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偏執

第21章 偏執

岑令溪的腳步當即就頓在了原地,四肢像是被凍僵了一般,怎麽也挪動不了。

随即她聽到腳步聲在慢慢地朝自己靠近,而後是一只手扣在了她纖細的後腰上,連帶着脖頸處也傳來一陣濕熱。

岑令溪微微顫抖着聲音道:“大,大人,妾不是故意闖入的,還望您恕罪。”

聞澈只是以極低的氣音在她耳邊輕笑了聲,“沒關系的,你知道,我一向不舍得罰你。”

岑令溪深深地吸了口氣,道:“窺見您地陰私之事,總歸是不好的,妾這便出去。”

“走什麽,來都來了,便看全吧,我對你,沒有秘密的。”

聞澈說着便摟着她的腰,将她往前帶。

房間最外面挂着的那幅畫裏,女娘着着一件妃色的裙衫,梳着個朝雲近香髻,發髻上斜斜地插着一朵粉色的珠花,手中還抱着一只精致的香爐。

那是她第一次在大興善寺後面的禪房遇見聞澈時的場景。

聞澈握着她的手,牽引着她,觸碰到了畫上女娘手中的手爐上,稍稍側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道:“眼熟嗎?這是你我的初見。”

岑令溪指尖發抖,抿着唇不說話。

當然記得,她當時從未想過回報,只是出于對寒門士子的憐憫,卻未料想到聞澈記得那般清楚。

“你知不知道,這只手爐,救了我的命。”

雖然是問句,聞澈的尾音卻落得很平。

岑令溪沒有應聲。

聞澈勾了勾唇,道:“當時我千裏迢迢趕到長安,聽人說在大興善寺抄佛經管食宿,幾經輾轉才到了寺中,那個時候,我已經兩天未進水食了,身上的那件衫子更是被洗的單薄,雖然你當着我的面只是給我了個手爐和大氅,但我知曉,後面寺中的住持肯給我的禪房中添置炭火,是你的意思。”

岑令溪聽得心底一顫,她沒想到聞澈會猜到,在這之前,也不知曉聞澈的處境。

但她不知道聞澈說這些話的意思,聞澈又用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的虎口,她想将手往出抽,卻反被聞澈握得更緊,只好低眉道:“無心之舉,能幫到您,是妾之幸。”

他說着将自己的五指穿插進了岑令溪的指節中,“你當時同我說,‘手凍壞了,就不好寫字了’如今為什麽卻只想着掙脫?還是說,你覺得這雙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鮮血,你嫌棄了?”

岑令溪被他問的連小腿都開始打戰,“妾不敢。”

又忍着恐懼将自己的指節往回收了收,指尖正好觸碰到了聞澈的手指上,只是輕輕一觸碰,卻被聞澈回握得更緊。

聞澈的手攥得很緊,好像生怕岑令溪跑了一般,“我當時問你是誰家的姑娘,你不肯告訴我,我知曉你顧及清譽,後來我難以維持生計,遂作畫在街頭賣,我沒有想到會再次遇見你,更沒有想到你會重金買走我所有的畫,那個時候的我,只是一個過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怎麽辦的士子。”

岑令溪想到了當年的事情,她的确喜歡那些畫,但若面前的人不是聞澈,她或許不會重金買下。

但面對現在這個擁着自己的聞澈,她卻不敢宣之于口,因為聞澈說過,他此次回來,就是要報複自己,只好有些艱難地開口,“妾自幼便喜歡詩畫,妾當年見了您的畫,只覺得走筆間有靈氣,有情意。”

聞澈聞言,緩緩将她放開,仿佛很認真地琢磨了下她話中的意思,又刻意強調了一遍“情意”兩個字。

岑令溪還未曾反應過來,聞澈攬着她腰的手卻突然松開了。

而後她被聞澈牽着手,往裏面走去。

“你說情意嗎?那你便好好瞧瞧我在齊地的六年!”

裏間密密麻麻的,挂着的全都是畫像,畫中的女子,也無一不是她。

岑令溪往後退卻了兩步,但聞澈的眼神卻像是将她吸住了一樣,她才後撤了半個步子,又止步在了原地。

“六年,兩千多個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嗎?我每想你一次,便伏案于書桌上畫你的畫像,好像只要屋中挂滿了你的畫像,就像是你在我身邊一樣,就像你從未離去一樣,就像那紙婚書沒有被你撕碎一樣。”

岑令溪目光稍稍偏轉,竟然在書案上看到了一堆破碎的紅色紙片,那是當年聞澈出事後,她在岑宅門口撕碎的那張婚書。

原來後面竟然被聞澈撿回來了嗎?

雖然已經往回拼了,但看得出來,還是缺了兩片。

當時正逢深冬,許是被風吹散了,聞澈只撿回了這些。

岑令溪實在想不到當時他是怎麽在雪地裏将這些碎片撿回來的,又是怎麽于刑部獄中将這些碎片保護好的。

想到這裏,她有一霎的恍惚。

聞澈卻上前來握住她的肩,道:“你走神了,你剛剛在想誰,在想刑部獄中的江行舟,還是在想方鳴野?”

并不是,她想到的,真得是聞澈。

還不等她回答,聞澈又搖了搖頭,道:“如若沒有你的無心之舉,我是活不到春闱的,你不知道,你的無心之舉,就像是照進我灰敗的二十年中的一道光影,可明明就是這點光,我都留不住,你還要分給別人,分給江行舟,分給方鳴野,明明他們已經擁有的夠多了!”

岑令溪沒有見過這樣的聞澈,這更讓她害怕,甚t至說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

“你當初抛棄我,是因為我身上有罪名,你怕連累到岑家,可六年後呢?當我帶着兵,帶着對你六年刻進骨子裏的思念回到長安時,你卻滿心滿眼都是江行舟,你當日對着他,一口一個江郎,對着我卻只有冷冰冰的‘大人’

‘太傅’,我到底是哪一點,比不上他?”

聞澈說到這裏,眼眶微紅,眉頭壓低。

岑令溪被他按在了原地,動彈不得,她知曉,此時做任何解釋都可能會激怒聞澈,但他後面那句,卻提醒了她,于是她動了動唇,“聞郎……”

聞澈的眉目果然舒展了些,但只有一瞬。

“方鳴野呢?他自小長在你身邊,他一日在你跟前的時間比六年前的我加起來在你身邊的時候都多,他又是為什麽?你憐憫他無處可去,那麽我呢?之前你對着燈做那雙護膝的時候,我以為你是做給我的,結果,你寧可撒謊也要跑去貢院門口将它送給方鳴野,在縫那雙護膝的時候,你可曾有一針一線的時候,想到過我?”

岑令溪被他質問得難受,脫口便是一句:“但是現在您将妾關在雀園裏,一日十二個時辰,都在您的視線之下,能看到的人也只有您,這還不夠嗎?”

聞澈很快地否定,“不夠,遠遠不夠,我要讓你的眼裏心裏都只有我,永遠不要想起他們任何人,你只能是我的。”

岑令溪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驚恐。

這些情緒自然被聞澈盡數收于眼底,“怎麽?我待你不好麽?我到底是哪裏比不上他們,你告訴我!”

聞澈看着她說這些的時候,手将她的肩頭捏得更緊,就像是要将她揉進自己的懷中一般。

岑令溪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心中思忖了一番,垂了下眼,再擡眼看聞澈時,裏面已經若一汪秋水了,“聞郎,疼,你弄疼我了。”

聞澈看見她這樣,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肩頭上,才發覺自己方才有多用力,面上盡是慌張,立刻将岑令溪松開,又從袖中拿出一枚絹帕,為她拭去眼角的淚珠,道:“不哭了,不哭了。”

岑令溪抽噎了兩聲,慢慢收了眼淚和哭泣聲,心也漸漸沉下來。

屢試不爽。

而後聞澈将她輕輕擁入懷中,撫着她的背,聲音傳過來有些悶,“對不起,我只是怕你再次離開我,我只是,太愛你了,你不要像六年前那樣,再次棄我于不顧,好不好?”

不知為何,岑令溪竟然從他的語氣中辨別出一絲委屈。

但她知道,此時不能說出拒絕的話,再激怒聞澈,她就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畢竟她身邊所有人的性命,都在她身上系着。

但也沒有答應,只是換了個話題,“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

“好。”

聞澈應了這句後,将她打橫抱起,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說:“別不要我了,要不然我不保證會做出怎樣的事。”

與其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威脅。

偏他的語氣相比于之前,沒有了半分戾氣,落在人耳中,只有懇求的意味。

聞澈抱着她,一路回了她的屋中,直到将她放在榻上,才坐在一邊,道:“以後只想着我,好不好?”

岑令溪抿了抿唇。

聞澈又握起她的指尖,“你還是很怕我嗎?”

岑令溪點頭又搖頭。

“他們都說我是殺人不眨眼,手上沾滿鮮血的奸佞,可是你放心,所有的刑罰,都是給他們的,我只是,想讓你留在我的身邊,不是為了旁人,僅僅是為了我而留下來。”

聞澈說着将唇碰到她的指尖,于上面落下一吻來。

“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的,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聞澈說罷,将她擁入懷中。

在岑令溪看不見的身後,聞澈的眼角也滑下來一行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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