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金的秘密

第13章  小金的秘密

那天晚上，帕西諾把積木貓放在枕邊，睡得很好。

兩年前發生了很多事，具體的他不敢回憶，想起來就會心悸難過。看到黑白貓咪僵硬地躺在那裏的一瞬間，帕西諾已經明白自己将今夜無眠。噩夢般的過去會将他環繞，不顧他求饒地闖入他的夢裏，讓他一整晚都重複醒來再入睡的過程。直到他被冷汗浸濕，獨自抱着被子靠在床頭，瞪大眼睛無措地望向漆黑一片房間中一個虛無的點。他不敢繼續做夢，只能就那麽煎熬着等待白天來臨。

然而今夜實在溫暖而舒适。

帕西諾依舊做着那個舊夢，他踏着厚厚的積雪回到家門口，但當他彎下腰去夠那只死去的貓時，刺骨的冰冷突然被一陣溫熱取代。眼前場景迅速變化，最後固定在克利斯蒂安握起他的手的那一刻。

然後全部變了。他再也沒想起來那些痛苦的往事，只在夢裏與克利斯蒂安肩并肩，一起坐搖晃的公交車回家。透過玻璃窗的反射，他其實早早看到克利斯蒂安在偷偷看他，可是心裏空落而無措，以至于一直假裝望着窗外而不回應。

他原本不算脾氣很好的人。不過開始開花店之後，這種需要大量社交作為基本需求的工作還是逐漸改變了他的個性，讓他變成了一個和他的金發一樣柔軟的小店長。只是偶爾的偶爾，在被接納的默許可以依靠的人面前，他會露出一點不那麽單純的面目。

比如明知道克利斯蒂安對他也許有點想法，還是忍不住在看見他關切目光時，半開玩笑地吻上了他的手指。

帕西諾翻了個身，偷笑了一聲。夢裏的他回到了家，上樓準備休息，這個時候克利斯蒂安從隔壁匆匆跑來，要給他溫暖的貓咪。

他聽見敲門聲：“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帕西諾皺起了眉，醒過來。花店的隔音并不太好，樓上鋪的是木板，是故意為之，為了能讓他在樓上也聽到樓下花店發出的聲音。此刻樓下正有人敲着門。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走到樓下去。花店關着燈，兩個模模糊糊的身影站在花店門口，一個高瘦，一個有點矮胖，正在焦急地竊竊私語。高個子的剪影邊緣透出一條毛茸茸的貓尾巴。

“......克利斯蒂安？艾瑪太太？”帕西諾有點難以置信地打開燈，果然是熟悉的鄰居們。此刻正是深夜，艾瑪太太披着一件皮衣，克利斯蒂安只穿着一件單薄的絲綢睡衣，手裏拎着一個行李箱，另一只手艱難地抱着超重的小金。設計師那頭優雅的黑色卷發裏夾雜着白色的斑斑點點，看上去宛若挑染。只是時尚達人本尊看上去實在無奈而疲憊。

克利斯蒂安迎着小花藝師疑惑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氣，說出了一句讓帕西諾有點摸不着頭腦的話：“我現在知道小金為什麽每天都待在我的房間了。”

這是一個恐怖的故事。

半個小時後，克利斯蒂安收拾好為數不多的行李，和好奇的帕西諾面對面盤腿坐在柔軟的卧室地毯上，詳細講述剛才發生的事。

彼時克利斯蒂安正收拾洗漱準備入睡。小金以完全不符合自身體型的靈活姿勢，又一次從窗口翻了進來。早已習慣的克利斯蒂安不想理睬，只看着小金在自己腳邊溜達了兩圈，随即離開他跑到牆邊，用翹腳的舊牆紙磨爪子。

“唉唉唉，別磨。”克利斯蒂安趕忙阻止。小金有點暴躁地停下來，沖着他哈氣。

克利斯蒂安走過去蹲下，按住小金的腦袋，裝模做樣嘆着氣對它念叨：“你和你的主人一樣不讓人省心。”

他把小金抱開，企圖去撫平翹起的牆紙。

摸上牆壁的一瞬間，克利斯蒂安突然驚訝地“咦”了一聲。

設計師的手指靈活而敏感，僅靠觸摸便能夠分辨不同零件的不同細節，同時對于一個零件的軟硬程度是否過關，是否會在拼湊過程中散架，或歪斜影響美觀，也有着很強的分辨能力。此刻他驚訝地發現，本該是堅硬的牆壁，竟在他的手指下變得柔軟。

小金大叫一聲，從桌子上向牆壁躍來。一只明顯超重的小貓咪的重量壓在牆壁上，薄薄的牆壁瞬間分崩離析。......薄薄的牆壁？

無數灰黑色的身影從牆壁中跳出。一個接一個絡繹不絕，像黑色的水翻滾着，瞬間淹沒房間。

玫瑰街402號二樓的牆壁中，竟然住着一大窩的老鼠！

看上去堅固的灰牆不知在何時被什麽生物腐蝕一空，成為這些躲在陰暗角落裏生存動物的栖身之所。一瞬間，克利斯蒂安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這才是小金常常前來的原因，不是因為它親自己，而是因為它具有天生的捕鼠本能。

小金興奮地滿地亂跑，而克利斯蒂安本人則被塌下來的牆壁粉灰糊了一腦袋，又要左躲右閃逃避到處亂跑的老鼠，還要抓住企圖吃老鼠的小金，抽空告知因動靜太大被吵醒前來的艾瑪太太，可謂是狼狽不堪。

勉強處理完這次鼠害後，原本留給克利斯蒂安居住的二樓已經一片雜亂。面對明顯是不能住人的房間，盡管心裏隐約不情願，克利斯蒂安還是不得不上門來，詢問帕西諾是否有地方能夠收留自己。

好在花店的二樓足夠空曠。帕西諾慷慨地借出自己的書房作為克利斯蒂安辦公的區域。至于睡在哪裏，帕西諾在自己的卧室幫克利斯蒂安打了地鋪。

“你真是有夠倒黴的。”帕西諾聽着他無奈的訴說哈哈大笑。

“是啊。”克利斯蒂安也應和着苦笑。

但也許不算太倒黴。設計師悄悄觀察着四周。帕西諾的二樓并不和一樓的花店一樣燦爛漂亮，擁有他想象中的那種高飽和度的色彩，反而顯得非常冷靜。棱角分明的桌椅，設計感十足的沙發，整個二樓的基本色調是黑白灰，與樓下形成鮮明的反差。就算是屋內柔軟舒适的地毯，也是冷淡的淺灰色。

但冷靜不代表着陰郁。樓上堅硬的東西不多，随處可見柔軟的絲綢制品，外形圓滑無棱角的裝飾品，極好地沖淡了這種色調給人帶來的生人勿近感。由冷色調形成的第二層，象征着帕西諾的第二種審美絕學。

克利斯蒂安盯着帕西諾。他的那頭金發成為房間中的唯一亮色。樓上樓下近乎割裂的兩種色彩藝術，帕西諾看上去都手到擒來，這讓克利斯蒂安産生了更多探索他的欲望。

這時候他已經忘記自己接近他的動機，是林想讓他體驗他人的生活，從而重新诠釋他的作品表達。這一刻讓他不自覺靠近的，完全是帕西諾本人，和他身上所具有的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強大的生命力。

帕西諾打了個哈欠。遲來的疲憊湧上心頭，兩個人互道晚安，準備結束這兵荒馬亂的夜晚，迎接嶄新的明天。

躺下的時候，放在帕西諾枕邊的積木貓滑落下來，掉在了克利斯蒂安手邊。帕西諾垂下手，示意克利斯蒂安撿起來遞給他。

克利斯蒂安不給：“積木邊緣堅硬。雖然傷人的概率很小，但也不是沒有，不要放在床上。”

帕西諾的語氣拖長，帶着沉重的困意：“知道啦，設計師先生。”

克利斯蒂安的心跳停了半拍。他急匆匆地坐起來，要給帕西諾解釋：“我不是——”

帕西諾笑眯眯地盯着他手上的積木貓。

“我不是你喜歡的設計師克利斯蒂安。”克利斯蒂安心虛地想，失去靈感做不出新作品的自己，自然不是帕西諾喜歡的“那個”設計師。

昏暗的房間裏，帕西諾輕笑了一聲。克利斯蒂安不知道這樣的說辭是否能夠打消對方的疑慮，只是困意上湧，顧不得他繼續想下去，于是只好帶着不安入睡了。

這一夜，兩人竟是前所未有的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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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的大門是常開的狀态，上一章和這一章克利斯蒂安敲的是花店展示區和工作區之間的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