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考拉沒有什麽問題, 剛剛抽血化驗了,身體各方面指标都達标,而且精氣神也很好, 跟它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寵物醫生摘下手套,從手機裏翻出考拉一兩個月的照片給許清看,“那時候還是只流浪貓,不知被什麽動物咬傷了,身上還有癬, 後來打了疫苗在這裏養了一段時間, 沒想到如今這麽油光水滑!”
照片上的考拉瘦骨嶙峋, 身上的毛都打了绺,血漬粘在毛上,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裏充滿了惶恐、畏懼和迷茫, 用醜小鴨來形容它都過於美好了, 簡直像一只大灰耗子。
這居然是考拉的過去?!
許清震驚:“……考拉還真是救助的流浪貓?它不是品種貓嗎?”
在她印象中,只有不值錢的田園貓才會被人嫌棄流落街頭跟其他貓争搶底盤混日子。
“現在不管什麽品種都過度繁育, 連流浪的布偶貓我們都遇到過呢,有些可能是從家裏跑丢的,不過考拉被符小姐撿到的時候還很小, 應該是流浪貓生的小崽,我們救助站能力有限,很多救助過來的小動物都等不到領養, 雖然在符小姐的組織下, 他們學校社團會過來幫忙, 但學生大部分都是住寝室的,寝室不能養寵物, 他們也愛莫能助,”醫生眯着眼笑着,“符小姐最近好長時間沒過來了,她過得還好嗎?”
許清心裏五味雜陳,她對符霜的了解實在太淺薄了,一開始以為她只是個單純可憐的Omega,後來發現她有些叛逆不羁,最後發現她就是那位英勇不屈的退婚大小姐……然而這位大小姐并非是生活在象牙塔的理想主義者,她有為自己的追求付出過行動,這家救助站就是她努力的成果。
她說她崇尚單身主義、不婚主義,這麽看來也不是笑談,和許清退婚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發現誤會後果斷抽身離開,也符合她那果敢無畏的性格。
許清一開始從酒吧将她帶回家時,怎麽沒發現她是這樣的寶藏?
養考拉的這段時間也是,許清從來沒有好好疼過這個小家夥,沒能想到小家夥還有這麽艱難的過去。
“你還好嗎?”醫生湊近了盯着許清看,指了指眼睛說,“你這裏紅血絲很嚴重,最近失眠了嗎?”
果然是醫生會問出的問題,許清哭笑不得,“最近過度用眼,不礙事,符霜的情況有些複雜,我也在找她,如果她回救助中心,可以麻煩您第一時間聯系我嗎?”
醫生有些震驚,扶了下眼鏡說:“你……你們吵架了嗎?”
“沒有,只不過我還有很多話沒跟她說清楚,讓你見笑了,我也不是死纏爛打的人,”許清垂眸兀自一笑,“希望她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你這話确實有點像死纏爛打,你剛才還說你是她女朋友,”醫生嚴肅地看着她,嘆了口氣,“算了,我也管不了這麽多,如果符小姐出現,我會聯系你的,你給我留個聯系方式。”
許清躬身反複道謝。
“過段時間可以給考拉安排一下去勢,”醫生記了電話後叮囑,“我看它蛋蛋發育的差不多了,是時候可以摘了。”
許清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去勢”這個用詞,愣了下笑道:“好,我看看有沒有時間。”
“不光看你有沒有時間,主要還得看考拉的情況,如果它最近開始有發倩的行為,要等到它發倩期結束才能安排,你住的地方離這近不近?”
許清:“不算太遠,我有車,方便過來的。”
“那就好,先觀察一陣子,辛苦你了啊。”
許清抱着貓從醫生的檢查室出來,下了樓看到一只懶洋洋的三花貓朝她“喵”了一聲,許清扭頭問管理員:“這裏領養貓需要什麽條件?”
她要給考拉找個伴了!
第二天周三,許清去單位提交了辭呈,消息很快就傳開了,鑒於她平時表現還可以,家雷根正苗紅,所有人都以為她會憑藉能力早早升遷,沒想到這才幹了幾個月就要跑路,這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完全不可理解。
上級領導一再挽留,許清左耳進右耳出,只說了一句:“我不喜歡這份工作。”
“世界上有幾個上班的人真正喜歡手裏頭工作的?你呀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外面好多人想考進來都不容易,下次對外引進人才還不知道什麽時候,你真不幹了,以後有的是你後悔的日子!”
許清:“好!”
“好什麽好?”上級的苦口婆心逐漸失去耐心,“反正這份辭呈我是不會簽字,你回去冷靜冷靜再做決定!”
許清沒再多說,簽不簽字無所謂,反正她明天不會來上班了。
除了豐盛的食堂,這個地方能讓她留念的東西并沒有。
既然下了決心離開體制內,就不用去想什麽後果。
下午闵女士那邊飛快地得到了消息,肉身蹿到了許清住的地方,正巧許清在照顧剛帶回家的新成員,拿貓條投喂三花貓的同時,許清還得把蹭吃的考拉推到一邊。
“家裏什麽時候這麽亂了?我天,啊?!你……你養這小畜生幹什麽?”闵女士尖着嗓子退到一邊,“許清!你最近真是無法無天了!”
“怎麽稱呼的呢,好歹是我養的寵物,叫‘小畜生’不合适吧?”許清皮笑肉不笑,“來勸我回單位上班的話死了這條心吧,我已經找好下家了,下個月回去上班。”
闵瑟呆了半晌:“……下家是什麽單位?”
許清:“一家私企。”
闵女士捂着嘴再次尖叫:“許清!你瘋了?!”
三花被闵女士的高音吓得躲茶幾底下,考拉趁機過來舔了兩口三花沒吃完的貓條,許清平複一下心情,跟闵女士說:“媽,你能不能淡定點。”
闵瑟放下包坐在沙發上,按着她凸起的太陽穴,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說:“私企有什麽好?比得上你現在的單位嗎?你知不知道現在就業環境有多差?一家私企能在國內幹多長時間?你現在還年輕,等你三十幾歲了你還能在私企幹嗎?”
許清起身給她倒了一杯寧神茶,慢悠悠地說:“私企的确有它的不穩定性,但也并非一無是處,你在單位裏呆了一輩子,能看到的只有這些政府單位的福利、晉升途徑、年金退休金,我承認這些對大部分人來說非常誘人,但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并不是所有人都水深火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有可能朝不保夕擔心飯碗,也有可能在行業內大施拳腳,我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還請你尊重個人命運,畢竟人活得越久,就越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麽,你攔是攔不住的。”
闵瑟啞口片刻,灰色的眼睛擡起來,不甘心地問:“什麽單位?”
“暫時沒确定,我手上有幾份offer,還沒想好去哪一家。”
“要不,我幫你……”
“不用,你不懂行,”許清毫不留情地打斷她,“年輕人的行業,你這位老幹部瞎摻和什麽?”
闵瑟坐直了一些,喝了口茶,神色終於緩和下來,過了會嘆氣說:“唉。”
許清耐着性子和她談話可不是為了聽她長籲短嘆,見這顆“雷”總算沒有爆炸的風險,她才開口問:“我們家和符家那門親事到底是怎麽回事?你怎麽選來選去選到了符家那暴發戶身上?”
闵瑟那兩根擰起的眉毛不像是樂意跟許清談論這些的,她繞着彎子說:“你怎麽突然問這個?”
許清眯着眼笑:“我很好奇,好久沒有跟你聊天,找點話題說。”
大概是許清泡的茶味道的确不錯,闵瑟拿起茶杯一口氣喝完,放松下來跟許清聊:“符家那位,跟我是舊時同學。”
許清:“你是說……符霜的媽媽?”
“我跟你說過的,”闵瑟道,“之前跟你說你都從來不上心,這麽這會好奇起來?”
畢竟那時候被安排訂婚,他們完全沒有問過許清的想法,許清又怎麽可能對這個莫名其妙的未婚妻有興趣?
“符霜年紀比我小,而我還有個姐姐,按理說……你同學的女兒應該跟我姐姐年紀差不多,她為什麽那麽晚才生下符霜?”許清說。
闵瑟眼神有些飄忽,一邊組織措辭說:“我和她雖然是高中同學,但很多年沒聯系過,她生過一場病,可能受這個影響,結婚生子都比較晚。”
許清眯着眼笑:“既然這麽多年沒聯系,那為什麽一定要我娶她的女兒?”
“也沒有一定,”闵瑟有些心虛地說,“這件事不是告吹了嗎?還提它做什麽?”
許清:“實不相瞞,我找到符霜了。”
闵瑟愣住,“你……然後呢?”
許清帶着淡淡地笑:“我想和她結婚。”
闵瑟僵了片刻的表情露出了迷茫:“?”
誠懇向來是許清的必殺技,她本人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慣例地遵循着自己二十多年來摸出來的生存法則,坦率地告訴闵瑟:“我想和她結婚,但遇到了一些問題,她應該不太願意,畢竟這門親事一開始也不是她自願的,聽說她母親去世前還在醫院裏逼她發誓,我個人比較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同學關系,讓一位母親毫無保留地将自己子女交付出去?闵女士,這是你的秘密,對嗎?”
闵瑟的眉毛始終沒有舒展,她眼神複雜地看着許清,許久之後才說:“其實是不怎麽光彩的事。”
許清:“我會為你保守秘密,請你告訴我。”
闵瑟幾次欲言又止,對上許清那雙清澈見底黑白分明的眸子之後,她還是鼓起勇氣說:“其實說起來,我能有今天,都是靠她。”
許清像一位教父一樣神情莊重,傾聽着闵女士埋藏一生的秘密。
“當年高考完,其實我是落榜的,”闵瑟嘴角現出一絲苦笑,“我跟她也不單是同學關系,更像是姐妹,她有先天性疾病,有時候走路都很困難,念高中的那段時間,我幫她打開水、帶飯,有時候她內衣褲都是我幫她洗的。”
許清:“然後呢?”
“她考上了,我沒考上,但是以她的身體條件,念大學是很困難的,她父母那時候都不抱希望了,你說說,一個體弱多病的Omega女性,考上大學有什麽用呢?”
許清的心沉了下去,喃喃說:“……多少、有點用吧?”
“所以後來我頂了她的身份念了大學,後來分配工作,嫁給了你爸,然後有了你姐和你,”闵瑟眼神裏閃過一絲促狹的憤懑,“因為這個,被人拿捏了一輩子,你懂了吧?”
許清:“……”
懂了。
是她配不上符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