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第 53 章
姚美身子猛地一顫, 剛準備尖起嗓子嚎幾聲冤枉,卻見季寧走到自己身邊,淡淡道:“貪了多少, 便用手指來抵賬吧。”
“幹爹!”
姚美嚎叫一聲, 連連磕頭, “孩兒沒有,孩兒真的沒有啊!不信孩兒去将那彭震抓來……啊,對, 一定是彭震, 一定是彭震這狗東西!他平日好賭, 一定是他壞了幹爹大事,孩兒這就去将他抓來!!”
“呵……”
季寧冷笑了聲, “你倒是機靈。”頓了頓又道:“人都到了晏崇光手裏了,你要怎麽抓?罷了, 再給你一次機會,去領一百鞭後, 再去給那位姑娘賠罪吧。”
“啊?”
姚美傻眼, “幹, 幹爹?我,我給她賠罪?”
季寧居高臨下地望着姚美,一字一頓地道:“你知道主子爺現在最缺什麽嗎?”
“缺, 缺人?”
姚美顫着聲道:“可,可那是個女人。”
“女人怎麽了?主子爺身邊哪個女人不比你能幹?驅動水力紡紗、織布,還能從江南一路逃難來此而不落下風的女人,你覺着她是普通女人?”
有句話季寧還沒說, 這個叫陸魚的女子并不像黃甲名冊上描述的那樣簡單。
事實上,在動用了所有關系查看了那位陸魚姑娘的經歷後, 他始終覺得她難逃來此那段描述有些突兀。但他讓人問遍了所有人,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但他的直覺不會錯。他在宮裏摸爬打滾這多年,直覺救了他很多次,這一次也不會錯。
那氣度,這魄力,非一般小門小戶能培養得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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躍過彭震後,他吩咐道:“來人,備車,我要去一趟邱行衙門。”
另一邊,有鄉民綁了攢典老爺的消息随着陸萌萌一路行至邱行縣縣衙時,已鬧得滿城皆知。
這可不得了!
自太|祖爺殡天後,這場面多少年沒見了?
趕緊去看啊!
呼朋喚友,四鄰相傳,沒一會兒,邱行縣所處的縣大街上就擠滿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吃瓜群衆。
陸萌萌站在邱行縣門口,擡頭看了一眼鳴冤鼓,深吸一口氣,上前,抽起鼓槌,在萬衆矚目下,擡手便用力敲了下去。
門口的衙役聽着這鼓聲,只覺心裏一抽一抽的。鳴冤鼓說是給百姓鳴冤的,但事實上,想敲響這鼓卻不容易。明日老爺審案,自有一套流程,要寫訴狀,等老爺接了訴狀,才能開堂審理。
也就是說,在一般的申冤過程中,鳴冤鼓并不是常規流程之一。但凡敲鳴冤鼓的,那都是有天大冤屈的。而老爺們為了保證自己的面子與功績,一般也不會讓民衆輕易敲響鳴冤鼓。他們這些守門衙役的主要工作之一便是阻止百姓敲響鳴冤鼓。
但今日這群鄉民是被總兵大人護送着來的,想想這位身後的晏家以及戰場上累積下的赫赫威名,他們真不敢阻攔。
“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一聲接一聲響着,圍觀的群衆也激動了起來。
都是小民,都被欺壓很久了,看到有人敢綁惡吏高官,一下子都狠狠代入了。
縣衙門的三班衙役很快位列,沒一會兒,縣太爺便出現在了大堂裏。
随着一聲“威武”後,縣太爺一拍驚堂木,“堂外何人擊鼓鳴冤?”
“邱行縣二王鄉小李村村民陸魚有冤!”
陸萌萌放下鼓槌,在衙役的帶領下,進入大堂。
她擡頭看了看審案臺上方的明鏡高懸牌匾,再看看牌匾下的縣太爺,她垂下眼,不再多做他想,一撩衣袍,跪了下來,将太|祖訓示錄高高舉過頭頂,“民女要狀告邱行縣攢典敲詐勒索,強取豪奪,欺壓小民,請老父母大人為民做主!”
“砰!”
縣太爺猛一拍驚堂木,“以民綁官屬以下犯上,陸氏,你可知你在做什麽?若是誣告,你可知什麽下場?”
“老父母大人。”
陸萌萌道:“諸多鄉民可為我作證。前不久,民女發明設計了一個以水力驅動的紡紗機與織布機,日可紡紗二三百斤,寬幅近一米的布,可日織近九千米。這事不知怎的就被這位攢典得知了,他帶着人過來,強行索要不說,還不許民女再使用自己發明的水力織布機與紡紗機!敢問大人,天下有沒有這樣的道理?!難道權勢加身,就可以任意欺壓小民嗎?!”
她的聲音頗為激昂,會如此,除了要表現出她不畏官的氣勢外,最重要的,便是要将水力紡織機的事給傳出去。
果然這話一說,堂外在短暫的安靜後,便爆發出一陣驚呼與議論。
“怎麽可能?”
“這女子糊塗了不成?”
“水也能為人所驅動?”
“你這話說的就跟二百五似的,水車不就是水為人所用的代表?還有飏扇,也是水力驅動。我可聽說京城還有一座水力驅動的報時鐘,水為人所驅動有甚稀奇的?”
“兄臺所言甚是。只是這日織布近九千米是不是言過其實了?”
“并非不可能。不過不管多少,能用水力驅動,便可少用人工,節省成本,若有人因此心動而行不軌倒也并非不可能。”
“這群王八龜孫為了錢什麽事做不出來?敲詐勒索小民不是常有之事嗎?”
“肅靜!”
孫勤一拍驚堂木,看了看堂外的晏崇光,忽然道:“喲,總兵大人怎也在此?快,來人,給晏将軍搬張椅子,讓将軍也旁聽下。”
晏崇光笑着進了大堂,坐下後道:“半夜剿匪歸來,見到這女子正在與都監府的護軍争執,本将軍見她手捧太|祖訓示錄,又綁了彭震,想來是有什麽冤屈,便帶她進來了。”
“原來如此!”
孫勤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如此說來……”
他望向陸萌萌,“陸氏你确有冤情。你且細細道來,這彭震是如何敲詐勒索你的,你只管實話實說,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呸!”
這話一出,堂外不少學子忍不住叫罵了起來,“有原告就得有被告,被告還還未入堂,便如此審案,簡直是糊塗!”
學子們倒不是對陸萌萌有意見,着實是這個縣太爺谄媚的樣子令人不喜。
見到晏将軍立刻就變了嘴臉,居然連被告都不提審,就認定陸氏所訴是實情,如此谄媚之輩不配坐這位置!
“肅靜!”
孫勤用力敲了下板子,似也覺得自己做得太明顯了,輕咳了一聲道:“帶被告!”
“威武!”
随着殺威棒對着地面的一陣敲擊後,彭震被松了綁,連滾帶爬地滾進大堂,見了孫勤就大哭,“大人,大人,冤枉啊!卑職只是去收拓荒銀,這群暴民抗法,不但綁了我等,路上還見人就殺!您看,您看,她衣袍上還有血跡!”
孫勤早就看見血跡了,不過礙于晏崇光的面子沒有多問。現在被彭震指出來,也不得不硬着頭皮問道:“陸氏女,你身上的血跡怎麽回事?”
“回大人,民女來的路上遇上了幾個自稱小蕩山山匪的人,他們想搶我東西,我便将他們殺了。”
陸萌萌這坦蕩,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不愧是敢綁惡吏的人,殺了人還能如此平靜?哪怕對方是山匪來着。
“啊!”
晏崇光一拍手,“難怪了。”
“将軍,怎麽了?”孫勤被吓了一跳,“難怪什麽?”
“哦,本将軍昨日接到消息,又有山匪在小蕩山聚集,于是便出城瞧看。回來路上時,見到官道上躺着三四個人,看其打扮非我官家人,倒似土匪。我還納悶,這是怎麽回事,原來人是被你們殺的啊。”
“回将軍,我等也是無奈。”
陸萌萌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若不反抗,就見不到老父母大人了。所以只能以鋤頭為器,将其反殺。”
“不錯,我讓檢查過,傷口的确像是被鋤頭砍殺的。”
晏崇光點着頭,一臉贊賞,“你們小李村夠勇武,有沒有興趣挑選好男兒到我軍中,為國效勞?”
“咳!”
孫勤輕咳了聲,道:“既有将軍作證,那想來那夥人是山匪無疑了。”他頓了頓又問彭震道:“這拓荒銀是怎麽回事?”
“大人!”
眼看場面對自己不利,彭震忙道:“小李村原本只有五六十口人,去歲到今年增t加了106口人。這多人,總不能幹坐着,總得下地幹活吧?卑職前往調查,發現小李村吃空田名額,竟将旁人的田地給這些人種,這不是鑽空子嗎?”
“敢問攢典。”
陸萌萌冷笑了聲道:“我小李村黃甲名冊現有多少人?新增106口人丁在黃甲名冊上都是什麽身份?”
“黃甲名冊上有260人不假,但你小李村實住人口只有五六十口。”
彭震也知道自己這話有邏輯漏洞,但事到如今,他只能硬着頭皮瞎編,“去年收糧,收人丁稅也是按五六十口收的。你總不能56口人霸着260口人的田畝,稅又不按足繳納,天下的好事你都想占了,這哪可能?”
“依我大昭律,若朝廷抽調民夫勞役或從軍,可免人丁稅與納糧。既黃甲名冊上我小李村被抽調之人尚未消戶,而新增丁口又為義男義女,又何來開荒一說?難道永業田世代相傳的規矩是被彭攢典改了嗎?”
陸萌萌盯着彭震,就像在看着一個死人一樣,“攢典來到我們村,先是說拓荒銀,又說人丁稅,最後又跟我等說是有貴人看中紡織機,只要我等不外傳,不自用,不但可免拓荒銀、人丁稅,甚至還能免糧,另再給五兩銀,這話是不是攢典您說的?”
“你血口噴人!”
彭震大叫着,“我好歹也是……”
“讓一讓,讓一讓!”
正當彭震來個抵死不認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都監大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