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走訪勘查(03)
第006章 走訪勘查(03)
所有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抱着杯子望着趙荔。
“咳咳。”趙荔面無表情的将工作一整天已經有點泛油的劉海撥至耳邊,環顧衆人輕咳一聲:“今天案發現場那塊地兩夫妻,是二婚。”
“So?”林海有些詫異上下打量對方一眼,沒太理解知識點:“那對夫妻叫什麽來來着?”
“陳淨,今年五十八歲,農民,偶爾給鎮上商戶打零工為生;李娜,今年四十二歲,家庭婦女,兩人從前年開始同居,未領證。陳淨還有一個兒子,今年二十歲叫陳冠,一直在家備考大學,今天沒有來現場。”許星柏将所有鍋碗洗幹淨後放在謝嘉弈辦公室的櫃子裏,跟着在距離謝嘉弈最遠的林海身邊坐下來。
“我們這都是大家聊着聊着就直接開會了,不是故意沒叫你,你別多心。”謝嘉弈沖許星柏揮了一下手算是解釋,随即沖趙荔繼續:“催更!”
趙荔沖許星柏比了個贊的手勢,沒想到對方和自己一樣注意細節,之後沉着臉這才繼續——
“問題就出在這個陳冠身上。”
“陳冠家裏根據義務教育将他送到學校念完了初中,期間也希望陳冠可以考上好大學,但是因為父母教育眼界有限無法給與他學習的遠見和目的,導致陳冠上學的時候就很茫然,吃着不明白為什麽要吃的苦,自然學習成績不好。學習不好導致在學校裏沒有得到任何正面的激勵,也就失去了想要繼續學習的動力。”
“于是初中之後,陳冠就自己在家賦閑。”
“剛開始還有一些鄰居來勸,陳淨卻又是溺愛孩子的,認為既然孩子不喜歡就算了,在家當農民也可以一輩子。”說到這裏趙荔不禁搖頭嘆息。
“——你知道我們國家2023年的貧困人口是7017萬,占總人口比重66.3%。”謝嘉弈并沒有嘆氣,甚至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我們是因為現在擁有随時可以查詢浏覽的網絡,向我們輸送更好生活的模樣。但實際上,還有很多很多人因為公交車票比地鐵票便宜一塊錢而選擇坐公交。”
“信息差。”許星柏将自己丢進座位深處,靠着椅背伸長無處可放的腿:“在農村很多人認為只要餓不死就是活的好,但是在城市,很多人不僅是要肚子飽,還要吃的有營養要有意義。”
“因為陳冠年紀輕,做起零工來又快又好,陳淨就覺得可以考慮給孩子找個媳婦了。”
“陳冠的同學自然不會選擇,而陳冠自己除了年輕一無是處,樣貌普通家境普通更別提學歷,在當地一直沒有找到媳婦。就在大前年的時候,有些從外地打工的女孩回村過年,這些熱情的年輕的時髦的女孩也樂得找同村同齡男孩子玩一玩打發時間,于是有女孩經常來找陳冠聊天,一起去鎮上玩。”
“陳冠的生母當時還在,看到孩子談戀愛才不過一個禮拜,三下五除二便包辦,按照過去的習俗,找媒婆上門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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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姑娘家自然知道自己孩子之前是在哪工作又是個什麽性子,隐瞞了一切,挑剔說陳冠沒有買房買車也沒有學歷,要求彩禮加倍,一口價18.8萬。”
“陳淨急得一夜白頭。這邊父子打零工加上克扣村裏給陳家奶奶的養老金,一年也攢不下幾千塊錢。一方面陳冠此時被對方姑娘耍的神魂颠倒根本不願意放棄,另一方面陳家人自知陳冠并不算是婚姻市場拿得出手的産品,怕過這村沒這店。于是變賣了家裏所有的牲畜,又問親戚朋友借了15萬,最後好不容易湊夠了禮金——終于在村裏先辦了酒席,收取了大家的禮金。”
“年剛過完不到一個月,還沒來得及去領結婚證的時候,媳婦就跟着村裏其他女孩跑了。”
“陳家人多方聯系也找不到媳婦,而親家這邊也沒有積極找尋女兒的意思。輾轉也打聽出來,對方姑娘當年是在廣州東莞某個酒吧工作——沒想到一場吐氣揚眉最後變成了丢人現眼,氣都要氣死了,接着上門讨要彩禮錢。”
“當時大家彼此心裏都藏着掖着,現在全部翻出來,真的是什麽話都往外說。一場鬥争下來,陳家人沒有讨到一丁點好處,倒是自己家的爬牆跟的床事全被親家抖落個底朝天成為全村人的笑話。”
“從春天鬧到夏天,漸漸陳家父子也沒了精力不再去,只有陳家母親每天早晨九點開始搬着個小板凳去女方家門口蹲守要錢。”
“結果在一次争吵中,陳家母親因為心梗現場離世。”
“原本的戰役立刻升級。”
“陳冠失去理智,非要對方好看,将自己的母親遺體擺在女方家門口,說自己可以不要錢,但是必須要對方給自己一個交代。”
“已經是夏天了。”趙荔苦着臉嘆息:“兩天之後,遺體已經腐爛發臭,沒有喚來良知的覺醒,倒喚來了蚊蠅蛆蟲。”
“村裏看不下去這出連續劇,多方協調,女方家先還了十萬塊。陳冠這邊也着急安葬母親,只能先回去。”
“守靈的當天晚上,陳冠擡起一直蓋着的棉被,看到了母親已經腐爛的完全陌生且惡心的臉,又想到連日來自己就是全村當連續劇看的小醜——那些小時候見到他親切的拍拍腦袋誇贊他聰明的叔伯,此時全都是避之不及一臉嫌棄忍着本意’你聽伯給你說你這娃太犟太瓜‘,他不想死但是很想逃避這個世界——”
趙荔說完聳聳肩:“從此之後這個陳冠就成了村裏可怕的存在,他是人,但不是一個正常人。”
“什麽意思?”
所有人這才明白趙荔将這個故事的原因——
“村子裏誰家結婚,他都會去現場勸分。後來陳淨将他鎖在家裏,或者出門打零工的時候自己帶着。這不是陳淨自己找了個伴,最近又沒人管了,這個陳冠沒事就在村子游蕩,之前還被見到拉着一個獨自上學的女孩被對方家長發現拽着揍一頓。”
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卻不能因為故事的悲傷而停止工作。
老陳那邊還沒有任何關于找到死者頭顱的線索,謝嘉弈拿起手機給法醫李婕發微信詢問進展,随即沖林海揚揚手機:“失蹤女性調查的怎麽樣了?”
“我這邊調查了本市一個月內的失蹤女性報案記錄,總共36件,其中26件年齡不符,8件我聯系家屬說人找到了但是沒有銷案,另外2件家屬說了一些失蹤女性的身體特征與本案不符。”林海抱着本子有些失望的反饋:“我考慮,要不要發布認屍公告。”
“王家村村委會的司機老姚女兒已經失蹤了一天。”謝嘉弈垂下眼一邊等待李婕回複,一邊把玩着手機按下老姚女兒的電話號碼:“電話關機,我讓運營商這邊查了,從昨天開始,這個電話號碼沒有被人使用過的痕跡。”
這邊許星柏已經從警務通調取了老姚的信息:“姚博,與王家村王莉結婚,育有一女姚依。姚依今年20歲,大專的最後一年,自己在五百強公司實習之後直接入職。從履歷上來看,這個女孩從小就是鎮上的普通小學普通中學,沒考上大學複讀一年之後這次連大專分數線都沒有過,最後只能母親幫忙找了個網絡學院混了一年半。”
“這麽詳細和隐私的事情你怎麽知道?”謝嘉弈原本低頭和李婕約好次日取報告的時間,聽到許星柏的回複,好奇皺眉望向對方。
“我根據她的手機號碼搜索賬號,看到了一個頭像和警務通系統裏姚依樣貌五官比例一致的賬戶,就查到了她的微博。”許星柏有些不明白似的歪着腦袋:“年輕人,總是擔心全世界不懂自己。只要用點心去試着了解他們,他們恨不得把心髒挖出來——的那麽令人心疼。”
許星柏看到謝嘉弈越聽臉色越難看,終于開始學習說話不那麽直到戳死人。
謝嘉弈擡眼瞥了瞥許星柏認真跟随自己思路的表情,又看看旁邊趙荔努力用手背撐着臉,林海兩只手撐着眼皮努力與瞌睡作鬥争,這才想起來看看時間:“今天太晚了,大家早點回家休息,監控是不是還沒有有效發現?明天林海趙荔跟監控,許星柏跟我去一趟法檢中心。”
——随着門被打開,一枚圓如盤的月亮已經挂在了深藍色的天幕裏。
趙荔和林海結伴離開。
謝嘉弈這邊伸了懶腰也準備離開,剛好看到許星柏背上包收拾好——
“你家在哪裏,我順道送你?”
“...芙蓉小區,單位租的宿舍。”
芙蓉小區就在謝嘉弈家同方向,但是這個小區,是市局專門為三級正以上領導級別的人員租的宿舍。
随着電梯一聲響。
兩人一起邁腿進入電梯。
狹窄的門口,謝嘉弈的手背輕輕與旁邊人的手背輕觸。
一片溫熱,慢慢的從五指關節,漸漸蔓延到了胸口。
謝嘉弈向前一步轉過身,後背抵着冰冷的牆壁抱着胳膊低頭閉上眼睛假寐。
許星柏仰頭默默望着電梯屏幕裏不斷減少的數字。
心中有好多問題要問。
許星柏之前是哪個部隊?
為什麽會來這裏做個小警員?
自己當時為什麽鬼迷心竅要他加入?
他為什麽沒有拒絕我?
想到這裏,謝嘉弈下意識睜開眼,卻正看到許星柏透過電梯門的反光觀察自己。
“你開車。”謝嘉弈下意識隐藏心中的瞬間慌亂,擡手将車鑰匙丢給對方,自己倒是先出電梯。
——對哦,剛才進電梯都沒說讓讓我這個隊長,他以前比我職級高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