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因
前因
回春堂的許大夫來紮了針,沒過一會兒,黛玉便醒了,睜眼看見坐在床邊的賈母,眼裏滿是淚水:“外祖母……”
賈母拍拍黛玉的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寶玉就是那麽一個性子,東府的蓉兒媳婦去了,他這幾天被他太太打發去那邊幫着接待客人,一時犯了癡病,說起話來,不管不顧,你別放心上……”
守在一旁的梅染這時已經悄悄出去,請了許大夫進來,賈母一看,也讓開位置,請許大夫看診。
等許大夫看診畢,開了藥方子,賈母正要吩咐讓人去抓藥,梅染已經拿着藥方,說:“老太太,姑娘,我随許大夫去回春堂抓藥。”不待賈母開口,又叫雪雁:“你好生照料姑娘。”
雪雁脆生生答應下來。
賈母安慰黛玉:“我知道你着急回家看你父親,如今你病了,暫時可不能上路,否則,若有一個萬一,外祖母到了地下,都無臉見你的母親。我讓林安将你的兩個大丫頭都送進來,她們暫時住在東廂房裏,等你養好了身體,到時我讓你琏二哥親自送你回去,可好?”
賈母一個長輩,話說到這個份上,還滿帶哀求,黛玉還能說什麽呢,只能點頭:“讓外祖母操心了!”
賈母:“兒女都是債,你和寶玉就是我前世欠的債,只要你們都好好的,我操點心算什麽。好了,事情過去了,就甭想了,你就是平日裏想的太多,傷了神,如今好好休息,早點養好身體,才能早點回去看你父親不是。”
黛玉:“嗯。我聽外祖母的。”
賈母又吩咐了院子裏的丫頭,特意敲打紫鵑:“雖說林管事把玉兒原來的大丫頭送進來服侍玉兒,可她們對我們府裏不熟,你要好好配合她們,可不許拿喬。”
紫鵑應下,賈母這才帶着鴛鴦回了自己的正房。
午歇的時間早過了,這會兒賈母自然是睡不着的,可身上卻乏得很,便讓鴛鴦卸了釵環,在美人榻上靠一靠。
鴛鴦先是為賈母通頭,然後拿小巧的美人錘給賈母敲腿,本以為賈母睡着了,不想賈母突然說:“你說,要是一開始就緩緩地告訴寶玉,是不是更好些?”
鴛鴦雖得賈母倚重,就是因為她的機變,若說長袖擅舞,王熙鳳未必比她強,在榮國府裏,甚至比三春在下人面前還有面子,可這會兒卻着實不知道如何回答賈母這個問題,當時給賈母提議瞞着寶玉的,正是她。
賈母也沒催,更像是自言自語:“也許,我真的老了,不聾不啞,不做家翁,不該再操心了,可王氏的眼皮子淺,實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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鴛鴦聽的心驚肉跳,連呼吸都放輕了,心裏卻是明白,賈母這話說的是什麽意思。
七天前,林家的端午節禮送來了。
這次是林安這個林家大管事跟着來的,不像以往,內院自有王熙鳳可以打發送禮的婆子,外院則有賈琏這個榮國府長房長孫出面接待,不帶人拜見賈赦賈政,一個上等紅封就打發了。
林安将禮單遞上,說:“當年老爺迎娶太太,奴也陪着老爺來的國公府,老太太也認識老奴,這次進京,老爺吩咐了,我家姑娘在府上,托老太太費心,命老奴一定要跟老太太磕幾個頭。”
賈琏手上拿着禮單,看着比往年端午節禮還添了一倍的東西,心裏正高興呢,一聽這要求,也合情合理,他要是不同意,反而還顯得心虛了。
于是賈琏點頭:“姑父客氣了。原本是一家人,妹妹在府上,陪老太太,老太太愛的什麽似的,祖孫二人互相做伴,哪裏就費心了。”吩咐了下面的人好生卸貨,親自帶着林安朝榮慶堂來。他卻不知道,以前林家派來送禮的人,都被王熙鳳王夫人給攔住了,別說見賈母,就是提出想見一見黛玉,也統統給擋回去了。
巳時三刻,榮慶堂裏,賈母與薛姨媽、王夫人、邢夫人剛抹了兩把牌,幾位姑娘則在榮慶堂後邊的花園裏沿着抄手游廊散步,繞了一圈,正打算往回走。遠遠地,探春看見賈琏帶着人匆匆過去,便說:“琏二哥想必有事找老太太,要不,我們晚點再回去?”
幾個姑娘只好又倒回去,在花園裏找個了亭子坐下歇腳。
賈琏帶着林安進來,影壁前值守的丫頭忙進來回禀,賈母剛打了一張牌出去,薛姨媽正猶豫要還是不要,便聽見玻璃進來說:“老太太,琏二爺帶着姑老爺家的大管事過來了。”
玻璃和鴛鴦、琥珀一樣是一批兒進來當差的,只不過鴛鴦是執事大丫頭,琥珀是一等丫頭,她卻是二等。
薛姨媽立刻笑着說:“老太太,林姑爺家的端午節禮可送的真早,還有半個多月才過節呢。”
賈母聽了玻璃的話,原本怔了一下,旋即笑了:“是啊,每年的三節兩壽,姑爺都十分上心。”
牌自然是不打了,等賈琏帶着林安進正廳來,賈母坐在最上方的位置上,邢夫人坐了下面東邊的頭把椅子,王夫人與薛姨媽坐了西邊的兩張椅子。
賈琏面上帶笑,看着十分讨喜:“老太太,林姑父特意派了家裏的大管事進京來送禮。”
林安忙上前跪下,說:“老奴還是之前老爺、太太離京的那會兒,來過府裏,幾年不見,老太太安好。老爺說,這幾年勞您費心,教導我們家大姑娘,老爺差事在身,不能親自前來,趁着這過節送禮,特意打發老奴來,給您磕頭。”
賈母滿臉笑容,和藹地說:“姑爺就是太客氣了。林安你也是,不勸着你家老爺,還千裏迢迢的,辛苦跑這一趟。”
一面示意賈琏扶林安起來。
林安起了身,從懷裏拿出書信,雙手恭敬地捧着:“這是老爺命老奴親自送到老太太手上的信件。”
不待鴛鴦下來,賈琏接了信,親自遞給賈母,賈母取出信來,鴛鴦已經将她的眼鏡遞上來,她戴上眼鏡,看了信,饒是她一輩子經歷的事多了,面上雖不顯,心中卻是在短時間內琢磨了好幾個念頭。
拿下眼鏡,賈母才問:“這樣,你們進京來,要跟各家走禮,反正也不着急回去,容我思考兩天,回頭再說。”
此話一出,堂下所坐的幾位都知林如海信中必定提了什麽大事,只是一時不好問,各自心裏猜測。
林安聽了這話,先是意外,緊接着是幾分不忿,自己林家的姑娘要接回去,怎麽聽賈母這話,還得她同意才成。
不過他也明白,賈母是長輩,便是林如海也不好直接一句話駁了老太太,他略一想,便說:“老太太說的很是,進京走禮,府上自然是頭一家。還需好幾日的功夫,也不急在這一日的功夫。還有一封信,命老奴親手交給姑娘。老奴也好幾年沒有見過大姑娘了,想趁機見一見。老奴帶了大姑娘院子裏的兩個大丫頭進京來,老爺說回去的路上好服侍姑娘,兩個大丫頭都盼着知道大姑娘的近況,本來吵着今天要過來的,老奴覺得不合規矩,答應替她們好好看看,回去說給她們聽。”
當着衆人,賈母自然不能駁了這要求,何況,她也沒覺得這要求需要駁回,叫鴛鴦:“你去把玉兒叫來。”
衆人越發肯定有問題,只是不好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