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審訊（一）
第13章 審訊（一）
“媽媽的身體一直不好，我讀大學之後，她獨居的時候多，心理狀況也不太好。”
方宇擡起臉。
他回想起當年，考入大學之後課業忙碌，但是因為就近念書，他經常在周末回家陪伴母親。
只是從那段時間開始，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
臨近畢業實習的那一年，異化事件迎來了大爆發。
針對異化事件的審訊同普通審訊有所不同，被審訊人身上沒有施加任何束縛。旁人看不到任何的鐐铐，但是方宇望了一眼喬塵，他知道一旦輕舉妄動，所要遭受的遠比肉眼可見的枷鎖還要殘酷得多。
此時的喬塵，正将手中的老白拆開，一點點地仔細擦拭起來。他坐在那裏，安靜非常，像是完全置身事外。
即便察覺到了方宇的目光，他也沒有看過來一眼。
鐘教授問道：“所以你嘗試過用異化素維持你母親的身體機能麽？”
“韓佳給我提議過，但是我拒絕了。”方宇說，“但是在那之後，真真……”
縱然已經無數次陳述過這個事實，但是他還是在這個時候有些哽咽。
或許是常年的心結從來沒有得到真正的解放，或許是他這個時候太過疲憊。
“葉啓真患病，又遭遇複發，救治無果，所以你用了異化素來維持她的生命？”鐘教授一挑眉頭，“你最後還成功了。”
謝鳴澤心想，心理健康部的不應該說話和聲和氣，委婉有度麽？
這老頭問的東西實在是再直接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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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喬塵擦拭清理完手.槍零件，上過一道潤滑油，最終重新組合零件。
謝鳴澤看着複原的老白，想起了槍口抵過臉的感覺。
不過比起槍口，他更好奇，那雙經歷過戰鬥、開槍無數次又染過濃稠鮮血的手碰上去是什麽感覺。
先前拂過心裏的那只蝴蝶好像撲棱得更厲害了點。
“我因為猶豫沒有救下媽媽，對于真真，我不能再一次怯懦。”方宇說，“這是韓佳的建議，我本來應該在最開始就接受。”
喬塵這時候終于朝方宇瞥過去了一眼。
“我一直很敬佩韓佳。她一直有清晰的目标，從來沒有動搖過。”
“我這些年總是在想，如果當初再堅定一些，是不是媽媽不會死去，真真也能更好地活下去。”
一陣沉默以後，喬塵說：“不會的。”
鐘教授沒說話，抿了一口手上抱着的養生茶。
根據異化局的情報，世界範圍內，最原始的人魚異化素首先出現在洪都拉斯，後由多方國際或區域組織獲取。
韓佳，本來同方宇一樣，就讀于醫學專業，走出國門之後加入了巴別塔，回歸蓉都的時候，也帶回了巴別塔所持的一代人魚異化樣本。
這也是蓉都爆發一代人魚異化事件的主因。
韓佳所投放的異化素産生的事件超過了她自身的預估，首先攻擊的就是她本人。
雖然韓佳在加入巴別塔之後，獲得了超凡的免疫力，但是因為異化體的攻擊迅猛，侵入體內的異化素還尚在第一輪傳播中，很快就攻破了她的免疫。
一段時間之後，韓佳的生命體征臨近消失。
方宇永遠記得韓佳蒼白的臉上還存着一絲希望。
她用盡全部的力氣抓緊他的衣袖說：“那個實驗體失敗了，但是我可以作為新的實驗體。”
“方宇，還差最後一步。”
“再讓我的血液裏多出百分之五的人魚異化素，讓我成為最後一個實驗體。”
他最終還是答應了韓佳的請求，或是看着她生命一點點消逝的于心不忍，或是出于她提出建議救下葉啓真的報答，又或是，用卑微的力量對瀕臨死亡的無助竭盡全力的吶喊。
“五年前，我應韓佳的請求，讓她的血液達到了百分之二十的異化素含量。”方宇道，“這是她理論推演出的完全異化阈值。”
但在數值剛剛到達韓佳所要求的百分之二十的時候，完全異化并沒有實現。
韓佳的父母死于突如其來的異化事件，她也同其他親友沒有太多來往。方宇本來準備安葬韓佳，但是他在這時候又想起了韓佳對于自己在異化研究中所得理論的固執。
“她一直相信，異化體還尚存人類意識。”方宇說，“如果無差別抹殺完全異化體，那有違人道主義。”
鐘教授點了點頭：“你說的在理。”
方才的盤問已經變成了方宇單方面的陳述。
謝鳴澤提起筆，随意在白紙上記下了點方宇所說的關鍵詞。
在用異化素複活葉啓真不久，方宇就離開了人民醫院。不久之後，韓佳出現“意外”，在異化素達量之後并未出現新的反應，生命體征徹底消失，個人信息也徹底同社會系統斷裂。
這時候的方宇并沒有處理韓佳的“屍體”，相反，他将韓佳轉移到了人魚異化素泛濫的華楊區。
兩年前，韓佳在冰凍狀态下出現了人魚異化體征，由方宇轉移到蓄水的方箱之中，個人意識蘇醒，同社會系統出現了短暫的連接。
“我對你的遭遇感到同情。”鐘教授說，“但對于你的戀人，葉女士，還存在很多疑點。”
方宇已經不打算遮掩什麽：“起初真真是因為韓佳帶來的人魚異化素才得以蘇醒的，後來……”
鐘教授微微一笑。
方宇頓了一頓，最後說：“黑市的交易，有人販賣給我可以僞裝她的異化素。”
從此以後，葉啓真就一直居住于長橋琥珀小區，直到前些天，因為異化素反噬而出現意外，正撞上了喬塵和謝鳴澤。
鐘崇德說：“黑市，的确該多查查。”
他的助手這時候遞過來兩杯淌着熱氣的蔬菜汁，謝鳴澤看着蔬菜汁無比深沉的顏色，嗅上了新的一種，介于香和臭之間的味道。
“在這兒待累了吧，補充一點營養。”
謝鳴澤看見喬塵都下了嘴，于是喝下了一大口，蔬菜汁的前調中調和後調不可以人語來描述，他立即一臉敬畏地望向了鐘教授。
“韓佳起初對你提出的建議，不只是如何起死回生。”
喬塵将空杯子放在一邊，對方宇說。
方宇直視着他的雙眼，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他的內心非常平靜。
“她邀請我加入巴別塔，我起先拒絕了。”
方宇微微攥緊了拳頭。
謝鳴澤抖着手放下杯子，良久才找回一絲神智。
他聽到喬塵又問了一句：“那現在呢？”
－－
與此同時，另一間審訊室。
周晗月料到了自己會被盯上，不過這的确是非常無可奈何的事。
她混過黑市，做過的交易自己都記不清楚。
這麽一看，王之賀把她帶入異化局，更像是引領罪犯自投羅網。但是她可不相信，手眼通天的王部長不清楚她那一點兒前科。
陳諾文清清嗓子：“其實我實在不想審訊你。”
心理健康部常在員工本來就不多，恰逢大多數集中療養期，尚還精神抖擻的都跟着鐘教授去審方宇或者跑後勤去了。餘下的人員生怕受到周晗月異化素的影響，所以不會成為主審人，只隔着門關注其一言一行。
陳諾文面色也不怎麽好，畢竟再輕度的賦能反噬也能造成極其嚴重的不适感。
周晗月看到審訊人是陳諾文，于是一點兒也不緊張：“小陳隊長，你的孕吐還沒好麽？”
不久前，陳諾文都還在幹嘔，現在因為注射了一定量的活性液，情況好轉，周晗月于是肆無忌憚地開起了玩笑。
“上次反噬還是在上次。”
陳諾文兀自吐槽了一句，又摁下了手中的遙控器。距離他上一次賦能反噬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熟悉的不适感重臨，讓他覺得即便注射了活性液，都還是有些難捱。
可誰叫他是異化局裏一塊忠實的磚呢？
周晗月撐着腦袋，看着面前桌上亮起來的藍光屏。
陳諾文又摁了幾下遙控器，藍光屏上顯示出的是昏暗燈光下密密的人群。
随着屏幕亮度擡高，上面的一個人影被截住。随後屏幕顯示了同一地點不同時間段的不同人群，截取出了新的幾道人影。
然後，十來張不同的人影面部依照同樣的比例放大，拼湊到了一起。
其中有稚嫩的女孩、風情萬種的熟女以及中規中矩的上班族，也有白發蒼蒼的老人。
“這些都是你吧？”
陳諾文問道。
精神型異化賦能除卻比較稀有，還有一點很特別。
那就是此類賦能者彼此之間能夠相互免疫。
兩個人彼此免疫，誰也不幹擾誰，倒也是審訊雙方的良好人選。
周晗月道：“被人認出來真是很不爽啊，你這樣讓我想起了我的初戀。”
“你初戀也是賦能者？”
“不是，就是因為不是賦能者，但總是能認出我，是不是很神奇？”周晗月說，“不過我那時候這能力用得不是很好。”
“你這麽說，那确實挺神奇的。”陳諾文回過神來，“別跑題了，确認這些都是你自己對不對？”
“應該是的，我以前去過很多次羅蘭聖地。”周晗月打了個哈欠，“但是有關葉啓真的，我是真的記不清楚了。”
羅蘭聖地是黑市的另一個名字。
周晗月曾經在黑市撈過不少錢，但是在異化局明确出臺禁止交易的法令之後，也就基本不去了。
她現在，也只是覺得葉啓真這個名字相當耳熟。
“小陳隊長，這交易雖然不光彩，但是我也是在法令沒有明确之前進行的，不算違反公民守則吧？”
周晗月忽然眼淚汪汪。
陳諾文嘆了口氣，然後說：“最後還是要指揮部來……”
他話沒說完，整間審訊室忽然猛震了一下，緊接着是巨大的一聲“轟——”。
這聲爆炸來得太突然，連警報聲都慢了半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