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美人魚(一)

第11章 美人魚(一)

喬塵繼續端詳了一陣手中的石化人魚。

人魚雖然等比例縮成了罐頭可以裝下的大小,但是身上鱗片的紋路和發絲彎曲都保留了原本的細節,可以辨別出這是孿生異化體中的一個。

“所以他們并沒有帶走異化體。”謝鳴澤擦了擦手,“看起來……很不想這邊得到一丁點兒的二代人魚異化素。”

陳諾文說:“空間誤導持續時間有限,就算冒着大風險将人魚異化體全數帶走,到達另一個地點進行售賣,風險也會很高。”

“他們想要的,只是資金。”喬塵将石化人魚放進了收納袋中,“二代人魚異化素賦能更強,與其落入異化局,不如摧毀。”

異化局研究所如果得到二代人魚異化素,會進行全方位的分析研究和進一步改良,到時候通過訓練基地打造出的新一批賦能者,會成為異化局的重要力量。

方宇明顯也不想讓異化局得到作為母體的韓佳,只是他的想法究竟是出自個人的意願,還是背後的私人組織?

“方宇的坐标還是沒有更新嗎?”

喬塵忽然又問了一遍周晗月。

周晗月攤了攤手,表示系統仍然沒有任何響應。

謝鳴澤道:“不會系統出什麽問題了吧?或者……”

他同喬塵一對視,就覺得心中的猜測有了着落。

方宇的坐标沒有更新,說明他很可能還在這裏!

陳諾文和周晗月緩了一拍,反應過來,只覺得四周都湧過來了一陣沉默的壓迫感。

但在此時,李悅來了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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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來說,王之賀打電話和發文件都是看心情,而他身邊的秘書李悅打電話,從來沒有不必要的關心慰問,只有很重要的事情。

李悅的來電同時在喬塵和陳諾文的手機屏幕上顯示,陳諾文摁下了接聽。

“剛剛調查出的消息。”李悅的聲音難得帶着一絲慌張,“那位老太太根本不是什麽老太太,而是一個存在異化傾向的中年人!”

“老太太?”

陳諾文一時間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喬塵道:“你說的是方宇的母親?”

電話那頭的李悅瘋狂點頭,然後繼續說:“就是在非法異化素交易中存在嫌疑的方宇,他居住在長橋琥珀小區的母親,也就是喬先生你的鄰居,其實并不是他母親本人。”

“據目前的資料推斷,方宇真正的母親應該在六年前因為心肌梗塞而去世,但是方宇一直沒有将其死亡上報給社會系統。”

“此後,那位中年女子,就成了他的‘母親’,一直獨居在長橋琥珀小區。”

“異化局直屬醫院治療過程中清理了她體內的異化素,推斷她身上不止一種異化素。”

“其中有一種就是‘僞裝’。”

她連珠似地說了一通,在這裏終于頓了一頓。

衆人齊齊望向周晗月。

周晗月指着自己的鼻子說:“看着我做什麽?又不是只有我一個人有這種賦能。”

她說的沒錯,“僞裝”這種異化素雖然屬于稀有類別,但是絕對會存在除她之外的同類型賦能者。

只是她眼神中的躲閃逃不過在場人的眼睛。

喬塵心裏清楚,王之賀揣着的心眼不止一個兩個,特意找來的人也不會是單純的賦能者。

想到這裏,他又看了一眼王之賀找來的謝鳴澤。

這人根本沒有在發呆或者神傷,他只是一門心思地在找不确認是否通過空間誤導消失了的人魚異化體。

在場所有相似大小的東西,都有可能是石化了的異化體。

他們按照同樣的形狀,尋找到了剩下的三個人魚異化體。異化體基本是按照同樣的比例縮小,陳列在一起,或揚首,或蜷縮,各有各的姿态,更像是出自相同審美的整套藝術品。

“不對,這裏還有一層空間誤導。”

陳諾文依照手機屏幕鎖定了幾個點。

在人工智能和人工智障之間反複切換的系統精靈Grit雖然延遲了幾秒,還是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但是雙重空間誤導的破除點通常只有一個。

Grit還在計算各個預測點作為破除點的概率,喬塵已經踹開了大廳的一角。

他們所處的空間瞬間颠倒了一瞬,暈眩之後,現場所有人,原本所在之物都沒有任何改變。

但是下一刻,一聲鳴叫傳來,聲音尖銳又悲戚,令太陽穴突突刺痛。

地面發生一陣震動,巨大的人魚藍尾破土而出,頂出了塵屑和碎瓷。

人魚母體在脫離方箱之後發生了二度異化,身形擴大了一圈,發出悲鳴之時,露出了尖銳的獠牙。

母體感知到近距離同類異化體死亡的氣息,會近乎本能地發出哀鳴。

鳴叫一開始,衆人的腳步皆僵直了半刻。

然而這只是一個開始。

此後人魚開始了漫長的歌唱,聲音時遠時近,有時像是隔着海面,有時像是貼近耳膜。

随着歌聲越來越高昂,原本已經存入收納袋中的石化人魚異化體開始抖動,然後碎裂。

母體在眨眼之間開始瘋狂的撕咬,無論是隸屬戰鬥部還是後勤部門的現場人員,因為經歷過訓練反應敏銳,及時避開了尖牙的咬合。

但是衆人始料未及的是,原本已經在透明罐子中碎裂的石化體在母體的哀嚎當中重新凝結為了一體,所有的石化碎片由一股莫名的引力彙聚在一起,長成了同“韓佳”一樣大小的人魚體,頭顱初生之時,就咬斷了幾個人的脖頸。

人魚母體和巨型石化體一道出現,大廳立刻顯得局限。

陳諾文提議:“要不我們都僞裝成……”

他本來想說借用周晗月的賦能暫時僞裝成美人魚,但是無論是石化體還是母體,都同時将血盆大口撲向了喬塵。

陳諾文瞳孔驟縮。

喬塵幾乎是以赤手空拳正面相迎,那猶如鐵林一般的尖牙緊緊鉗制住了他的手臂,但是他同母體的雙眼對視了一瞬,轉而微微俯身。

巨大的人魚體因為他不可撼動的力量被揚起,先是撞向石化體,然後兩者一齊将大廳撞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

人魚的歌唱戛然而止,沉默于此時降臨,中心是喬塵冷淡的側影。

陳諾文大口呼吸了一口,一轉眼才發現謝鳴澤不知跑哪裏去了。

“不會被吃了吧?”

他咽下一口口水。

因為過度恐懼而有些心悸的周晗月搖晃着起身,咳嗽了一聲,指着母體起先甩尾破出的那個洞:“不是,他下去了。”

她話音一落,附近就有直升機螺旋槳的聒噪以及鳴警的聲音迫近。

陳諾文平複下呼吸,盯着暫時沒有動靜的異化體,說:“壓軸的救援隊來了。”

“小帥哥,你在不在?”

周晗月小心翼翼地走近破洞,高聲問道。

只是破洞當中并沒有傳回任何人聲,反倒是忽然泛起了海浪的聲音,有規律地一陣陣傳來,聽着并不會帶來什麽不适感。

喬塵活動了下手腕,然後對陳諾文說:“盡快取出樣本。”

陳諾文道:“喬隊,人魚……”

他話還沒說完,喬塵已經配好了老白和刺刀,直接跳下了破口。

——

喬塵跳下破口,最初墜落的感覺并非觸碰實地,而是由溫柔的深水托舉。

但是躍過莫名其妙的入水感之後,他的雙腳重新踏上了一方地面。

四周只是濃重的黑暗,仔細一看,黑暗有着深淺交替的層次感。

先前消失的門再次出現,回憶中那個弱小可憐、正在無助哭泣的小男孩再次奔跑起來。

他毫不猶豫地開了一槍,小男孩的身影變得更加模糊,緊接着劇烈晃蕩起來,最終化成了一縷煙,很快同沉重的黑暗融為了一體。

“還有什麽別的方式麽?”喬塵問,“我的耐心有限。”

他死死盯着那扇門,門應聲而倒。

方宇站在門的位置上,喘了幾口粗氣,然後道:“喬先生,你的意志力真是驚人。”

“即便放在這個時代大背景之下,你的過去,也确實值得悲痛萬分。”

他的确由衷敬佩喬塵的精神力,也對他的過去抱以深刻的同情,但是現在并不是彼此欣賞或是安慰的好時機。

面對反精神力過強的對手,制造幻象的主角會感到強烈的不适。現在是體力透支,過一會兒應該會出現感官的衰退乃至缺失,再過不久,他将失去對這個臨時空間的掌控權。

他需要立即打出一張王牌。

喬塵的槍口已經對準了他的額頂。

方宇笑了笑,有些精疲力竭:“喬先生,你歸屬異化局,真是有點兒可惜。”

“當你将自身歸附于一個龐大的組織,你的信仰會受到束縛,你也不會再無所顧忌。”

“我不需要信仰。”

喬塵很篤定。

方宇搖了搖頭:“仇恨也是一種信仰,任何過往都不會輕飄飄地消失。就連你,一定也實在負重前行。”

“除非你已經喪失了所有屬于人類的情感。”

“砰——”

槍響刺破黑暗,子彈停留在了方宇額前半寸,飛速旋轉着,卻無法靠前。

他擡起一只手取下了子彈,說:“您要記得,目前我是這個空間的主宰者。”

自他身後瘋長出了無數根脊骨,盤結錯亂,糾纏為了一座精妙的囚籠。

囚籠露出縫隙,其間隐約展現出了謝鳴澤沉睡的半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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