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十七年前

第028章 十七年前

老城區裏面的路本來就不寬,一到晚上,年久失修的燈散發着昏黃微弱的光,光照在人臉上,只能看清個輪廓。

也多虧趙蘭眼神不錯,才能認出馬上擦身而過的人是沈聿卿,她後面跟着一個又高又壯的中年男性,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

看到沈聿卿停下,趙蘭習慣性地笑了下,牽起嘴角時卻碰到了臉上的紅腫,她像是意識到自己的慘狀,往中年男子身後退了一步。

“沈總怎麽來了,要不要去家裏喝點茶?小澤在家呢,他還記得你呢。”

中年男子詫異地回頭看她,用眼神詢問這人是誰?

這時,路過的行人從面前走過,沈聿卿側着身子讓出路,正好把蘇恕擋着嚴嚴實實。

而跟在他身後的蘇恕悄悄擡頭看了一眼,并不信趙蘭說的話。

三四個月的小屁孩,記個屁人?

屬狗的聞味嗎?

路人的身影漸漸遠去,趙蘭推了下中年男人的肩膀,介紹道:“哥,我之前電話裏和你說過,這是小昭的那個朋友。”

中年男子是趙蘭的親大哥趙鵬,他常年在外地打工,聽說親妹妹被妹夫打了,當晚買了車票回來,帶着家裏其他人堵在了蘇家門口。

等他妹妹在娘家消了氣,他才不情不願地把人送回來。

“沈總,我聽蘭兒提過你,我外甥的事麻煩你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癟犢子往小昭的墓碑上潑油漆,你也知道小昭的性格,他在的時候,鄰裏鄉親誰不誇他?學習好脾氣也好,怎麽就攤上這事了。”

說到傷心處,趙鵬嘆了口氣,又趕忙在褲子上蹭了蹭灰,才和沈聿卿握了握手。

“不麻煩。”握完手,沈聿卿繼續說,“我助理在跟陵園那邊的情況,等找到人,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如果你們着急的話,我過兩天去……”

話音未落,衣角被人用力一扯,沈聿卿的聲音戛然而止。

幸虧趙鵬只顧着難過,沒注意沈聿卿不合時宜的停頓,等他回神後,再一次邀請沈聿卿過去坐坐。

沈聿卿客氣一笑,面不改色地編了個理由:“不用麻煩了,朋友家的孩子離家出走,我得把人送回去,要不然他家裏人該等急了。”

趙鵬驚訝地看向唯一露臉的男生:“長得這麽乖,不像啊!”

莫名背鍋的岑識:“……”

而趙蘭面露惋惜,又說了一堆家常話,才和趙鵬往家走。

兩人的身影逐漸遠去,途徑小賣店時,窄窗露出的光正好照在趙蘭的臉上,鮮明紅腫的痕跡格外清晰。

趙鵬走在前面,語氣有些沖:“我說你回去幹什麽?該離離,該散散,他今天敢和你打你,以後誰說的準。”

沒等他說完,趙蘭的眼淚就流了下來,哭訴道:“那我能怎麽辦?小澤還小,你別看蘇闳剛那個王八蛋平時人模人樣的,真到離婚那一步,他肯定不讓我把小澤帶走,小澤跟了他還能有好嗎?”

說話聲越來越遠,趙鵬好像又說了什麽,但趙蘭的态度很堅決。

蘇恕站在原地,直到聲音徹底消失,他還愣愣地沒動彈。

“怎麽了?”沈聿卿忽然轉身問他。

樓上不知道哪戶人家的窗戶沒關嚴,一家人吵吵鬧鬧的聲音從窗縫傳出來。

蘇恕擡頭望着三樓窗戶傾瀉而出的暖光,綴出的光線仿佛沾了溫度,他揉了下眼眶,這才看向沈聿卿:“知道的是她讓你上去喝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要送她黃金呢。”

嗓音發悶,說話的語氣卻接近于找茬。

岑識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他,覺得舍友的态度有點奇怪。

沈聿卿沒什麽表情變化,兩指夾着他的帽沿,往上一掀,柔順的頭發瞬間被帽子帶了起來,亂成一團。

“你幹什麽?”

蘇恕動作快地搶回帽子,又戴了回去。

他穿得這麽嚴實是為了防止別人把他認出來,再給沈聿卿帶來麻煩。

手裏落了空,沈聿卿沒急也沒惱,他示意岑識先走,等蘇恕跟上來後,他擡起蘇恕的下巴,視線劃過口罩上過于水潤的眼睛。

“看你有沒有哭。”

被迫擡起頭的蘇恕呼吸一滞,在沈聿卿垂下的目光中揣摩出幾分關心,等他在去細看時,沈聿卿已經收回了手。

“哭個屁,我才不會哭。”心跳逐漸平緩,蘇恕兩手揣進口袋,揚了揚頭,“走,回家。”

走在前面的岑識突然見舍友跟了上來,他微微側頭,看到蘇恕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只是……為什麽耳朵這麽紅?

——

到家後,已經接近十一點半了,高檔小區內十分安靜,蘇恕打開家門,岑識地安靜走跟旁邊。

沈聿卿回老宅那邊,晚上只有蘇恕和岑識在家住。

彎腰去鞋櫃裏找完拖鞋,蘇恕去樓上收拾了個客房出來,等忙完後已經快十二點了。

岑識覺得住別人家已經很打擾了,看蘇恕忙來忙去更有點不好意思。

“洗漱用具放在衛生間了。”說完這話,蘇恕正要關門。

岑識用力拉住門把手,很鄭重地說道:“謝謝。”

蘇恕聞言一頓,過道并沒開燈,只有客房內露出一點點光落在肩頭。

岑識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看見斜斜的光束內睫毛忽動,蘇恕抿了抿唇,不自在地轉身,嗓音發緊:“不用,多大的事。”

回到房間裏,蘇恕松了口氣,身體陷進豆袋沙發裏,思維也跟着慢了下來,他回來的路上一直擔心岑識會好奇他和趙蘭他們的關系。

萬幸的是,岑識什麽也沒問。

——

何家老宅內,郁郁蔥蔥的樹木中燈光依亮,黑色的賓利停了下來。

家庭醫生剛從二樓下來,就撞見了風塵仆仆的沈聿卿。

“你外公是老毛病了,你別太擔心,平時你多勸他別太操勞就行。”

鄭醫生常年給何家人看病,也是何老爺子的故交,幾乎是看着沈聿卿長大的。

“鄭爺爺。”沈聿卿喊了人,又問了些外公的近況,才放心下來。

借着月光,他看了眼熟睡的背影,輕聲關了門,和鄭醫生下了樓。

“聿卿,這幾年你怎麽樣?要不要再去我那裏開點藥?”鄭醫生邊走,邊問。

何家人都知道,鄭醫生開得藥非常苦,有的時候連何老都忍不了,唯一個能面不改色地喝完的人只有沈聿卿。

沈聿卿放緩腳步,留意着鄭醫生的步伐:“鄭伯放過我吧,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您逮着我喝藥,我還能喝。我現在身體好好的,怎麽又要喝藥?”

注意到沈聿卿想扶他的動作,鄭醫生推開他的手,笑着說:“我還沒老到要你扶着下樓。”

沈聿卿沒強求,直接收回手,聽着鄭醫生在他耳邊念叨。

“這寒氣入體喝一兩次藥是好不了的,我再給你開幾副藥,你帶回去,別仗着你自己年輕不注意這些小毛病,等以後年齡大了,這些傷啊病啊都會找上門的。”

沈聿卿沒拒絕鄭醫生的好意,也沒說他凍得嚴重的那次已經是十七年前了。

兩人走到一樓,客廳內燈火通明,傭人們大多都在做事,而客廳中央站着一個男人。

聽見腳步聲後,男人擡頭問道:“義父怎麽樣了?”

在何家,會稱呼何老為義父的人只有何家的養子盧楓,這個時間,盧楓剛從公司回來,他沒急着回去休息,先來關心義父的病情。

只是,他體貼關切的話并未有人回應。

傭人們各做各的事,連一向寬和的鄭醫生都微微皺起眉。

衆所周知,像何家這種名門望族,人丁興旺從來不是壞事,可何老的妻子宋織月身子骨不好,只生了個女兒何儀辭。

何老原名何秉年,早些年,多少人盼着他的家産落入外姓之手,可何秉年本人不這麽認為,在他看來,繼承人只要流着何家人的血就行,管他姓何姓什麽。

而何儀辭九歲那年,她和父親做公益時,遇到了在孤兒院倍受欺淩的盧楓。

何儀辭被家裏人寵愛中長大,哪見過小孩子折辱人的手段,哭着鬧着非要帶盧楓一起回家。

最終,何秉年和宋織月收養了盧楓做義子,盧楓到何家快十二歲了,他已經記事兒了,不願舍棄盧的姓氏,何家也沒逼迫他。

那時,何秉年也沒想到多年後要慘遭喪女之痛。

多年後,何儀辭的孩子沈聿卿進入何氏集團,而盧楓卻沒放權的意思,反而處處與沈聿卿對着幹。

盧楓這些做法讓不少人寒了心。

客廳內安安靜靜,幾乎落針可聞。

盧楓臉上得體的笑容未變,若不是他眼角的皺紋暴露了年齡,誰也猜不到這個紳士優雅的男人已經快五十歲了。

鄭醫生不願看見盧楓,和沈聿卿說了幾句話,就離開了老宅。

大廳內除了屏住呼吸的傭人,只剩沈聿卿和盧楓兩人。

就在其他人以為盧楓會如往常一樣回房間時,沈聿卿忽然擡頭,臉上表情十分平靜,他微微欠身,聲音不急不躁:“舅舅,外公休息了,你明天再來看他。”

盧楓面露錯愕,審視着冷靜的青年:“聿卿回來了,好好在家歇幾天,義父很挂念你。”

沈聿卿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僵持的氣氛瞬間消散。

沈聿卿上樓回卧房時,目光不經意間落在窗外,他身形一頓,随後放輕腳步下樓。

老宅外,一輛A00開頭的黑色奧迪隐在夜色裏,沈聿卿俯身敲了敲車窗。

幾秒後,車窗慢慢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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