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左右為難林妹妹

左右為難林妹妹

不多時,鴛鴦便領着鴛鴦進來了。

黛玉看見林安,難掩激動:“安伯。”

林安雙手将信遞上:“姑娘,老爺命老奴進京送節禮,老爺新認了一個女兒,比姑娘大幾歲,乃是長公主府上的,得長公主多年教導,大姑娘文武雙全,知書達理。姑娘在府上,讓老太太費心了好幾年,正好這次家去,一來姐妹相認,全家團圓,二來也讓老太太好生休息保養。”

此話一出,讓邢王二位夫人、薛姨媽和賈琏都傻眼了。

黛玉早就盼着家去,聽了這話,自然高興,可是父親認下一個女兒,卻着實很突然。當年母親還在時,她就聽父母商量過,要不要從族裏過繼一個男孩兒。可族裏到她這一輩,都出了五服,實在連近親都算不上。怎麽會突然就認下一個女兒,便是為了繼承林家血緣,也該是過繼一個男孩兒。而且,還扯上長公主了呢?

她雖然沒見過長公主,當年随父母下金陵那一回,卻是聽母親說過一二的。當初父親與母親商量,遞了拜貼,長公主也并未見。

雖然想不明白,但黛玉什麽也沒有說,拿着信,道:“辛苦安伯了。回頭我便讓人收拾。什麽時候啓程,到時安伯再派人來接我吧。”

林安松了一口氣,黛玉離家時,不過八歲,那時雖然知道姑娘聰慧,可這幾年畢竟養在榮國府,國公府外面看着赫赫揚揚,現在聽姑娘這話,毫無猶豫,到時便是老太太想留人,只要姑娘堅持家去,老太太也不好用強。

林安當即抓住這機會,忙辭了出去,不給賈母發話的餘地。

他一走,賈琏自然也出去了。

薛姨媽素來是個識趣人,這會兒見場面有些尴尬,笑着說:“姑老爺看來是想念女兒了,也是人之常情。別說是這麽一位嬌滴滴的姑娘,就是我家蟠兒,出外面做生意,十天半月不在家,我也是挂念的很。”

邢夫人沒什麽眼色,不讨賈母的喜,難得機靈了一回:“誰說不是呢。姑老爺幾年不見女,慈父之心,肯定惦記。就說我這個做舅母的,想着外甥女兒要家去,也舍不得的呢。何況老太太。”

賈母臉上的笑松動了些:“是啊。我這老天撥地的,乍聞女婿要接玉兒回去,可不是七竅失了六竅。”

王夫人一慣慈眉善目的笑絲毫不變:“今兒家裏也要派人去送節禮,又碰上姑老爺派人送東西來,只怕鳳丫頭那裏忙得很,我過去幫忙盯着,省得下頭的人不上心,弄錯了,鬧出笑話來。”

賈母點了點頭,邢夫人與薛姨媽也借着這話一并辭了賈母,留下賈母與黛玉,鴛鴦早得了老太太的眼風,這時便對紫鵑遞了個眼色,叫在廳堂側室負責看茶的琥珀一同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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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才問:“你們家裏,與長公主有往來?”

她也是才想起來,林安口中所的長公主,是避世隐居江南多年的文昭公主。當年榮國公還在時,她也是去過兩三次長公主府上的。但要說交情,确實談不上。

黛玉輕輕搖頭:“沒有。弟弟沒了之後,那年秋天,父親帶着母親和我去過一次金陵,碰上長公主的船只,遞了貼子去,不過并沒有見到長公主。”

賈母皺眉:“或者是這兩年才結識的?”這話說出口,她自己也知道不對,要是賈敏在呢,還可以說與長公主結識。長公主避世多年,不再是當年那個披甲挂帥的将軍,林如海可是擔着鹽政的差事,不管是身份還是性別,也不适宜用結識二字,“你先看信,看看你父親在信裏如何說的。”

黛玉低下眼睑,輕輕答了一聲“嗯”,心裏卻難過起來。她借住在府裏幾年,每年三節兩壽,她知道家裏必定是送了禮來的,可惜,她從來沒有見過家裏派來的人,府裏也從來不曾說過林家有送禮來,這幾年,她一個家裏人都沒見過,自打一年前薛家住進梨香院,一切耗費自出,這一年來,她更是被人說成“一草一木皆用府上的”。

連家裏來的信,都是王熙鳳拿給她的,中間又過了誰的手,誰又說得清呢。

即便是這封林安親自交到她手上的信,她也并不能私藏了。

黛玉斂住心神,再擡起眼時,便将手中的信遞上,賈母手伸到一半,想起來不妥,索性将信推回去:“你父親給你的信,你看就是了。我只是擔心你父親突然認個女兒,還跟長公主府上有關系,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不得不擔心你啊。”這話并非作僞,賈母确實是這麽想的。

黛玉也沒有堅持,當即拿出信來,看完後,說:“姐姐是長公主府上的,本就姓林,父親覺得我一個人孤伶伶的,多個姐姐,正好能做伴。”

賈母聽了,好一會兒才說:“就因為這個緣故?”她是不信的。無緣無故的,可是信她剛才推回去了,不好再讓黛玉拿給她看。

黛玉像是猜到了賈母的心思,便将信遞到賈母面前:“老太太幫我看看?”

賈母這才接了信,戴上自己的眼鏡,也不過一頁紙的內容,她再仔細,信上所寫的只有這些,她也看不出一朵花來:“你父親也是的,稀裏糊塗地,認下這麽一個女兒,甚至連姑蘇林家的血脈都不是,也不說清楚,這讓我怎麽放心,讓你回去,要是受欺負了,可怎麽辦。”

黛玉将信裝回去,這才說:“父親總不會害了我的,老太太就別擔心了,否則,倒是我的罪過了。”

她低着頭,沒有看見賈母的臉色變了又變,但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是能感覺出來的,她也只能裝作沒有感覺。

賈母收回目光,輕笑:“是啊,他是你老子,終歸不會害你的。不過外祖母不能不多為你考慮,這千裏迢迢的,眼看便進惡月了,老話說,五月乃惡月,十五之前,不嫁娶、不建房、不砌竈、不搬家、不造船,諸事不宜。何況天氣也熱起來,暑氣漸盛,你身子又弱,外祖母怎麽能放心,讓你這時候回去呢。”

“回頭我寫封信,叫你琏二哥跑一趟,跟林管家說,讓他帶回去給你父親,這次就算了。等秋天涼爽了,那時候你要回去,外祖母派人送你回去也使得。”

黛玉将眼底的熱意逼回去,才慢慢擡起頭來:“我在府裏住了幾年,老太太便為我操心了幾年,連父親都派了林安替他來跟外祖母磕頭,我又怎麽敢再讓老太太為我操心呢。再說,我好幾年沒回家了,也十分記挂父親,以前母親在時,還有人提醒他不能只顧着公務,操勞過度,這幾年也沒有一個人在身邊,我也實在放心不下。”

“何況,父親信裏也說了,節前帶姐姐回家,開宗祠,入族譜,讓我回家,端午的時候,一家人好一塊兒過節。我要是不回去,姐姐指不定會多想,以為我這個當妹妹的,不喜歡她呢。姐姐畢竟是長公主府出來的,要是姐姐這麽想,回頭說給長公主聽,那我且不是給父親添了麻煩?”

黛玉越說,眼神越肯定:“我知道,老太太擔心我,不過眼下也不到最熱的時候,何況是走水路,又是安伯親自跟船,必定會安排的妥妥當當的,可面上又有涼風,午間天氣熱的時候,我躲在艙房裏,還有雪雁打扇,哪裏就熱到我了。老太太實在不放心,我把紫鵑帶上,她再細心不過。再說,安伯可是父親身邊最得用的人了,早年母親在時,家裏大事,父親母親去不了的,都是差安伯去辦的,從來沒有出過岔子。”

賈母聽了這話,便知道現在不好再直接反對,不過事情本也沒有這麽着急,林安在京裏怎麽也得再呆幾天,晚些再說,說不定查出些緣故來,到時又有別的辦法。

于是賈母笑着說:“行了。外祖母知道你記挂父親,不過這事兒原也不急,林管事在京裏走禮,也要費幾日功夫,到時再說。現在,你先将信拿回去收好,到底是你父親派人千裏迢迢送來的,可不能丢了。”話畢,揚聲叫鴛鴦:“姑爺千裏迢迢派人送節禮來,必定有給玉兒的東西,你去跟鳳丫頭說一聲,讓她安排人把給玉兒的東西先理出來,送到玉兒屋裏去。”話卻是看着黛玉說的。

黛玉笑笑,是啊,父親必定是給她準備了東西的,只不過這幾年送來的東西,她從來一件也沒有拿到過,別說拿到東西,這府裏可從來沒有說過,三節兩壽,林家有禮送來。

王熙鳳不說,出于什麽原因,她也不是完全不知道。老太太不提,她也不是不體量老太太,這一年來,多少人背後說她一草一木皆用府裏的,不過今兒終于能長吐一口氣了。

有些事,哪怕再舌如蓮花,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白的,可黑的始終是黑的,白的始終是白。黑的變不成白的,白的也不會是黑的。她家裏究竟有沒有送東西來,當家做主的幾個人,誰又不是心知肚明呢。

父親派了林安來接她,任憑誰說,她是一定要家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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