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第 52 章

“地方官代天子牧守一方, 因與百姓貼近,故被稱父母官。”

陸萌萌不徐不緩道:“吾未見親親父母者稱其子為賤子,既大人視民如草芥, 民又何須行大禮?”

“你!”

姚美還真沒想到陸萌萌邏輯性這麽強, 這麽會說。被她這麽一堵, 竟有些詞窮了。

他咬了咬牙,道:“民都以上犯下,尊卑不分了, 還指望老父母愛你如子嗎?來人呀, 先把彭攢典身上的繩子解了。”

“大人且慢!”

陸萌萌攔到車前, 将太|祖訓示錄高高舉過頭頂,“昔年太|祖問鼎天下時, 曾說,小吏者, 任職微賤,綱常瑣碎, 然其微行惡習, 罔顧法令, 侵百姓之利,危社稷t之安!故小吏為害,堪比山川逐流, 惡鬼橫行。大人職屬都監府,非地方事務官,為何要在這裏百般刁難小民?還是說……”

她眉眼一挑,瞬間, 神情就變得嚴厲了起來,“這攢典與您有不清不楚的關系, 所以你要這般維護?!”

“你這刁民!”

姚美大怒,見到四周百姓已開始交頭接耳,便覺這心中的怒火快壓不住了。

他是不怕小民議論,但一個小小賤民竟敢在大庭廣衆之下教訓他,這是他不能忍的。

“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他冷笑着,“本官最見不得有人以下犯上!來人,給我掌嘴,讓她知道知道什麽叫尊卑。”

“大人可以掌我的嘴!”

陸萌萌厲聲道:“但是公義就是公義!您即便掌我的嘴,我也要将這個為惡的攢典送到老父母人跟前,請他老人家給我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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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姚美哈哈大笑,“拿着太|祖訓示錄便以為能橫行天下了?你莫不是以為這朝堂是為你開的?來人,給我掌嘴!”

“啪|啪|啪!”

一陣拍手聲忽然響起,“哎呀,姚護軍好大的官威啊。”

馬蹄聲從身後方傳來,“本将軍半夜出城剿匪,忙了一晚上都疲了。正困着呢,沒想到姚護軍卻是給我上了一場好戲,我這都精神起來了。”

晏崇光騎着一匹黑色的馬兒,溜溜達達地從後方上來,來到跟前,他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看到了彭震,輕笑了下,“彭震,怎麽被人捆起來了?喲,這不是太|祖訓示錄嗎?”

他立刻翻身下馬,一撩衣袍對着陸萌萌手裏的太|祖訓示錄便跪了下來,“吾皇萬歲!”

他這一跪,身後的将士們也紛紛下馬,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一群看熱鬧的百姓見将軍跪了,忙也跟着跪下。

要不要跪太|祖訓示錄他們不清楚,但大人物都跪了,他們跟着做總沒錯。

一時間,山呼萬歲之聲溢滿整個南門,聲音漸漸整齊、高昂。

姚美的臉色變得難看無比。

這一招以退為進直接将他逼到了死角。

天地君親師,皇家的東西,哪怕只是刊印本,真要較真,那也是要行臣子禮節的。

晏崇光這一跪,等于是認同了陸萌萌的說法。這是太|祖老人家當年親手寫下的律書,等同他老人家親臨,你跪還是不跪?

跪了,就等于承認陸萌萌所言不虛,她的确有捆綁惡吏的權利;不跪,若晏崇光借題發作,直接往朝裏一桶,被太|子|黨的人知道了,必是要發作的。

他們屬于三皇子的勢力,不跪的話……

“咦?”

行完大禮的晏崇光見姚美還站着,便道:“護軍,您怎麽還站着?難不成是這小女子手裏的太|祖訓示錄是假的?哎呀!”

他一拍自己腦門,懊喪地道:“對了,我怎麽沒想到這個?讓我看看啊,看看這太|祖訓示錄是真是假?”

“不必了。”

姚美被他逼得無法,只得跪了下來,口呼三聲萬歲後,站起身,皮笑肉不笑地道:“總兵大人真是愛民如子啊。”

晏崇光也是皮笑肉不笑地道:“哪裏,哪裏,比不上姚護軍您。畢竟,要不是因為昨夜匪徒侵擾的話,本将軍這個點還在跟周公下棋咧。”

這話說的,就好像姚美是特意趕來的一樣。

姚美黑着臉,“那将軍真是辛苦了。這小蕩山的匪都剿了,怎又冒出來一波。”

“就是啊!”

晏崇光一臉怨念,“也不知哪冒出來的山匪,用的兵器竟是都是鋼鐵打造,哎呀,可費了我一番功夫。不過好在,都被我剿滅了。呀,護軍要不要看看?我覺這夥人倒不像匪呢。”

歡喜一聽這話,就将板車拉上前,掀開白布,打雷一般的聲音響起,“請護軍過目!”

姚美一瞧,目眦欲裂。

是他的人!

被砍得七零八落,都沒了人樣!

好狠!

姚美側頭,狠狠瞪了晏崇光一眼。晏崇光勾勾唇,道:“護軍,本将軍之勇武與昭毅大将軍比起如何呀?”

昭毅将軍是前朝的官,是個頗受前朝末帝寵幸的太監。這人帶兵去與胡人打仗,耗盡了前朝最後一點元氣不說,還将前朝末期最能打仗的将軍害死。但就這樣,前朝那昏君還封了他将軍,賜昭毅封號。這舉動将一幹武将氣得吐血,直接起了反心,為王朝最後的毀滅埋下了隐患。

晏崇光說起這人,分明是在嘲笑姚美和季寧。

太監監軍,護軍管民務,皆屬狗拿耗子。

姚美被氣得都快哆嗦了。

認二十來歲的太監當爹是他不能說的痛,現在被人這樣指出來,再理智都得瘋。

他咬牙冷笑,“胡女所生子就是神勇,果真是讓本護軍開眼了。”

他以為能氣到晏崇光,哪裏曉得晏崇光卻是哈哈笑,“護軍也深得季公公真傳,不愧是父子。”

“噗!”

陸萌萌忍不住笑了。

這個套路男真是最佳嘴替,這罵人都不帶髒字,聽着就爽。

“賤民,你笑什麽?!”

姚美聽到陸萌萌這一聲笑,更是怒不可遏,“你以下犯下的事本官還未與你計……”

“行了。”

他話還未說完,便被晏崇光打斷了,“什麽本官不本官的?你是什麽官?給個棚子你還踩起來了,真當自己是個玩意了?兀那姑娘,你很有種,老子很欣賞你!走,本将軍帶你進城!”

陸萌萌福身,“将軍愛民如子,請受民女一拜。”

“罷了,罷了,這些虛禮省省吧。”

晏崇光擺擺手,“就是這護軍也沒說錯,你雖有太|祖訓示錄在手,但若是無故濫用法典,老父母官怕也得治你的罪。”

這就是在暗示自己了。

陸萌萌知道,惡吏敢如此行事,必是有倚仗的。

不過她今日的目的本也不是要将彭震扳倒。她之所以這樣做,不過是想借着公堂對峙将消息放出去罷了。

只有大家都知道她有水力紡織機了,被各方都看上了,她才能保住機器的使用權,才能令幕後黑手忌憚。

這是一步險棋。若不是與晏崇光相識,她根本不敢走這一步棋。她的力量就是這樣渺小,必須要借力使力。

陸萌萌跟着晏崇光進城,姚美眼見人攔不住,沒法了,只能策馬前往東街,找季寧。

季寧剛起床,坐到餐桌前,準備用朝食時,想到那個被鄉民圍着的女子,想到她臉上的神采飛揚,拈着玫瑰花糕的手便不由頓住。

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抿了起來。

他給過許多女人錢,但唯有這個,讓他給的心情甚是愉悅。

用水力驅動的紡紗機,織布機,這些東西若是讓他得到了,能給三皇子添加多少助益?

其他女子不過是攀附在男人身上的菟絲花,而這個女子一路從江南逃難來此,能迅速在小李村站穩腳跟,這手段、這學識豈不是比那些莺莺燕燕強多了?

更難得的是,歷經磨難,還能有如此無私,眼神還這般清澈,這樣的品性,便是聖人老人家在世都要贊一聲。

他就欣賞這樣純粹的人。

想到很快便能與這女子接觸,他心情就格外好。将玫瑰花糕放進嘴裏,品嘗着玫瑰特有的香氣時,輕輕笑了聲。

不過這份好心情很快被打斷。

聽着姚美的報告,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道:“你那手下沒跟她說清楚嗎?二百兩只是買機器的錢,每年還有三百兩分紅。”

“這……”

姚美心裏一虛。

拜了太監為爹,自是要好處的。不過一個逃難來的鄉下女子憑啥能拿這多錢?給個一百兩就不錯了。

但這話他不敢說,只得硬着頭皮道:“幹爹,彭震被堵着嘴,兒子想跟他說話卻被晏崇光給攪和了。”

“晏崇光?”

季寧蹙眉,“一大早的,他怎會在南門?”

“說是出去剿匪的。”

自己的人被殺他也不敢說,他只暗暗慶幸,出動的大多是自己招募的人,短時間內季寧應該不會發現。

“剿匪?”

季寧一挑眉,看着姚美。

姚美低着頭,不敢擡頭。他能感受到季寧的懷疑。

“呵……”

久久後,季寧笑了,“如此說來,那位陸姑娘不光有本事,膽色還過人,這才是t真正的佳人啊。”

姚美傻眼了。

啥情況,咋還誇上了?

季寧緩緩起身,看了看桌上的玫瑰花糕,忽然擡手,一把将玫瑰花糕甩到了地上。

上好的青釉瓷盤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帶着玫瑰色的糕點散落開來,男人陰沉沉的聲音傳來,“姚美,我是對你太好了,你居然敢對我撒謊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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