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卑劣是卑劣者的通行證, 高尚的人都早早地進了墳堆。
許清以前看不起符家那樣靠房地産發家的暴發戶,如今終於明白自己和他們沒什麽兩樣。
她很難去評價闵女士頂着同學的身份去念大學的行為,但既然得了便宜, 事後又為什麽急着撇清關系, 二三十年老死不相往來?甚至在她臨終前都不曾探望一下故友,只甩了一紙婚書父債子償地讓許清來承擔後果?
難怪符霜看不起許家,許家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闵女士三言兩語解釋了過去,唯恐許清不信守承諾似的叮囑道:“這件事過去了太久,基本上沒有人知道, 你爸也不知道, 你千萬別跟人說。”
許清蒼白的臉褪去了任何喜怒哀樂, 無力地注視着闵女士,艱難說:“符霜有個在英國倫敦的舅舅,你清楚嗎?”
闵女士緩緩地抽了口氣說:“……他啊, 我們以前都認識。”
許清說:“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他跟符霜的媽媽關系親近嗎?他對符霜怎麽樣?”
“挺好一個人, 現在應該快六十了吧,當時我頂替他妹妹去上學, 他反對挺強烈的,不過他反對也沒用,主要看當事人的想法, ”闵女士眯着眼想了想說,“以目前符家那個情況來看,去投奔她舅舅更好, 遠是遠了點, 但好歹有人照應。”
許清幽幽說:“她舅舅似乎身體也不好。”
闵瑟搖頭嘆氣:“他們家基因都不太行, 可能到符霜這裏改善了一些……”
這話說得讓人火冒三丈,許清冷笑:“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基因, 如果霜霜媽媽有個健康的好身體,哪裏還輪得到你和我站在這裏說話不腰疼?”
闵瑟聳了聳肩,一副疲倦的神情回應着許清的反問,她懶得繼續讨論,喝了茶之後心平氣和甚至開始犯困,站起身說:“我先去睡一覺。”
許清攔住她:“你別去!”
闵瑟一臉莫名其妙:“?”
許清不允許符霜睡過的床單上沾染上其他人的氣息,無論是次卧還是主卧,那裏都是許清一個人獨享的領域。
“你要睡回去睡,”許清加強語氣,“我最近發熱期,不希望聞到其他人的氣味。”
闵瑟像從來沒認識過許清一樣上下打量她,困意也消散了,皺着沒說:“你什麽時候變這麽強勢了?”
以前明明是那麽溫柔體貼的乖孩子。
“沒得商量,我現在很煩,”許清咬咬牙,“請你離開,闵女士。”
闵瑟甚至想不明白她哪裏說錯話了,蹊跷地沒有争辯,打量一圈後終於做了讓步:“行吧,你好好休息,別想有的沒的,你爸晚上會給你打電話,你把我們電話從黑名單弄出來,別再強了,我會幫你說些好話。”
事實證明,只要肯發瘋,再強勢的父母還是會退讓的。
許清的鬥争已經取得了階段性成功,可她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符霜已經離開了她,即便此時此刻許清手握萬貫家財呼風喚雨也沒有一丁點用。
嘴裏還砸吧着那句“他們家基因都不太行……”,許清獨自抱着貓坐在沙發上發愣。
霜霜如果知道許清的父母是這副德行,肯定會惡心壞了吧?
闵女士的口吻一聽就是打着讓符霜給許家生孩子的主意……霜霜那樣我行我素的一個人,估計能給她怼到腦出血。
許清暗暗慶幸,幸好她還沒見過許清的父母,不會因此對許清留下太負面的印象。
可轉念一想,以她那我行我素的性格,許清的父母是什麽樣的人關她啥事?
霜霜不會為這種事情糾結,大不了一走了之,就像她抛棄符家那樣果斷。
至於結婚生孩子什麽的,她都想做腺體清除手術了,結婚生子的選項根本不在她的人生規劃中。
果然越優秀的女孩越難追。
許清感受到了強烈的挫敗感,抱着貓久久發呆。
考拉不喜歡被久抱,沒多久就從許清懷裏掙開,跑去找新朋友三花玩。
⌒
三花正在探索新環境,總是一驚一乍,對考拉也不太友好,但傻大個藍貓并不介意,憨憨地湊上去挨巴掌,矢志不渝努力結交朋友。
大概以前還是只流浪貓的時候就這副德性,所以才會被其他動物腰上,而且還不長記性,看起來智商堪憂。
許清趴在沙發上,四肢因為資訊素的活躍而有些麻痹,整個人像一條被沖上岸的鹹魚。
才過去沒幾天,屋子裏充滿着符霜的氣息,許清清晰地記着不久前她們就在這張沙發上親昵,抱枕上還有汗水混着其他津液的氣息。
警告闵女士的話并不假,許清的确到發熱期了。
Alpha很少主動進入發熱期,一般是被Omega誘導,許清不久前才标記了符霜,按理說能夠消停一陣子,但她這些天晚上夢裏夢外都想着和她心愛的Omega纏綿的事,昨晚半夜從夢裏醒來,體溫異常地高,腺體腫脹,眼睛裏紅血絲又多了一圈,整個人狀态非常糟糕。
許清連抑制劑也沒用,潑了些冷水澆醒自己,接着爬上床回想那些未竟的暧昧的夢,睡得一塌糊塗,又好似一夜未眠。
霜霜。
……回我條消息好嗎?
想知道你在哪,過得好不好。
直到窗外天色完全黑下去,許清依舊沒能從這種堕落的、自暴自棄的情緒裏掙脫開。
無限的精力都沒地方使,她堅持沒有使用抑制劑,生生地忍受着資訊素的折磨,就像武俠小說裏走火入魔即将爆體而亡的反派,以極端的方式走向自我毀滅,最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受刑。
許清大概有什麽受虐傾向,她本身對疼痛的敏[gǎn]度不高,索性一骨碌地将抑制劑扔到垃圾桶,反而拿起符霜用過的那支Omega專用抑制劑對自己噴了幾泵。
用錯抑制劑的效果非常醒神,許清一臉病态地看着鏡子裏的幻影,咬了下自己手指。
差一點……或者說差很多,她們就結婚了。
許清唇線上揚,目光聚焦在鏡子後面不存在的幻影身上,喃喃自語。
鏡子裏符霜側眸一笑,像絢爛的煙火将許清映目所見的世界照得亮亮的,她将下巴枕在許清肩上,俏皮地說:“姐姐,我好想你哦。”
許清一個沖動,将制造幻覺的鏡子拆下來摔碎了。
碎玻璃紮入手掌心,許清毫無知覺,回到客廳收拾屋子,将闵女士喝過的茶杯連帶着生活垃圾一并扔了。
手機上打了很多字,最後還是删個精光。
符霜沒有回複她任何一條消息,哪怕告訴她她去哪了也好。
長篇小作文删完,許清只發了幾個簡單的“你在哪?”、“過得好嗎?”,就連“我好想你”這樣的話都沒勇氣發出去。
她覺得自己配不上符霜。
在屋裏沒日沒夜地悶了幾天,許清拉開窗簾讓貓咪曬曬太陽,不情不願地開了一會窗。
也許符霜不會再回來,彌留在房間裏的氣息早晚會消散。
許清的理智告訴自己不能再這樣沮喪下去,可身體已經擁有了一套行為習慣,像鋼印一樣刻在骨子裏,以至於她一聞到符霜睡過的床單、枕過的枕頭就會過度興奮,讓她在短時間內再将行為校正過來實在有些困難,仿佛身體內每一個細胞都在排斥這種轉變。
貓咪們已經喜歡上許清的家,作為兄長的考拉熱心地帶着三花探索屋裏的每一個角落,而午後的陽臺最受兩貓歡迎,他們能在陽臺上的龜背竹下面睡到太陽下山。
又過了幾天,許清去了符霜的學校。因為Omega不住宿舍的緣故,同專業的幾個學生對符霜的情況并不了解,也無法提供有用的資訊。
輔導員那邊更是一臉頭疼:“符霜同學的情況……我也沒法跟進,她家裏已經來問過很多次了,我也聯系不上她,Omega不能住校,畢業條件相對寬松,只要完成相應課程就行了,現在大四一般都沒課,我也沒法以不發畢業證為由強迫她回校,還請您諒解一下。”
許清抱着最後一絲希望:“那她畢業的時候總要回來領畢業證吧?”
“是啊,但是這個不一定要本人來領,找人代領也是可以的,這是針對Omega的寬松政策,可你得知道,即便是這樣,很多Omega、尤其是女性,都很難順利畢業的,大部分人都選擇放棄,有些申請休學的到了年限之後也不見了蹤影,現實就是這樣,我們作為學校只能說盡可能地給弱勢群體提供比較多的支援,你明白嗎?”
言下之意,輔導員基本上不對Omega學生抱希望,能不能順利畢業全看他們自身,尊重他們每個人的命運,并不做強制幹涉。
身為Alpha的許清所接受的培養制度則是另外一回事,這也是她第一次詳細地了解Omega群體的情況,很多東西都和她認知中不一樣。
所謂的處處寬容……其實何嘗不是另外一種歧視?
表面上鼓勵Omega完成學業,可是連宿舍都無法為他們準備,在他們學業上遇到困難上也無法提供幫助,只是一味地降低畢業難度……但實際上真正阻礙他們完成學業的其實是社會上Omega讀書無用的共識。
許清要了輔導員的聯系方式,打算隔三差五打電話來問。
當初能在酒吧遇到賣唱的符霜,可見她已經是走投無路了,如今離開了許清的臨時庇護所,她又能去哪裏?
十二月份的盛源又冷了一個臺階。
許清參加了魔都那家公司的最後一輪面試,拿到了45萬年薪的offer,但她還沒有做出決定。
換個城市生活能讓她從眼下這種要死不活的頹廢中調整過來,而且能遠離父母,對她來說是個絕對是個很好的選擇。
許清最後一次嘗試去符家打聽消息,碰到了之前套路她的女仆裝女孩。
一段時間不見,女孩頭發留長了很多,穿衣打扮也顯得成熟,見到許清從摩托上下來的那刻,少女轉身就跑,她身後陸浩澤和陸浩明哈哈大笑,小崽子們沒有緣故、肆無忌憚的取笑讓許清都看不下去,喝了一聲:“住嘴。”
鴨子一樣的青少年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許清這個冷面煞星。
許清追上逃走的少女,抓住她裹着厚羽絨的手臂,“你跑什麽?”
少女雙眼瞪得又圓又大,紅通通地惡狠狠地瞪着她。
許清:“還在生氣?”
“我不想看見你,你別理我!”女孩歪過頭,脖子下面露出了埋在羽絨外套底下的項鏈。
銀光晃過,刺得許清眼球生疼。
許清潤了下喉嚨,聲音有些抖:“你不想見到我,為什麽戴着我送給霜霜的項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