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笑臉
第43章 笑臉
此處距離封鎖區域已經有數公裏,市區的車流本在公路上正常行駛，此時因為一道突如其來的人影亂了節奏，鳴聲不斷。
本是在逃離的人帶着手中可疑的瓶子,突然開啓了一個一次性機甲膠囊,鑽入了其中的一輛。
“……不要再跟着我，否則我所在車輛,以及半條公路上的人都不會活過今天。”
被追蹤者傳來了一道通訊流，阿對捕捉之後将其解碼給了林寒。
林寒短暫地沉默了一秒。
通訊流中的聲音并不穩,倒不是因為信號不好，而是因為這人呼吸緊促。
對方并不是體力透支，而是因為慌張。
察覺到這一點，林寒反問了一句：“你的本事就是這樣？”
接收到通訊流的人說：“什麽？”
“半條公路上的人，對我來說并不算什麽。”林寒慢慢開口,“但是因為你一個人,那就有點兒可惜了。”
手裏緊握着瓶子的人冷笑了一聲,接着通過通訊流的傳訊道：“我知道你有不小的本事，但是我保證這半條公路上的人也包括你。”
“林偵察。”
聽到這一聲尊稱,林寒的聲音反而更加沉靜：“我沒有太多時間和你周旋,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一是放棄你無謂的威脅，坦誠你所知的一切。”
“二是抱着你手裏的東西,在這裏給自己的生命劃上句號。”
通訊流的另一方呼吸更加緊促，随即沙啞地笑了起來,接着道：“你應該看出來了，我手裏的東西不簡單。”
“有了這個東西,哪怕是聯盟軍隊,也會土崩瓦解……”
林寒打斷了他的話：“我并不好奇你手中的東西是什麽。”
“只要我想知道，就只是時間問題。”他的聲音一如往日,不冷不熱，“我不需要你來告訴我。”
“所以你活與不活，對我來說并沒有什麽差別。”
林寒看着南谷區空中巡邏隊伍已經盤旋在半空，眼下棘手的是有人質在這位提瓶的突襲者手中。
十分冒險也要帶走的東西，要麽真如這人所說，能夠威脅到聯盟軍隊，要麽……
就是一個不可忽視的線索。
不過這個棘手的問題很快自動解決。
在林寒有所指令之前，突襲者手中裝着黃色液體的東西忽然裂出長痕，最終在他懷中破碎。
那一瞬，智能終端立即捕捉到了瓶中東西的樣子。
原本說不清形狀的象牙白色的東西首先凝成了一團，轉而化成了流體，順着人的脖頸、面龐爬至顱頂，迅速滲入了皮膚之下。
突襲者緊促的呼吸戛然而止。
——
現場的情況在短時間內由管理區隊伍控制，突襲者面容迅速發白，渾身上下陷入極度的僵化狀态，仿佛在一瞬間成了一尊冰雕，眼神凝固在愕然上面。
林寒在安全距離之下觀察過後，擰起了眉頭。
記憶中那些腐化在北河星當中的人突然開始有了表情，曾經的微笑、而後的因為感染病毒逐漸僵化的身體……
他們的皮膚發着白，極其像是異種紐安特。
“……哥？學長？”
通訊流另一頭的石大風連着叫喚了好幾聲，林寒的注意力才轉了過來。
石大風：“你是怎麽了？突然沒聲兒了。”
林寒回過神來：“沒什麽，你繼續說。”
石大風道：“噢，我們這邊追查到最近購入了聯盟散落機甲的三大方。”
“其中兩方就是指揮部和軍部，這沒什麽奇怪的……”
“學長你推測的沒錯，有三個真是一夥兒的。”
“他們的付款者都來自……”
“帝都。”
“我總覺得兜兜轉轉，最可疑的人就在我們最近的地方啊。”
林寒對此并沒有否認，聯想到剛剛畫像上出現的面孔，皇室同機甲庫之間，也有着脫不開的聯系。
可為什麽是歐文？
寄生蟲所在團夥的“馬裏奧”們盯上了得到了大筆星際流通現金的安娜，然而交易的另一方卻是王子。
如果真的是王子，他為什麽會選擇同安娜交易？交易的內容又是什麽？
林寒問：“對皇室調查最快審批需要多長時間？”
石大風回答：“最快的話是三個工作日……不對等一下，你的意思是皇室成員跟這件事有關系？”
林寒道：“将目前的線索遞交，指揮部會對此達成一致。”
炸指揮部大廳和盜機甲庫這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無論是指揮部和軍部，都不會腦袋一熱去做。
黑潮雖然同聯盟內部勾連頗深，但惹出這一次大動作，背後必然有人在支撐。
這是背後那只手新下的一步棋，毫無明哲保身的退避之意，而是一步不依不饒的躍進，目的是要吃下一子。
石大風道：“細思極恐啊細思極恐，我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碰上的異常情況層出不窮，不停地蹂躏着所有人的腦細胞，但總有什麽像是要破殼而出。
“最近這些還是要先上報指揮官，不然三天之內還是拿不到調查令，拿不到調查令也沒辦法搜查……”
石大風持續叨叨，而林寒的腦中卻在這一瞬間再次湧過了無數張人臉。
他們或是在微笑，或是在悲泣，或是張大着嘴努力想要說什麽，或是緊抿着雙唇，目無聚焦，顯得渙散無光……
“皇室中有誰會針對聯盟？不會是曾經的貴族起的幺蛾子吧，但是舊貴族早就被清洗過一輪了啊……”
林将軍的背影有些寂寥，在他眼前，無數的人因為救助無效而死去，他們的毛發都變成了白色，渾身僵化，被擡上了擔架，蒙上了白布，随着落日沉寂，一道埋入了黑夜之中……
“陛下？公主？王子？他們的同學和親近的人？為啥要繞過聯盟做出這些交易呢？不會真是因為錢多找不到地方花吧……”
北河星上踏過軍隊的重甲，他們帶走了無數的人，不分性別，有老有少，林将軍和林夫人的身影同時轉了過來，他們朝他微微一笑……
“學長……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北河星上的記憶層疊而過，同石大風說話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在林寒的腦海中刻薄地劃下一道道深痕，卻始終沒有顯現出一條清晰的線來，反倒是在石大風提問的時候炸出了一片空白的雪花點。
最後林寒道：“有，但不多。”
石大風：“……”
林寒道：“你和羅丹繼續調查就好，我會在三天內返回帝都。”
——
中止同石大風的通訊流之後，管理大廳裏陸陸續續坐滿了人，凱恩指着投屏上的畫面道：“分析不出錯的話，那個東西是個‘蠱’。”
畫面呈現的，是突襲者産生異變的那一刻。
他握在手中的瓶子碎裂的時候，裏面的液體漏出，象牙白色的東西先是“伸展”出了長須般的觸角，而後迅速收回為一團，最終展為了一張“笑臉”。
沒錯，畫面逐漸聚焦的中心，捕捉到的正是微笑着的白面。
這張白面随後脫去實形，以驚人的速度滲透進了人類的血液和呼吸之中。
“……毒蠱可以看作是毒源，襲擊者奪走毒蠱，可能是不想讓毒源落到我們手中。”凱恩對着投屏道，“也有可能是想拿走一個毒源，繼續制作‘糖果’，賺不少昧良心的錢。”
管理大廳裏掃過一陣寂靜，有人接着道：“不過管理長，他這麽明目張膽地要拿走這個我們都沒找到的蠱，也太冒險了。”
“對，糖果既然能夠大批量生産，毒源肯定不只這麽一個瓶子裏的東西，他為什麽要在封鎖區域的時候拿走這個東西？”
“而且這人最後還異變了……”
“這麽看起來，他可能也并不清楚裏面究竟是什麽。”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最終将目光落在林寒身上。
這位林偵察到達南谷區的前一周，他們每一天都要将管理大廳從裏到外、從上到下大掃除一遍，心裏頭難免有點兒埋怨。
不過在見到這人的一瞬間，這群內心充滿躁動的Alpha氣焰全消了。
這位有點兒名氣的偵察官年紀不大，在沒看到其履歷之前，沒有人會想到他的資歷會有點兒“老”。
平日新聞池中的人突然湊到了跟前，跟星際著名歌手空降南谷區的影響力不分上下，何況是以真面孔露面，其外表能讓早早看厭了各路美人的管理大廳職員目不轉睛至少兩分鐘。
他在剛才調查的時候始終在思考，眉眼間看不出什麽情緒，然而此時重新唇角上彎，仿佛重新戴上了常在新聞池中出現的那副“面具”，晃一眼會讓人覺得這人脾氣很好。
不過只要稍微用Alpha敏銳的直覺感知，就知道這一定是錯覺。
林寒緩緩開口：“這不可能是糖果的毒源。”
突襲者在威脅他放話的時候，提到的分明是能威脅聯盟軍隊的東西。
這人不大可能是出于恐慌而大放厥詞，反倒是對此篤信不疑，覺得手中持有一張足以撼動聯盟威嚴的王牌。
林寒一開口，莫名有種讓人冷靜下來的魅力，管理大廳中的衆人及時收回了目光，靜靜聽着他繼續說：“‘糖果’，能讓人産生強烈的幻覺，從而進入美好的幻想空間中，興奮、戰栗、産生極度的喜悅……”
“少量的‘糖果’能助人釋壓，但只要稍微過量，一個人就會在窒息當中死亡。”
“但這樣的東西，并不會讓人肢體僵化，渾身發白。”
凱恩一面聽着，一面瘋狂點頭，等到林寒說完了，他仍然意猶未盡地點了幾下頭，過上幾秒在衆人的注目下清了清嗓子說：“啊……有道理，林，這肯定不是糖果這麽膚淺的東西。”
突襲者說的話一道被阿對記錄，傳送到了管理大廳所掌握的情報當中。
每個人都注意到了“聯盟軍隊”這個關鍵詞。
畢竟最近聯盟軍隊正在清理反抗軍，每天新聞池和市區大屏當中都在來回滾動着第八星界的戰況，“軍隊”這個詞反複撓着衆人的神經，令人不得不過分在意。
況且還是個在封鎖區突然冒出來的怪人威脅聯盟時說出來的話。
“不過……”凱恩的腦子轉了回來，才覺得剛才的話太過肯定了，“也可能是毒源的效果太大，相當于這個人吸入了百人量的糖果呢？”
“那産生皮膚發白，身體僵化的情況也不奇怪了……”
這也是他的下屬們這時候想問的。
林寒的話雖然成了新的标尺，但在異常情況跟前，衆人仍有不小的疑慮。
“還有一種可能。”林寒越過衆人的視線，目光落在那張詭異的笑臉之上，“襲擊者也不知道手裏拿的東西是什麽。”
“他只知道裏面的東西很重要。”
“命令他拿走東西的人只是下達了這一道指令，但對瓶子裏是什麽，并沒有吐露具體信息。”
“而這個下令的人，只是想在可能暴露之前徹底毀掉這個東西，但是自己不想動手。”
凱恩跟着問道：“所以他要找一個替罪羊來做這件事？挺夠倒黴的。”
大廳中的下屬擡了下手，懸浮投屏上轉而出現了記錄下來的瓶子模樣。
憑借終端的自動完善功能，盛着黃色液體的瓶子裏跳動着一個小小的白點，接着生長為了團塊狀事物，最終在數據模拟出的液體排空之後，長出了觸須，迅速收回作一團之後，凝結為了一張白色的笑臉。
這段模拟動态變化輪播了三遍，下屬才道：“這個東西是活性生長的，現在看起來，毒源本身是不會有意識的，其生長由人所控制。”
“但是這個東西被遺落在了封鎖區域，所以生長無人看管。”
“所以，林偵察，管理長，背後的人這麽着急毀掉東西，可能是這個毒源的生長周期已經到達了某個階段，需要趁早銷毀。”
凱恩長長地“哦”了一聲，表示贊同，緊接着又望向林寒。
這是一條重要的信息，林寒毫不反對，進而道：“毒源生長超過了某個期限，極可能到達了不可控的地步。”
“因此需要附着于軀體之上。”
這才是“銷毀”毒源的方式，但也僅僅停留于表象，藏在背後的人也許在醞釀着比“糖果”更危險的計劃。
——
南谷區可疑區域仍處于封鎖狀态，以突襲者異變為中心的方圓五公裏都進行了消毒，其軀體即刻也被焚燒處理。
成批的巡查員和機械守衛在地區各處游走，不放過任何一點風吹草動。
林寒在兩天後乘上了公用飛梭，捎上了帶有點兒嫌疑的曾淼，準備離開南谷區，返回帝都。
臨南谷區邊線，阿對突然傳來了消息提醒。
他恍惚想起，父親在許多年前到達南谷區的時候已經用上了終端，如果這個終端真的有如傳說當中那麽強大……
故地重游，也許真的能夠收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東西。
“林寒，如果你能收到這條消息，證明你已經來到了南谷區，而且并沒有毀掉将軍的終端。”
出乎他意料的是，消息只有一條，發送者名字清晰，竟是不久前追蹤失敗的秦校尉。
秦校尉發送的是一條留言，消息設置為林将軍終端抵達南谷區一段時間又再次到達邊界時自動接收。
“不管你發現了什麽，我都想勸你就此收住手。”
“我相信就連你也覺得眼前的事情很複雜，但是事實遠比這一切都要危險，你一個人，無論多麽強大，比起整個聯盟，整個星系，力量都非常微弱。”
“這個世界所發生的，遠沒有我們所看到的那麽簡單。”
“不要太過相信任何人……甚至包括你自己。”
“不過這一點，你可能很早就清楚了……”
林寒聽完留言，眉心微微一鎖。
随着留言播送結束，一幅地圖顯示于終端懸屏之上，上面展示的是南谷區的市區分布。
其上用橙色光線勾勒出了一個區域，且其中散落着不少紅點。
“我已經進入了毒巢的黑瑪麗，你如果來到這裏，也會查到這個據點，原因我也并不想隐瞞你。”
橙線勾勒的是“黑瑪麗”，這個毒巢的據點之一的确位于被封鎖的區域之內，現在成功被進一步精确了範圍。
秦校尉留下的聲音仍在繼續：“黑瑪麗當中正在研制當年出現過的病毒，我想追查将軍和夫人的死因。”
“林寒，你應該對病毒有所印象……我相信你也同我一樣，想要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如果你能理解，就不要幹擾我的行動。可以的話，也給我提供一些幫助。”
“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我們一定會重聚的。”
——
回到帝都的林寒先是将曾淼請去了審判樞，但因為回歸指揮大廳的偵察官僅有他一位，因此審判無法即刻開始。
曾淼安分地蹲在審判樞裏包吃包住，偶爾同實習生互相調侃，等着上級或者侄子來提人。
返回帝都的林寒也沒有在指揮部大廳過多停留，一轉眼，他回家了。
他回家的原因不是因為多麽留戀自己的個人宿舍，而是因為在若幹小時之前，有人進入了自己的家門。
“尹元帥，此刻的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林寒踏入公寓，身後的家門自動合上。
尹天曜正翹腿坐在客廳當中的沙發上，輕車熟路地找到了合适的杯子，親手泡了壺養生花茶，擡眼笑着說：“回來得有點兒晚啊，林。”
“無故闖入私人住宅，我可以選擇報警。”
林寒沒接過他遞過來的茶水，但同樣坐在了大沙發上，但同尹天曜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
“本來我還在琢磨你的新密碼是什麽，但是……”尹天曜笑了一聲，指了指自己的臉，“我直接刷臉就進來了。”
林寒：“……”
尹天曜道：“這不能叫私闖民宅，這叫名正言順。對不對？”
聯盟軍隊于第八星界大勝，比預計時間更早地返回了軍部總署紫鯨星。
但誰也沒想到，以平日的兩倍速解決完回程途中所遇暗殺的大元帥，整頓隊伍之後第一時間徑直沖到了天問星……
中的聯盟指揮部公職人員公寓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