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曹大勇(03)
第030章 曹大勇(03)
手機照片裏的曹笑, 時間像是停滞下來,依然是二十多歲剛剛工作的意氣風發。
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完美無缺的。
時間和經歷會逐漸打磨一個人的氣性,使其成為一個成熟擔當的人。
有些人早一點, 上學的時候就知道自己要成為什麽樣的人。
有些人慢一點, 比如曹大勇這樣的人, 從小普普通通心無大志易于滿足家裏也保護的很好,以至于結婚之後還沒有定性,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會勉強的有些責任的感覺,而直到妻子的失蹤,才意識到有些事必須要自己堅持。
比如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比如就算無人信任自己幫助自己也要堅持下去。
自己的媳婦,任何人都可以放棄,唯獨自己不行。
謝嘉弈望着曹大勇手機裏的照片,最近的,是曹大勇拍攝的這幾年為了找曹笑而在各地流浪打零工時的工作照片。
越來越皲裂的手掌。
一座又一座只剩下老弱病殘的村子。
酷暑天氣,他騎着電動車一座村子一座村子打聽, 有端着碗一臉茫然的村婦;
也有好不容易見到生人衣服也沒穿光着腳出來蹦跶的小女孩一臉好奇的跟着他的電動車。
烈日将電動車快要烤化。
曹大勇望着好奇卻無知的小女孩——
純真。原始。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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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知。好拿捏。風險低。
的孩子。
曹大勇忽然想起自己尚未出生的孩子。
一個巴掌扇在自己臉上。
他轉身朝孩子揮揮手驅趕,呼喊着:“這誰家娃?!跑到馬路中間了!趕緊回去!這裏不敢呆!”
“這誰家娃?!跑到馬路中間了!趕緊回去!這裏不敢呆!”
“這誰家娃?!跑到馬路中間了!趕緊回去!這裏不敢呆!”
直到聽到有狗吠有腳步聲,他才重新騎上電動車, 沿着陌生卻熟悉的村道前往下一個村子。
尋妻的道路及其相似, 只有遮蓋頭頂的梧桐樹白楊樹槐樹柳樹的區別,以及春夏秋冬的區別。
同樣都是賣廢紙,某個廢品站看他是外地人,故意借口他的廢紙箱沒有整理不收他的廢紙箱, 原本說的一斤五毛錢, 撿了半麻袋的瓶子攢了很久的廢紙箱,最後就給了五塊錢。
奈何天性善良的曹大勇, 最初的憤怒也是在一聲疑問的哎中,釋放完畢。
挺好的,至少今天有收獲。
收到五塊錢的當天,曹大勇找了家面館想要填飽肚子,老板看到他一身髒兮兮,拿出一把椅子放在店面外,示意他坐在店外面吃。
曹大勇大咧咧的不在意,畢竟老板也是需要做生意。
直到看到面碗底藏着一個雞蛋,曹大勇拍了張照,準備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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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劃到了曹笑失蹤前曹大勇拍的照片。
那是曹笑去醫院檢查之後,确認懷孕當晚,兩人買了點曹大勇最喜歡的豬頭肉,曹笑特意做了自己喜歡的蒜蓉醬,兩人一起吃了,曹大勇喝了點酒,當晚就睡了。
第二天醒來,曹笑便失蹤了。
“我當時沒有在意,以為是她嫌我晚上打呼嚕吵,幹脆早上起來回娘家通知她媽順便休息,着急沒拿手機。”
“結果過了兩天,我看還沒有消息,就專門回去問了一下,她媽說曹笑根本沒回來過,我又去曹笑單位問了,單位也說沒見人,我們才報警的。”
曹大勇的複述和警方當時的調查沒有太大出入。
當時警方出于“愛人失蹤丈夫是第一嫌疑人,且愛人失蹤曹大勇拖延最佳尋找時間是否有主觀故意的成分,另外曹大勇對曹笑平日有什麽愛好都和什麽人交往工作情況如何一無所知,甚至到現在曹大勇對待岳母都沒有叫過一聲媽,而是叫姨”,認定曹大勇曹笑夫妻關系不和。
再問下去,曹大勇的嫌疑降低是事實,但他對愛人的淡漠也是事實,對破案的幫助,幾乎為零。
只能寄希望于村裏重新的摸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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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病房裏出來,已經過了中午吃飯點。
謝嘉弈直接用外賣軟件給曹大勇和病房外值班的同事點了餐,轉頭不見許星柏人影,剛拿起電話,去發現對方已經從醫生辦公室出來。
“和醫生溝通過,曹大勇身體狀态目前沒有太大問題。”許星柏從走廊盡頭的辦公室出來,沿着醫院走廊懷舊的大理石地面,背對着陽光看到謝嘉弈剛好也在尋找自己,四目相對的瞬間眼神一亮,沖謝嘉弈揮揮手小跑着沖過來。
不等謝嘉弈詢問,許星柏已經猜到他的想法,随意的一只手叉腰,一只手随着敘述揮動像是在說解題思路:“我想着,今明兩天小謝你應該是準備趁村民過年走親戚,徹底的重新過一遍,不止是看曹笑失蹤的情況,而是全村是否有其他女孩失蹤的情況。還需要一點時間調查失蹤人口的手機號碼訊號最後消失的地方,确認最後號碼使用的基站範圍。如果這些對案情進展還無幫助的,預計曹大勇三天後需要我們陪同現場核實,看能否想到什麽重要的信息來。”
謝嘉弈站在對方身邊,抱着胳膊低頭,還沉浸在剛剛許星柏整個人因為看到自己,整個人像一朵春天的玉蘭舒展開的樣子。
謝嘉弈的心髒有點顫抖。
他何德何能,會影響另一個人的綻放。
“小謝?”
聽到耳邊輕喚,謝嘉弈恢複理智,輕咳一聲撓撓不由自主粉紅色的耳朵,仰起頭望着對方抿嘴笑:“你是不是在我心裏安排線人了?”
“哈?”許星柏哪裏得知對方的想法,只是大概動動腦筋根據當前工作進展預測下一步并且付諸實施而已。
只是恰好。
卻偏偏這份恰好。
“以後我就不說話了,”謝嘉弈突然轉身大步朝樓梯走去:“我想說什麽你都猜到了,以後你替我說。”
許星柏愣在原地,有些詫異,很快有明白對方在說什麽。
抿嘴偷笑。
我信你個鬼。
“那我們現在就飛荷蘭領證呗。”
“啥玩意?”已經開始下樓梯的謝嘉弈沒有聽到對方的話,感覺是和自己有關的閑話卻又不太确定,特意身體後仰越過樓梯拐角望着對方:“你說什麽?”
許星柏無可奈何的仰天長嘆,跟着走過去胳膊搭在對方肩膀,嘴唇湊近謝嘉弈耳邊讨好耍賴:“我說,中午去吃同盛祥牛肉煮馍呗,你請。”
“哎呀,哎呀呀。”謝嘉弈剛剛恢複原色的耳朵再次泛紅,不耐的繼續擡手揉:“我先看看有沒有團購,咱這秉持騎着自行車去酒吧,該花花該省省。”
“給誰省呢,你都沒結婚,将來還不知道便宜誰。”
“NoNoNo,”聽到對方好奇自己的退休計劃,謝嘉弈來了興致,特意解釋:“我每年會買一瓶生肖茅臺,今年我26歲,這份工我預計也就努力支撐個15年,那就是15瓶茅臺,15瓶?!”
不等許星柏回應,謝嘉弈沖對方比劃着:“就是将來如果我還能活到退休,你到我家,我向你展示,許星柏,這是我認識你那年買的茅臺,用我們陝西人的話說,就是年輕時成的精(陝西話的意思,就是年輕時的作天作地)。”
“許星柏,你就是我年輕時成的精作出來的朋友。”謝嘉弈擡手,用手背拍了拍被表達能力超強震懾到的許星柏,得意洋洋:“對我好一點。”
“哎不是,不是...”許星柏腦袋裏一個接一個的煙花轟炸,緩緩意識到謝嘉弈隐藏的那份悲涼與悲觀,他用力的攥住對方的小臂,朝自己懷裏拽了拽,表情緊張:“你胡說什麽,什麽15年,你要長命百歲!”
“嗐——”謝嘉弈将胳膊從對方手裏扯回,似笑非笑搖搖頭,走前幾步轉過身朝對方丢車鑰匙:“趕緊開車。”
許星柏站在原地,面帶愠色,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你答應我,你要保護你自己的安全,以自己的生命安全最優先考慮。”
“嗯...”謝嘉弈站在原地,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将外套籠在身後,陽光下,迷茫和懵X的臉上的絨毛,閃着無法言語的光——
我X。
我X。
謝嘉弈這才意識到對方不是像其他人聽着自己的扯淡哈哈笑,而是明白自己心中的那份悲涼,甚至過度的揣測了這份悲涼。
“合着你是剛剛給我在你心裏挖了座墳?!”謝嘉弈拉開車門望着許星柏深吸一口氣,翻了個白眼,面無表情眼神失去了光彩:“我吃優質牛肉泡馍,你吃,呵呵,普通羊肉泡馍而且,是機器切馍。”(陝西人:牛肉煮馍比羊肉煮馍更好吃,自己手掰比機器切馍更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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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謝許二人來到鎮派出所,沿着傍晚陰涼以及鮮冷的空氣,謝嘉弈感受到了一種平靜與穩重。
一樓的接警大廳不斷傳來工作人員的回複聲:
“啥玩意?後村的變壓器掉井裏了?”
“不去不去,直接回單,又是誰家娃報假警。”
“你知道村裏一個變壓器多大嗎?咱後村全村的井口,都沒有變壓器的直徑寬,咋可能。”
電話消停幾秒,很快又有報警電話:
“啥,你聽到你媳婦家進賊,要報警?”
“好我的哥,昨天半夜十二點我才從你媳婦家離開——”似乎是察覺這話有點歧義,對方繼續道:“你成天說你媳婦罵你要和你離婚,和村裏那個那個龔溜子搞上了,天天是白天晚上報警,今天是回家沒拿鑰匙媳婦不給開門,明天是聽着門外有動靜要報警,後天又是你媳婦出軌要捉奸,哥,咱這所就這幾個人,把我熬死了,下次你報警就沒人接電話了。”
“啥?你還有心裏話要給你媳婦說?你之前報警我們幫你協調了那麽多次還沒說完嘛?”
“哦,都是我們再說,你還在想,當時就沒說?”
明顯的深呼吸聲。
“哥,我給你交十塊錢話費,咱想說啥,你給你媳婦發短信打電話,你都懂的買什麽抖加造謠,你不懂怎麽逃避通話黑名單。”
謝嘉弈和許星柏聽了幾句,無奈的搖搖頭嘆氣。
然而來到二樓辦公室,最後反饋得知,整個村子的情況,還就是一樓的那位值班接警的工作人員最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