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第 29 章
老姚第二天轉入了普通病房, 在看到陽光的那一刻,他流淚了。
姚柔伊坐在一邊,也無聲地流淚。
她不想指責老姚,不想追問他為什麽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難道這世上真的沒有值得你留戀的嗎?
“沒死成。”老姚聲音很微弱。
“身體什麽感覺, 難不難受,用不用叫醫生來看看?”
老姚慢慢搖頭。
“又要拖累你了。”老姚說完頭轉到一邊, 不敢看她。
“說什麽話, 發生了什麽, 我們不是親人嗎?”
“老周走了之後, 我一直在想, 我要是能有點用就好了,這樣公司也不會破産,老周也不會沒了工作, 你也不用為了錢去跟人家假結婚,一切都不會是這樣的結局, 我太沒有用了, 當年你爺爺就說過我根本不是經商的這塊料,但是他就我一個兒子,只能讓我接班,果不其然,我把他留下的基業全弄沒了。”
“別說了, 人各有所長, 不适合就不适合,咱以後找自己擅長的事情做, 不開公司了。”
“我要是成功走了,債務就沒了, 你也不用再做不喜歡的事了,到時候你就找個自己喜歡的男人結婚,那種高門大戶的人家,嫁進去日子不好過的。”
“我知道,我沒逼着自己嫁給他,我挺喜歡他的。”姚柔伊伸手拂去面上眼淚,“債務的事我來想辦法,當時顧閻和我說過你的債務他負責,我現在就跟他結婚,先讓他把債務的事情給解決了,你別太有心理壓力。”
“你就是精神壓力太大了,再加上周叔離世,又刺激了你,導致這樣,我這段時間太忽視你的感受了。”姚柔伊自我檢讨。
老姚搖頭,“你太懂事了,雖然你總說自己叛逆,可你比誰都懂事,還獨立。”
姚柔伊鼻子一酸,剛止住的淚又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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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姚并不是沒心沒肺的t人,相反老姚是個敏感多情的男人,他幼時的夢想是當一個流浪詩人,他喜歡讀書,各種書都讀,尤其是詩歌,讀得最多,讀到最後開始自己寫,甚至還想着以後一邊四處雲游、一邊寫詩發表,靈魂和□□同時達到自由。
奈何老姚作為家中獨子,肩上的擔子不允許他這麽任性,他只能被迫進入公司,學習各種事務,慢慢接管公司。
老姚從此再也不讀書寫詩了,他開始做一個商人,但或許天生就不是這塊料子,越努力越心酸,越折騰越倒黴,姚柔伊的成長是伴随着姚家的衰落一同進行的,直到她即将能獨當一面時,老姚也徹底敗完了公司。
由于資産的不斷衰減,母親在她幼時和父親離婚 ,和一個華僑老板再婚,移民國外再沒回來過。
或許老姚對自我的否定是從放棄詩歌的那一刻就存在的,只不過這些年的經歷不停地加重這一想法,他心中早已埋下了死亡的種子。
只是這枚種子一直到現在才破土而出。
她很後悔在新疆的那個夜晚,和老姚說周叔的選擇未必是錯誤的,若是活着痛苦,死亡未必是不好的選擇。
她忽然想起那晚顧閻的話,她說:“自殺的人是不能變成星星的。”
老姚無力地笑了一下。
“死亡不是一個好的選擇。”姚柔伊說:“活着痛苦對立面應該是活得快樂,而不是死了解脫。”
“快樂,我已經沒有什麽快樂了,我就想不再牽累你。”
“重新寫詩吧。”姚柔伊說。
老姚猛地睜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姚柔伊,“什麽寫詩?”
“你年輕的時候,不是喜歡寫詩嗎,我之前還偷偷看過你以前寫詩的那個本子呢。”
自姚柔伊有記憶以來,老姚确實沒有再寫過詩了,但寫過必然會留下痕跡,姚柔伊斷斷續續從其他親人那裏聽些關于老姚年輕時候的事跡,最讓她好奇的必然是爸爸以前想當詩人這件事,老姚一不在家,她就去翻書房,終于給她翻出來蛛絲馬跡,老姚還是沒有舍得把他之前寫過的詩集全部銷毀,而是藏在書櫃最下面一層,不仔細翻找根本不容易看見這個本子。
以姚柔伊的文學品味來看,老姚的詩并不出彩,只是自娛自樂的程度,但人如果有真心熱愛的事情,哪怕并沒有靠着熱愛成名發財,光是去做這件事就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
“好久好久以前了。”老姚語氣悵惘:“我當不來詩人。”
“誰說的,流浪詩人很酷的,等我們還完債,就去做流浪詩人。”
“我已經不年輕了。”
“流浪詩人又不是考公務員,超過35歲就不能參加了。”
老姚的情緒沒有方才那般厭世了,這讓姚柔伊真正安心了一瞬,只要他不沉浸在尋死的氛圍裏,那麽一切都是有改變的可能。
現階段就是債務的問題。
先解決這個現實問題,老姚沒了經濟壓力,才能去追求精神的解放。
姚柔伊從沒想到,顧閻提出加快進度的時候,自己還在左右搖擺,而現在,是她迫不及待地想盡快完婚,只有這樣,才能盡快履約,從顧家拿到錢還上老姚的債。
他們的關系似乎從暧昧心動的階段,又回歸到利益驅動階段。
但那又怎麽樣,不過是一切回到原點。
“你真的要嫁給他嗎?”老姚說:“我之前想你嫁給他,是希望你不用跟着我過欠債的苦日子,但現在也想明白了,有時婚姻不能只看錢的,你能養活自己,靠自己過上好日子,這就夠了,何必去依附別人,一輩子看人臉色行事。”
“真的,我要嫁給他。”雖然姚柔伊清楚,老姚不想連累她,不想因為債務問題讓姚柔伊沒法自由選擇自己的婚姻大事,但以理性思維考慮,她沒有辦法真的把老姚的債務問題抛卻掉,人不可能不為現實低頭,別說她對顧閻有好感,不覺得跟他結婚是強迫、是委屈,哪怕她真的不喜歡顧閻,此刻她也只能選擇盡快完婚。
“是因為愛嗎?”
“是的。”姚柔伊為了讓老姚安心,和他說起了那晚的事情,“你給我打電話的那晚,顧閻也在新疆,他來找我的,他還說喜歡我,你看我們結婚是兩情相悅的,不是因為娃娃親約定。”
老姚流下欣慰的淚水,“那就好、那就好,我總算敢去見你爺爺了。”
“別瞎說,什麽見爺爺,你要是想他了,就去墓地祭拜一下,少做傻事,我結婚那天你還得出席呢,還得牽着我的手,把我交給新郎,對不對?”
“是的。”
“所以,好好養好身體,我明天帶幾本詩歌來給你看,咱們重操舊業,開開心心過日子。”
老姚從鬼門關轉了一趟,內心五味雜陳,既然老天爺沒讓他死成,給了他重生的機會,或許自己真的該試一下另一種生活。
老姚點點頭,又說:“餓了。”
姚柔伊笑了一下:“好,我去下面餐廳打包點東西上來。”
住院部的電梯總格外難等,沒個三五分鐘等不來一趟,在姚柔伊等待之時,顧閻發了一條微信。
顧閻:【你去哪了?我給你點餐,配送員說你不在家,還聯系不上。】
姚柔伊心力交瘁,為老姚住院一聲忙前忙後,沒接到電話,也沒來得及查看通訊錄。
她沒有隐瞞:【我在醫院。】
顧閻很快播來視頻通話。
姚柔伊接通。
見她一臉憔悴,但又沒有卧病在床,顧閻摸不清什麽狀況,他問:“是不是我的病過給你了?”
他很懊惱,當時為什麽非要貪戀她的溫柔,沒有強制讓她與自己隔離開。
“不是。”姚柔伊有氣無力地擠出一個笑:“我爸住院了。”
“叔叔怎麽了?”
“洗胃。”姚柔伊沒有告知實情,她想替老姚遮掩一二,“食物中毒吧。”
顧閻關切問:“情況嚴重嗎?”
姚柔伊:“脫離生命危險了,再住幾天院觀察一下,就能回去了。”
“為什麽不跟我說?”
“可能……”姚柔伊苦笑了一下:“你還沒跟我結婚吧。”
“這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最早是什麽時候?”姚柔伊輕聲說:“我想盡快。”
顧閻:“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突然轉變想法,之前你還說要回去考慮考慮的。”
“我考慮完了,我同意,我想盡快。”
“好,我來安排。”
“那個……”見他同意,姚柔伊磕磕絆絆地說出難以啓齒的請求:“就是之前你答應的條件,負責老姚債務問題,能不能在結婚之後快一點兌現?”
“你是因為這事嗎?”顧閻之前随口許諾的一句話,也沒往心裏去,反正他也不差這錢,那時他也沒有對姚柔伊一家多麽上心,久而久之忘了這茬,沒想到姚柔伊在此時突然舊事重提。
“有這個方面原因吧。”姚柔伊艱難開口:“畢竟你也知道的,我一開始同意和你結婚,也是因為錢,那個什麽房子我不要了,能不能就盡快把我爸的債給填了。”
“一碼事歸一碼事。”顧閻說:“我既然答應了,自然不會食言。”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說了這麽多,你就沒有其他想說的嗎?”
“什麽?”
“比如說有沒有想我?”
姚柔伊嘆氣:“我現在根本沒有力氣想這些。”
這個誠實的回答讓顧閻很失望,他不想告訴她,其實這些天他挺想她的。
“你和我結婚,真的就是為了債務嗎?”顧閻話中暗含期盼:“就沒有一點別的什麽因素在?”
明明知道他想聽到什麽樣的回答,可姚柔伊此刻卻很難說出來。
自從父母離異、家境漸衰之後,她愈發的獨立,有什麽困難都是自己面對,很少會真心地依賴旁人,她學不來向別人展示自己的脆弱,生活越難的時候,她越倔強。
她很清楚,如果她說出他想聽的話,那他就會心疼自己,幫她解決眼下難題,不需要她再受苦受累,可她就是別扭地開不了口。
可能因為他們的家境已經天差地別,她更想守護那脆弱的自尊,不肯向他服軟低頭。
她只道:“主要為了我爸,他身體不大行了,我不想再讓他因為債務問題,精神壓力大。”
“好,我知道了。”他說完這句話,又說了句:“照顧好自己。”
之後,未等她回話,便挂斷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