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朽神殉
第30章 朽神殉
此時,祭壇周圍響起腳步聲。彌爾藍一驚,環視四周,只見黑暗中亮起了點點燈光。
這裏還埋伏着捕螳螂的“黃雀們”。
懷梵和一衆傭兵擁了過來。這些都是皇室手下最出色的烏耳墨斯信徒,狩獵前的隐蔽和潛伏是他們的強項。
懷梵平靜冷漠地看着荀聽,額上的青筋卻暴露了他壓制住的情緒。
因為涅肖被謀殺一事,他在老師身邊多留了個心眼,本是好心,卻因此察覺出了他一些不對勁的行跡。
懷梵與荀聽的月下交談是一場試探,懷梵故意在話題裏埋了一些陷阱。
曾經的以利沙警惕心非常,将所有的痕跡都隐瞞得滴水不漏,可被奪舍之後,這些僞裝和危如累卵的罪孽大廈終于暴露了出來。
因為懷梵并沒有表态,傭兵對荀聽是尊敬的态度,他們上前,說道:“大主教,跟我們來一趟吧。”
他們不能武斷地相信法阿所說的話,還需要進行後續的查證。
荀聽直起身來,痙攣的胃傳來陣痛。他被圍在中央,掠過在場人複雜的目光,最後停留在爻的身上,而爻也在冰冷地看着他。
爻第一次看不透一個人,他無法理解,涅肖為何這麽矛盾。善良、單純無知和狡猾、罪孽深重竟然能同時地亳不矛盾地出現在了一個人的身上。
爻不知道那柄銀柄斷刃為何會出現在涅肖那裏,心中冒出一個荒唐的可能性:自己所接觸到的這個人不是真正的主教,也不是以利沙。
這具身體裏或許困着一個無辜的靈魂——爻透過層層皮囊感知到了“荀聽”這個靈魂的存在。
但這只能是猜測,爻以往的認知和經驗中,沒有任何一段知識或者案例來解釋這個可能性。這完全是他感性思考産生的結論。
爻厭惡情感控制理智,也讨厭不确定性和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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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夜色籠罩的火光下,盯着荀聽的眼睛,用只有荀聽能聽見的輕聲,再次問了那個問題:“對我說實話,你究竟是誰。”
他手裏握着銀劍,手心是為給荀聽剔除肉孢而劃開的傷口,順着劍刃流下一絲溫熱的鮮血。這是爻給荀聽最後一次機會,只要荀聽能将真相向爻全盤托出,爻會毫不猶豫地護他出這重圍。
荀聽從他的眼睛裏讀出了這些思緒,愣了一會兒。
他看着系統的高風險提醒,失語片刻,閉了閉眼睛。他想起了彌爾藍曾經對他說的那句話——
“我們只是兩個守火的幽靈。”
“對不起……我不是任何人,也不屬于任何地方,我是一只幽靈。”荀聽頂着系統的風險提示,輕聲對爻回了這麽一句。
一只無根無源的幽靈。
在這個世界的原住民裏,爻是第一個感受到了這只幽靈,并願意伸出信任的觸須來試探的人。
爻皺眉,攥緊了劍柄,看着他。
荀聽的眼前出現了系統的提示。
您的言行舉止構成違規!
違規內容:“我不是任何人,也不屬于任何地方,我是一只幽靈。”
違規原因:直接通過言語向非玩家角色交代自己的穿越身份。鑒于用詞隐晦,判定為輕度違規。
違規懲罰:輕度違規懲罰不即刻起效,将于下一命生效。
荀聽還是主動戴上了鐐铐,深深地望了一眼為他而拔劍的爻,對他說:“謝謝你。”
……
荀聽被請到了牢獄裏,彌爾藍則被拎去詢問室裏喝茶。南希伯的外交使者身份給了爻豁免權,他只是被暫時限制了行動。
荀聽進牢之前最後拜托了爻一件事:幫他保護好守夜和柏羽。
他告訴彌爾藍,不需要為他辯解和開脫,她可以編造任何理由證明自己的清白,荀聽自然會配合他。荀聽的身份已經沒用了,保住她神學院教師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荀聽孤零零地待在塔頂的監獄,他做了許久的心理準備,才點開了事件1【羊皮之下的狼】的記憶回顧。
記憶所呈現的真相和荀聽推測的一致。
以利沙不甘流亡,他再次回到鼓婆區,對曾經背叛過他的人實施報複。他組織了賦格狂歡計劃。
請神失敗後,他是從塔頂的“朽神屠殺”中逃出來的少數人之一。
雖然王後和教皇都已經喪命,但以利沙并不“盡興”,他認為懷霏所受到的懲罰還不夠,他對懷霏的情感和仇恨扭曲地混合在一起,成了一團病态的惡疾:他想要懷霏痛哭流涕地向他忏悔,想要看到自以為王的神明化身生不如死。
他找到了自己的老朋友涅肖,殺害他之後披上了他的皮,成為了“淨舌區主教”,并有意地制造了一場重大的工業事故。
被救出來的“涅肖”受了十分嚴重的傷,休整了很長一段時間。作為身心都遭受了重創的恢複期患者,一些行為和之前有所差異在所難免,所以人們去沒有懷疑他。
就是這段時期給了以利沙足夠的喘息時間。
以利沙逐漸将自己的行為和習慣套上涅肖的模板,減少了一切會讓他有暴露風險的活動。他甚至謹慎到把自己左手弄成輕度殘疾,這樣的話,左撇子“涅肖”就只能嘗試着用右手寫字,筆跡的變化也不會引人注意。
以利沙忍痛砍掉自己的狼尾巴,開始嘗試着做一頭無害的羊。
一次,柏羽在地下室撞見了正在雕刻懷霏像寵的以利沙。以利沙發現柏羽是一個巨大的隐患。于是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柏羽都被“涅肖”外派出去工作,兩人的交流逐漸變得很少。
而就在翻閱涅肖的私人筆記時,以利沙意外發現了一個秘密——關于柏羽的身份。
涅肖在收養這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時就發現了她身份的特殊。
她是阿嗚蒙之神挑選的化身。
但涅肖并沒有公開這件事,也沒有将柏羽送到阿嗚蒙之神的“信徒會”裏。身為大主教的他知道神的化身意味着什麽。他認為柏羽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力。是否要将身份公之于世,等到女兒長大成年後自己去決定。他不想讓柏羽失去一個本該自由的童年。
涅肖雖然對子女嚴厲,但在必要時從不會吝啬自己的關心和柔情,柏羽自然能感受得到。所以長大後,她還是決定不對外公開自己的身份。
她想留在涅肖的身邊,自由地去做自己想做的。
于是,這件事情就在父女之間秘密地珍藏了許多年,像是被庇護着的雛鳥羽毛。這方小天地裏栖息着小心翼翼的溫情,在這裏,即使是神明也微不足道。
直到,一只手暴力地拆開了巢穴——以利沙發現了它。
以利沙欣喜若狂,失敗的賦格狂歡請神計劃又在他腦海裏死灰複燃。他将關于柏羽身份的私人日記全部銷毀,選擇性地清除了涅肖的一部分工作筆記,并開始模仿涅肖的風格,進行補充續寫,以掩人耳目……
法阿本是以利沙的手下,因不堪折磨在塔頂之災的前夕逃跑。
他本以為擺脫了以利沙這個噩夢,沒想到地獄的另一扇門才剛打開——化成涅肖的以利沙把他重新抓了回來,折磨方式更為的殘忍。為了防止他再次逃脫,以利沙取下了法阿的一片肺,用“斷生”神賜保存在了地下室。
法阿別無他法,他秘密找到了自己的師父,心髒市場的大神醫。
大神醫常年混跡阿努比斯拍賣所,手中不少奇珍異寶,他收藏了兩張朽神祭祀書殘頁——分別是十三圈之眼和爆炸人皮。
法阿獻上自己的一切積蓄,哀求大神醫給那個惡魔種下朽神詛咒,幫助自己擺脫困境。沒想到大神醫并沒有把他當回事,還欺騙了他。導致法阿去主教府邸取回自己的“肺”時,和以利沙撞了個正着。
法阿面對以利沙的恐懼和卑微已經刻進了骨子裏。他大腦一片空白,只好現場編了一個理由,假裝自己是來通知以利沙要事。
好在此時以利沙似乎心情不錯,他請法阿去地下室“喝茶”,在神經繃成一根緊弦的法阿面前,以利沙掀開了遮着懷霏像寵的幕布。
法阿看着栩栩如生的雕像,看着他那缺失的雙臂,不禁毛骨悚然。
“這雙手……我怎麽做也不滿意,乜伽主神的雙手是撫摸上天的、最優美的東西。他的手應該是鮮活的,不該有機械齒輪的裂縫……”以利沙驕傲地展示着自己的作品,癡狂地望着雕塑懷霏,聲音像是黑夜中藏着的野獸在摩擦齒牙。
“他缺一雙手,”他輕描淡寫地說,仿佛對這種施令習以為常,“法阿,你拿過來吧。”
聲音輕渺,法阿腦海裏的弦霎時崩斷了。
最終,極度的恐懼驅使着他顫抖地站起身來,他大腦裏空無一物,唯一的想法只有讓以利沙死。
法阿瞪着血絲遍布的眼睛,顫顫巍巍地,在以利沙的背後舉起了藏在袖口中的刀子。
一聲瓷器摔地的脆響。
……
荀聽閉上眼睛,結束了回憶。
荀聽靠在監獄的牆壁上,默然許久,手指指節攥得發白。
他的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難以言說的怒火——悄無聲息地被殺死簡直就是命運對以利沙的憐憫。
他怎麽配就這樣死去?
誰又去給涅肖,給蒙在鼓裏的柏羽、懷霏,給無數人的冤魂……一個合适的結局?
命運助纣為虐,荀聽作為“游戲主角”卻無能為力。
事已至此,他的憤怒只能化作一堆悲哀的灰燼。荀聽看着自己的手心,他能做的只有将“自己”所有的罪行調查出來,公開于世,然後主動申請死去。
這對他來說已經不再是一場穿越游戲。若他一定要為了自己的生存而“洗白”身體原主以利沙,那自己跟禽獸沒什麽兩樣。
還差最後一個事件3【失格的狂歡宴】,荀聽就能完成所有的事件調查,得到懷霏事件的完整真相。
這事件應該和不知所蹤的涅肖同夥有關。
法阿既然能知道他們的碰頭計劃,就一定接觸過那群同夥,他可能知道些什麽。荀聽想見一見他,他起身,抓住監獄的欄杆,叫了一聲門外的獄卒。
可就在他的手觸碰到鐵杆時,一股恐懼的寒意襲上荀聽的後背,雙肺仿佛受到了無名之力的壓迫,難以呼吸。
荀聽猛然回頭,只見他的身後站着一個極為高大的人。
一個戴着鬥篷的黑衣人。白發從他的兜帽處露出,披風底部撕碎的長布料拖在地上,仿佛從他身上長出來的觸手。
牢獄是一個密閉的空間,這個“人”是憑空出現在荀聽背後的。
“他”向荀聽走來,腳步聲清響,每一步都讓恐懼感的壓迫更甚。
荀聽驚道:“你……”
荀聽剛吐出這一個字,他周圍的景觀撕裂,忽地天旋地轉。
作者有話說
還差幾話第二命就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