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鑰匙（五）
第37章 鑰匙（五）
尹大元帥喜歡抛星幣的習慣只有接觸過他的人才知道。
一向淡定的徐亞寧此時也不禁面部抽搐了一瞬,然而重複了一次：“抛硬幣？”
尹天曜從兜裏摸出了一枚星幣。
這枚星幣色澤不太亮，像是有了些年頭。
目前終端逐步在聯盟管轄各地普及，就算是沒有智能終端的星民,多數也有一般的電子設備,極少使用流通的實體星幣——
更別提面值只有一分的星幣。
消化完徐指揮意見的人此時繼續琢磨着尹天曜到底幾個意思。
不過尹天曜終于是沒讓衆人久等，開始細說：“我手上的這枚星幣代表軍部,剩下的……”
他以眼神示意身旁的一位下屬。
坐在一側的軍部下屬在終端上一番操作，在場的人都收到了一份微縮地圖。
安圖星系成立聯盟之後劃定的十四星界管轄區,此時是地圖上清晰标識出的一個個板塊。
板塊交界處分布着七條索道，位于中心之處的天問星作為帝王星，被顯示為一顆明亮的橙色五角星。
因為聯盟指揮部總部位于天問，因此五角星旁跳出了一個小小的圖案，顯示的是攜着紅玫瑰和白玫瑰的荊棘之劍。軍部總署所在的紫鯨星位于第三星界,其上标出了一面旗幟,旗上圖樣為銜着聖火的雄鷹。
“因為無論怎樣各方都不會滿意,不如就用最簡單的方式來決定。”尹天曜道，“就這樣開始。”
他話音一落,已經信手抛出了星幣。
Advertisement
星幣擲落于會議長桌的中心,在衆人的目光之下抖了幾圈，最後亮出了其上的一面：是印着西莉塔爾女神面容的背面。
“背面代表軍部,正面代表指揮部。”尹天曜一面說着，衆人終端屏上的地圖開始放大,先是顯示出了第八星界。
“這一次受襲的是第八星界，那就從這裏開始。”他接着說,“大家看到了,是背面，所以第八星界的反抗軍由軍部肅清。”
徐亞寧會意,又問道：“所以尹元帥的意思是……扔十四次硬幣來決定？”
尹天曜說：“是這樣的，徐指揮覺得怎麽樣？”
徐亞寧還沒有開口，個別軍部人士的臉卻有點綠，但在戴維斯淡定的笑容提醒下保持了不吱聲的狀态。
兩位領頭人今天的腦回路都讓下屬有點兒跟不上，因此一時間衆人還在沉默。
不過很快有指揮部人員起身朝尹天曜道：“尹元帥，這兒有點兒不合适吧？”
尹天曜一挑眉：“怎麽？你們是覺得正反面概率不太一致還是懷疑我的星幣上面有什麽手腳？”
一向舌戰群雄的指揮部人員此時卻覺得有點兒噎住了：能說的點太多，反倒是不知道從哪裏開始說比較合适。
這種情況，也是多年沒有碰到了。
把人噎住向來是尹元帥的一大愛好，此時得逞，林寒很輕松就抓住了這人拼命控制才沒太明顯的一絲幸災樂禍……
說來不該這麽過分關心才是。
而那位常年跟随他的心腹下屬在這個關鍵節點不在場，背後一定也有什麽原因。
尹天曜對着說話的人繼續道：“這位朋友，不如這樣，我們兩邊的輪流抛，這樣總行了吧？”
“你們要是自己沒星幣，用我這枚也是可以的。”
提出了反對之聲的指揮部成員将詢問的目光探向了徐亞寧：“徐指揮，你同意這個方案嗎？”
他認為這個方案完全不能稱之為“方案”，但是一個人的聲音太單薄，最終的決定權還在指揮官的手上。
出乎意料的是，徐亞寧跟着點了點頭：“可行。”
衆人員盯着她浮在懸屏上的臉，盯得十分仔細，連她紅棕色頭發的紋理都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指揮官看起來頭腦清醒，表情也沒什麽異樣，說出的兩個字不是反問，而是篤定的回答。
所以徐指揮真的同意了這個“方案”。
徐亞寧接着說：“當然，我們還要征詢一下其他人的意見。”
她說的其他人，指的是那些指揮部和軍部之外的聯盟人員。
這群聯盟成員包括但不限于摳搜的財政部以及打理各種雜物的綜合部。
這些部門各司其職，但都沒有什麽實權，不過關鍵時候起着左右重要決定的力量。
這些非指揮部和軍部的成員并沒有派代表随行至海洛星，此時只是亮着在線綠光的一個個頭像。
徐亞寧的平等待人觀念自然不會招致什麽多餘的異議，這些在線的其他部門成員逐次表示同意這個看起來特別草率的計劃。
等到這一流程結束，衆人的目光從尹大元帥以及徐指揮的臉上來回瞟。
“不過這個時候，誰還像尹元帥一樣随身帶星幣？”
突然冒出來的一道聲音來自于反駁者，他面上的神色有絲分明的鄙夷。
在場之人面面相觑，突然發現這好像是個問題。
偏巧在此時，坐在另一頭的林寒倒是開了口：“我有。”
他伸手放了一枚星幣在長桌上。
這枚星幣同樣面額一分，不過泛着明亮的光澤，看起來是一枚新發行的硬幣。
但坐在大廳裏的人不免猜測……
難不成這兩人合計好的？
不，傳聞中這兩個人明面和私下都喜歡互掐，何況還在不同的陣營之中……
尹天曜笑着說：“那正好，我們可以速戰速決。”
林寒也不多廢話，在衆人屏息注目之下，一道道星幣抛落的聲音零落而至，一至十四星界的板塊上交錯顯示出了不同的标志。
最終地圖上指揮部和軍部标志各自參半，看起來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結果。
各自負責的區域劃分完畢，方才一直保持緘默的戴維斯忽然笑了一聲。
尹天曜反問：“怎麽了上将？您覺得哪裏還有問題？”
“沒什麽，只是覺得這樣來決定的方式非常……”他實在是斟酌了好一會兒，“有點兒特別。”
“我向來跟他人不一樣。”尹天曜挑了下眉，“這一點您一直都很清楚。”
徐亞寧打量過一眼遠程連接屏上顯示的尹天曜和戴維斯的面容，道：“這樣分配問題不大，但是具體路線問題，我想我們還需要詳細讨論。”
“徐指揮說的對。”尹天曜看似在回答徐亞寧，其實是在提醒戴維斯，“細節還要商榷，畢竟我們的軍隊分布本身就很複雜，不是那麽容易調動。”
“要是自己的軍隊碰到一起卻産生了摩擦，那才是真正的不便。”
戴維斯保持着合理的“親切感”，聽到尹天曜的話之後慢騰騰地點着頭，随後才評價說：“尹元帥很幽默。”
在這短暫的停頓間，林寒将目光落在戴維斯身上。
這位上将繼續道：“只要不是反叛之人，軍隊是不會無緣無故炮轟的。”
“畢竟我們所有人都對聯盟的标志十分熟悉，就算現在有全然不同的兩個，也不至于看糊塗。”
他反過來一道提醒，目光掠過了林寒。
——
海洛星聯盟會議大廳連續讨論了數個小時的具體路線，在新一輪扔紙團鬥争之前堪堪唇幹舌燥地收了尾。
聯盟軍部會調動海洛星資源暫留第八星界，徹底消除區域內的反抗勢力，指揮部不日将離開海洛星，在此之前會審訊關入聯盟監獄分獄的反抗軍以及所有同其有關聯的人，首先要将可能存在于學院裏的反叛勢力糾個幹淨。
散會後依然很精神的尹大元帥給林偵察遞來了星幣：“不要了？”
兩枚發揮着不小作用的硬幣剛剛被機器人收揀到了一邊，此時又由尹天曜攥到了手心：“誰惹你不開心了？”
林寒接過了星幣，回道：“你靠什麽可以判斷出我的情緒？”
尹天曜自己也說不上來，要說很久以前，他是自己開心的時候周圍人就開心，不高興的時候身邊都不會有活躍的氣氛，後來被逮到軍部捶打一段時間之後，才學會用心去觀察別人。
可是對林寒這個人，每次都會讓人覺得看透了過後，卻好像還隔着什麽東西。
只要他們之間還存在一些牽扯，他一定不會離得太遠，但絕不會太近。如果輕易地一步邁得太近，那麽這個人就會徹底退出圈定出的範圍，仿佛從來不認識。
不論累積了多少良苦用心，在這一瞬間都會清零。
這個微妙的“安全距離”全靠一點點試探。
尹天曜有時也萬分折服于自己的耐心，最終回答說：“硬要說的話，是直覺吧。”
“我猜猜，一定不是我。”這人還帶着游刃有餘的自信，“知道了。”
“同暗殺過自己的人心平氣和相會一桌，還是需要幾分涵養的。”
林寒覺得“幽默”這個詞還是中肯的，于是道：“你忘記了一件重要的事。”
“什麽？”
尹天曜仿佛真的不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林寒這一次十足有耐性地補充：“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是你。”
“這麽說起來我還有筆賬沒算。”尹天曜反應過來，“你的那一樁失敗的任務，目标好像也是我。”
“可惜剛才時間有限，你說我是該找徐指揮繼續說道說道，還是……”
“找你算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