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04章 第 4 章
皇宮裏,最有權勢的就是帝後和太後,皇帝向來不管後宮,太後年紀大了不管事,皇後是出了名的賢惠,時時請示,晨昏定醒,一天都不拉下。
就連最近太後病中也是如此。
皇帝風流,喜好美色,後宮嫔妃衆多,後妃們與皇後一樣,每日必到壽康宮請安。
宮門似海,溫袅即便極少出門,也知道要小心謹慎,再說這麽問也能試探出元晗爍的喜好。
元晗爍對她的小心思心知肚明,反問一句,讓溫袅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着力,她還以為傳言中的瘋子沒這麽多彎彎繞繞。
“聽父親說太後最近身體欠安,我們去的話會不會打攪到她老人家養病?”
聽說三殿下是太後照拂着長大,太後又是宮中長者,先去給她請安總沒錯。
聽她如此說,元晗爍神情帶笑,笑意倒真誠許多,漆黑如墨的雙眸戾氣盡消。他輕嗤一聲,道:“總好過有人日日打攪,事必請示。”
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什麽,轉身走到窗邊矮櫃,打開櫃門,取出一個黃花梨木匣子,返回塞到她懷裏,“這是皇祖母賜給我妻子的。”
前世,溫鳳鬧得太厲害,甚至他們婚後第二天,她就迫不及待讨好皇後,他不想皇祖母的心意被糟蹋,所以就沒拿出來。
溫袅接過來,打開蓋子,頓時被裏面的珠光寶氣眩暈到了,一整套黃金鑲紅寶的頭面,手工精湛,價值連城。
元晗爍看着她頭上樸素的粉玉簪,滿頭青絲绾在粉玉簪上,簪頭刻了朵小小的海棠花,美是挺美,卻配不上皇家婦的身份。看她猶豫不決不知道選哪支,他擡手取了三支最華麗的金步搖簪在她發間。
不過,這位當了一輩子鐵血帝王的男人對女子妝容哪有什麽審美,得多虧溫袅長得美才不會變得俗氣。
他動作稱不上輕柔,簪頭還不小心弄疼了溫袅,她的頭皮紅了一塊半個指甲寬的地方,他自知理虧,小心翼翼替她整理好發髻。
手捧着托盤進來的小內侍臉一紅,趕緊退出去。
三殿下居然給皇子妃绾發,這簡然跟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驚人!
“幹什麽的?”元晗爍像是背後長眼,即便小內侍輕手輕腳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他也知道門邊有人。
溫袅還以為他跟自己說話,低低問了一句:“什麽?”
接着就聽到他不明意味的低笑聲:“沒問你。”
就連暗中躲着的侍衛都擔心主子這直白的性格不讨皇子妃歡心,替他憂愁起來。
承平候嫡女可是京中第一美人,身份尊貴,是承平候的掌上明珠,得罪了她,往後吏部準會推委怠慢,甚至他們也不能往吏部放人。
門邊的小內侍倒是立刻回答:“回三殿下,奴婢來傳聖上賞賜,聖上有口喻,免了殿下和皇子妃今日的請安。”
說完,躬着身子将花梨木托盤端進來。托盤上有一對成色不錯的玉佩,翠綠通透的,另有一個白色瓷瓶看起來像藥瓶,溫袅看到元晗爍伸手取過它,拿在手裏一上一下抛着玩,眼底戾氣加深。
看來父子關系并不好,甚至他都沒跪下接旨謝恩。
溫袅本來想跪,但是看到他沒跪,也就淡定站着。
“玉佩你就收着,回頭我讓老張把賬本給你。”元晗爍對那兩塊玉佩不感興趣,淡淡對她道。
“好。”溫袅很乖巧地應了一聲。
那對玉佩一圓一方,線條流暢,雕工也大氣,能被送到皇帝跟前的東西,能差到哪去,玉佩溫潤,入手微涼細膩,挺适合把玩的。
溫袅很喜歡這種觸感,有些愛不釋手,捏在手裏,想到夏天快到了,到時候再挂出來。
她就頂着三支金步搖蹲在矮櫃邊,試圖找個匣子裝起來,又擔心元晗爍不讓她亂翻東西,于是轉身,仰着腦袋問他:“殿下可有什麽吩咐?”
清和宮明處防衛不嚴,人人可進,不過平時也沒誰膽子大到亂翻瘋子的東西,真正重要的物件并不在主殿裏,元晗爍也不擔心她翻出什麽來,倚在門邊上下抛着那個白瓷瓶,聞言垂眸瞥了她一眼,“這屋裏的東西,你想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說完,他側頭看立在門邊戰戰兢兢的小內侍,“行了,別站這礙眼。”
一直等不來他的謝賞,小內侍汗顏,回去只能先與幹爹禀報了。三殿下不知道好歹也不是這一回,還以為這次有不同,原來也沒差。
耽擱了這麽一會,給太後請安的時辰已過,等他們橫穿皇宮到了壽康宮門外時,正好遇到請安結束往外走的妃嫔和公主們。
備嫁一個月,溫夫人除了嚴格查看溫袅學規矩的進度,還有就是耳提面命,一條一條讓她背宮中女眷喜好及每個人的身世背景,這會兒看到這麽多人,倒也沒太慌張。
其中有個嬌小可愛的公主,大老遠看到她,眼睛一亮,高聲嚷道:“鳳兒,你怎麽才來。”
這位是溫淑妃之女文賀公主,與溫鳳是表姐妹,平日裏極是熟悉,關系甚好,溫袅能不能安全扮溫鳳不穿幫,最難的不是面對皇帝、皇後以及太後這些人而是這位嬌縱的文賀公主。
溫淑妃膝下僅有一女,因為生産時傷了元氣,此後再無所出,好在文賀公主很讨皇帝歡心,母女倆過得不錯。
這會兒看到娘家侄t女,也很高興,和藹地朝溫袅招了招手。
其餘嫔妃笑着打趣。
“淑妃娘娘這回又有貼心小襖兒了。”
“可不是,我這羨慕得呀,恨不能生個小公主。”
“竟是第一次見這麽标致的小姑娘,怪不得溫候要留在府中舍不得嫁出去。”
“是呢,多少才俊踏破門檻求娶。”
“……”
一陣莺莺燕燕拉着溫袅上下打量,塞見面禮,等在原地的元晗爍樂得看戲,瞧她不着痕跡的窘迫,還能做到面色如常,與那些娘娘公主們落落大方行禮,還适時嬌羞地笑一笑,一幅新婚羞澀模樣。
她雖沒說遲到的原因,妃嫔們自然也猜得到,侍候那樣一個強悍瘋子,這嬌滴滴的小模樣能從清和宮走到壽康宮已是十分難得,倒沒有人奚落她來得遲,只是有些人悄然打量元晗爍。
這位皇子地位起起落落,聖上對他态度不明,他長得極好,又是元後嫡子,雖說後來出了事,但也有太後撐腰,本來有幾位膝下無子的後妃想養他,卻都被皇帝駁斥,這會兒人都成親了,自然養不熟了。
後妃們一陣惋惜。
“去吧,太後剛用了朝食,就等着你們呢,把我們都趕了出來,只留皇後在。”溫淑妃輕輕摸了摸她的發髻,“過幾日我單設宴請你。”
又看了看左右,發現沒宮婢跟着,眉頭微蹙,家中兄長怎麽不派兩個知根知底的侍婢進來侍候?
剛才諸妃送的見面禮都是她讓自己的宮婢幫忙捧着。
“香杏,你随三皇子妃去。”溫淑妃側頭朝自己的心腹大宮女使了使眼色。做為親姑姑,溫淑妃送個宮婢給自家侄女倒不是什麽大事。
倒是文賀公主瞪大眼睛氣道:“昭禾那死丫頭居然不進宮陪你?”
她并不知道李代桃疆之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好姐妹是雙生子,這會兒憤憤不平對着溫淑妃道:“母妃,瞧瞧,舅母是最寵鳳兒的,這會兒卻是嫁出去的女兒是別人家的了,你以後可不許這樣。”
在場之人皆是哈哈發笑,溫淑妃對自己女兒的直腸子最是無奈,擡指戳了戳她的額頭,啐道:“改明兒我就到你父皇跟前說去,讓他趕緊給你定下親事,留不得了。”
文賀公主做了個鬼臉,挽着溫袅的胳膊,彎起眼睛,“午後找你玩兒去。”
又湊過來跟她咬耳朵,“三皇兄昨晚兇你了嗎?我替你教訓他!”
“沒有,公主千萬不要因為我而與三殿下不愉快。”溫袅眸色柔和地側頭望了她一眼。第一次有同齡人為她打抱不平,心裏有些怪怪的,并且有些心虛,文賀公主對她的好,只是因為溫鳳。
文賀公主狐疑地上下打量她:“鳳兒,你居然為他說話?”
剛被賜婚那會兒罵得多狠,還哭唧唧求她找父皇收回旨意呢,怎麽一嫁過來就一臉新婚燕爾的,難道真是話本上說的,女子嫁夫,夫為天?
不過,她也就是說說,怎麽敢去找元晗爍的不痛快,躲都來不及呢。
站在十幾步遠的元晗爍眯了眯眼睛,她頓時後背發涼,飛快放開溫袅,“母妃在等我,我先走啦。”
說完也不管她如何反應,飛速跑開。溫袅松了口氣,還好因為她害怕元晗爍,跑得快,差點就漏陷了。
等等,她高興得太早了,姑姑可是派了心腹宮女跟過來呀。
溫袅小臉頓時垮了下來。
元晗爍一直在觀察她,發現她被難住,心情莫名好得很。
*
壽康宮很大,宮門正對一處山水照壁,兩邊是垂花門,從左邊的垂花門進去,有一條蜿蜒的木制廊庑直通後院,庭院裏遍植牡丹,花開正盛,姹紫嫣紅,美不勝收。
領路的宮侍躬身在前面走着,元晗爍抿着唇,大步向前,直接越過宮侍,往主殿去了。
溫袅為了跟上他,不得不小跑起來,又怕失了規矩,左右瞧了瞧,好在庭院裏靜悄悄的沒人。
香杏遠遠跟着,有心提醒,卻又怕耽擱她時間,只得默默跟上。
太後上了年紀,喜歡安靜,宮裏的宮女內侍走路無聲,突然從柱子後面拐出個大宮女,正好看到她拎裙快走的身影,面色一沉,往前攔住她。
“太後宮中,不得喧嘩,擾了太後娘娘的清靜。”
溫袅停在原地,靜靜打量眼前的大宮女,不知道她對自己的惡意從何而來,即便她是太後心腹,也不可能如此對待皇子妃。
“讓開!”溫袅冷冷低喝,将胞姐神态拿捏得十成十。
大宮女心不甘情不願地側身,不着痕跡地望向主殿階下那道挺拔的紅衣身影。
眼神裏充滿愛慕以及憤憤不平。
香杏瞥了她一眼,經過她時,低聲嘲諷:“主子就是主子,即便被冷落呢。”
那宮女屈辱地咬了咬唇,盯着香杏的背影幾乎盯出火花來。
溫袅也不管身後這些暗潮湧動,加快速度跟上元晗爍,好在不知道他突然發現了什麽,站在階上微擡着頭,順着他的視線掃過去,發現他在看檐下那盞六角宮燈。
“可是爍兒在外面?”
正堂傳來一道蒼老的女聲,他這才收回視線,朗聲回道:“皇祖母,是我。”
溫袅驚訝發現,他突然變成了朗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