?讓鄉紳去勞軍?”

“呵……”

一個略顯暗啞的聲音從男人身後傳來,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到底是幫我們除掉了隐患, 給他些體面也是應該的。”

“可若不是他活捉了白天王,我們也不必殺了小蕩山的人。這多人, 殺了可惜了。”

“不必可惜。”暗啞聲音的主人淡淡道:“大昭別的沒有, 人多的是。錢到位了, 還怕沒人替我們賣命嗎?此事你不必管了,再去招些人馬,與定國的路不能斷了。若沒錢, 主子在京裏的事可不好辦。”

“是,屬下明白!”

看着下屬離去,男人起身走到窗邊。

他看着下面的t熱鬧場景久久,最後發出一聲哂笑:“且給你幾分體面, 你最好識趣些,把嘴給雜家閉牢了!”

最後一句話已帶上了幾分陰冷之意。但很快, 這份陰冷便被剛入門的女子給融化了。

“爺,奴家伺候您用茶。”

男人伸手将支窗抽掉,随着窗戶合上的聲音響起,室內變得昏暗了起來。

他轉過身,宛若陶瓷人偶般的精致面容隐在室內的昏暗裏,帶上了幾分陰郁。

女子看着男人颀長的身影與面容,想到即将要發生的事,臉色變得酡紅。只是想到男人的身份,又不由眼神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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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身影很快交纏到了一起,孟浪之聲從雅間傳出時,外間守候之人竟紛紛誇贊了起來,“爺真勇猛!”

“英偉大丈夫也!”

男子聽着這些話,嘴角彎起,終是有了些笑容……

***

十七份戶籍證明被送到李修手上時,憋了好幾日的初雪終是落了下來。

李來福神情落寞。

其實當這些女子來到小李村的第一天起,他便處在一種歇斯底裏的情緒裏。

他兩個女兒便是嫁去了文倚村。

從瘟|疫|爆|發不讓相見,再到官府放火燒村,那條通往文倚村的路他與老伴不知走了多少遍,最終他與老伴只能接受女兒女婿一家染病死去的事實。

而現在,這十七個幸存者的出現讓他的心再度被撕裂,一個更為殘酷的現實呈現在他面前,讓他無法接受,無法直視,甚至都不敢與那些幸存者交流。

他很怕有一天會從她們嘴裏聽到自己更難以接受的現實與細節。

陸萌萌知道李來福不好過,已安慰過多次,平日也是盡量陪他說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但陸萌萌知道,自己能給予的安慰是很少的。這種事,終究還是得靠自己走出來,就跟這十七個幸存者一樣,她們必須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來。

十七個新加入的成員看着她們的新戶籍,即便不認字,可想到以前的自己在這世上等于不存在後,也是跟李來福一樣,神情沒落。

“各位娘子,莫要難過了。”

王三娘見大家情緒低落,便安慰道:“人總得往前看。我們李家雖落魄,但世世代代以仁義傳家,絕不會欺辱你們的。”

“謝謝嬸子。”

姜花擡手擦了擦眼,道:“您說的是,要是不想活,大可跳河去。既然都想活着,我們便要好好活着!”

她轉身面向身後的人,大聲道:“各位姐妹,咱們都一個村出來的,但這事以後就爛肚子裏吧!小李村是咱們的恩人,咱們別給人惹麻煩,以後就按戶籍上的名字來!”

“可,可嬸兒……”

年歲最小的女孩文虎妞脆生生地問道:“我們都不認字,也不知新名字是啥啊?”

衆人愣了愣,本還難過着的人們被這句童言童語給逗樂了。

看着虎妞略帶單純的臉,大家心裏的那些傷痛也被治愈了些。

去歲被擄到山上時,因虎妞年歲實在太小,又有嬸娘們舍身相救,虎妞雖被占了些便宜,但到底保住了清白,這對她們來說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來了小李村後,那位認字的陸姑娘和若蘭姑娘日日開導,讓虎妞也暫時忘記了那些傷害,變得開朗了些。想到虎妞以及其他幾個文倚村最後的骨血,這些女人再度變得堅強了起來。

姜花一把摟過虎妞,擦了擦眼淚道:“裏正認字,陸姑娘,若蘭姑娘都認字,你請教下他們不好了?”

樂觀與堅強是能傳染人的。姜花的堅韌帶給了人力量,聽到她這樣說後,大家紛紛擦了眼淚,開始向李修,陸萌萌,若蘭請教自己的新名字。

陸萌萌與李修幾人将戶籍上的名字等信息一一告知後,這些女子便反複背誦,提醒自己不要喊錯了,免得在外人面前露了馬腳。

有了新名字,感覺也有點不一樣,好像獲得了新生般。在随後的日子裏,這些幸存者們很快就融入到了李家村的生活裏。

寒冬來了,但今年的李家村人與陸萌萌都不會覺得無聊了。

滑菇已長很大,再有一個來月便能收割了。今年殺土匪賺了不少錢,大家都有了過冬的棉衣棉被,還有足夠的糧食,等把這批滑菇賣了,過年還怕沒錢嗎?

更重要的是,陸姑娘打算教他們認字。雖然不知陸姑娘的目的何在,可能讀書認字那是好事啊!要不是陸姑娘,他們這群泥腿子怎麽可能讀聖人書?

至于學的不是四書五經?是姑娘師門的學問?那有什麽問題?

陸姑娘那麽大的本事,能教他們,那是他們的福氣。至于聖人學問?他們快被土匪磋磨死了,也沒見一個聖人門徒來救他們啊?

人心往往架不住真誠的對待,在陸萌萌說明要教大家認字後,小李村的村民與新來的娘子們對陸萌萌的認可度顯然又上了個臺階。

姜花等人也不傻。來村裏一段時間後便發現,這個村的人隐隐都以陸姑娘為首。至于一個女人為何能讓大家心服口服,連裏正都這般尊敬,思來想去的也只有一個答案:這個姑娘本領通天!

因此她們對陸萌萌也是極為尊重,也跟着小李村村人喊她為先生。

教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陸萌萌所有的教學經驗都是來自現代那點教琴經驗。可學樂器與學文化顯然是有些不同的,在開始亂搞了幾天後,她覺得這樣教不行,便停了課,開始自己編寫教材。

拼音是必須要教的。松遼郡的口音與現代的普通話有些相似,既如此,不如就先教拼音。一來口音上無甚出入,二來,拼音可是認字的大殺|器,比這個世界的直音标注、反切之法可簡單太多了。

這一點,現代可是有過研究的。掌握拼音的人,漢字識別速度能提升30%到50%。現代人稱拼音是教育大殺|器,這形容一點都不誇張。

人生明理始認字起。

認了字,學其他才快。

她努力回憶着腦海中的知識,一點一滴地編纂着教材,除了語文教材外,她還編寫了數學教材,自然教材。

思想品德課她打算先放一放,等大家認字多了,再教也不遲。

教材編一點上一點,漸漸,陸萌萌就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成年人與青少年學拼音竟是比孩童快多了。

在現代當鋼琴老師時,她那些教成年人的同學也說過,成年人手指可塑性差,但理解能力強,前期進度比孩童快。

所以這個道理放到其他學科上也是一樣嗎?

進度有了快慢,那自然就得分班了。于是學得較快的李修與李若蘭被抓上崗,一個負責孩童組,一個負責老年組,而她則負責青少年成人組。

日子一天天過,轉眼便又到了年腳。

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學霸與學渣的區分也出來了。雖然沒有筆試,但想到先生的提問自己好多答不上來,便有些羞愧,紛紛下決心,過了年一定要好好學,不然實在對不起陸先生的辛苦,也太丢人了。

今年殺土匪,賣山貨、鮮魚、滑菇賺了不少錢,對于小李村村民來說,今年是一個肥年。

為了慶祝今年的豐收,大家提議年夜飯便在一起吃。曬谷場足夠寬敞,昔年光景好時,每逢過年都要殺年豬。把大鍋一支,油布幕帳一拉,吃着殺豬菜,喝上一兩口老酒,別提多美了呢。

李修想着今年的順利與手頭的錢,便覺這是個好事。村裏冷清很久了,是該熱鬧熱鬧了,今年必須得吃殺豬菜!

陸萌萌得知後,也是高興。她拉過李修,偷偷拿出一個金幣,問道:“叔,你看這個能不能買東西?”

李修看了一眼,便吓得連忙遮住陸萌萌的手,四下看了看,道:“姑娘,私鑄錢幣可是殺頭的大罪。您這金餅子上雖然沒字,可形制與我大昭不同,萬萬不可讓人發現了。”

陸萌萌其實知道這個道理,但那多錢放着不花,着實難受。

她想了想,“你們這兒的金餅子是啥樣的?我要是融了,做成跟你們一樣的金餅子呢?”

李修眼睛都瞪圓了。

他可算确認了,陸姑娘膽子不是一般大。這點在她跟晏将軍交鋒時就看出來了。

晏将軍啊,那可是松遼郡總兵,天子特許挂印的征虜大将軍!若按前朝的叫法,那便是普通百姓耳熟能詳的大都督!也就是本朝重文輕武,不然那是妥t妥的從二品大官!

現在差些,那也是三品。

松遼十六州,所有兵馬皆聽其調度。晏家不傻的,打也是打給別人看的。這樣一塊肥肉落在自家子弟手裏,哪怕是旁□□也得支應着。

就這樣一個人物,陸姑娘跟他說話仿佛也只是在跟尋常人說話,都不帶膽怯的。不但敢跟人讨價還價,還敢管人要錢,現在又想自己做金餅……

一時間,李修竟不知怎麽回答陸萌萌才好了。

他想了半天,才輕輕咳了一聲,道:“陸姑娘,在下窮困半生,都不曾有過一個金餅子。若姑娘實在想看,我去拿銀兩換一個金餅子過來給您。”

陸萌萌笑了,覺得李修真是妙人,一聽就明白,一明白就知怎麽鑽空子。

她連連點頭,笑眯眯地道:“那今年殺豬菜可以多吃些,還能再來些羊湯與海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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