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委屈
第03章 委屈
扶光居是議事堂也是陸峙的書房,裏頭伺候的下人都是經過陸峙首肯的親信,旁人沒有允許是不得進入的。
辛嬈在扶光居旁邊的茶室沏了茶,擺好了茶盤端過來,門外的護院見是辛嬈,立刻笑呵呵地放她進去了,辛嬈端着茶盤在書房外站定一會,深吸了好幾口氣,确定沒有想哭的感覺了,輕車熟路地敲了三下門,推門而入。
房內的交談聲停止了,辛嬈低頭走進房中,先是福了福身,才往正中的書案走去,感受着兩邊的注目。
朝中品階高的官員辛嬈都見過,所以也不陌生,那些大人也知道進來的丫鬟就是陸峙身邊的辛嬈,如今這丫頭是越發的水靈了。
陸峙見她一進門就将頭低得低低的,只看得見頭頂如雲的青絲,整個人似乎喪喪的,不像往日進來奉茶時,總是看着他如朝陽般笑着,然後腳步輕盈地給他奉茶,看着她此時沉重的步伐,一絲不茍的給在座的官員奉茶,他平靜無波的眼眸微不可查地沉了沉,複又低頭看向案上的卷宗。
直到辛嬈将茶放在他的手邊,他掀眼看過去,只看到她側着臉瓷肌透亮,眼尾染着一點紅,他的臉色便沉了沉。
坐在一邊首位的荊山梧搖着折扇挑了下眉,稀奇的目光在這兩人之間游走。
辛嬈将所有大人的茶都上了後,後退幾步,屈了屈膝:“奴婢告退。”
雖然三年前陸峙說過讓她不用自稱奴婢,但有外人在時,辛嬈還是會守規矩。
半晌陸峙低首翻過卷宗,淡淡應聲:“嗯。”
辛嬈轉身離開,誰知走到門口時,身後又響起陸峙微涼的聲音:“在外頭候着。”
辛嬈微訝轉身,眼中清亮一片,屈膝道:“是。”
等她關上了門,荊山梧端起茶杯聞了聞,含着不羁的笑:“阿嬈這丫頭奉的茶,總有一股清甜的香味。”
調笑着擡眼,陸峙冷冽的眸光正看過來,他幹咳一聲招呼衆位大臣:“喝茶,喝茶。”
能坐在這裏跟陸峙議事的官員,久經官場,哪個不是察言觀色的主兒,大理寺正卿正色轉了話題:“嚴力源嘴硬得很,連番拷打也不肯認罪,連我們說有他通敵的信件,也能硬挺着喊冤枉,真是平日裏瞧不出他那樣的心性,竟是滴水不漏。”
荊山梧冷笑:“那還不是你們大理寺疏忽,連那麽重要的罪證都能磕絆着浸了水!”
大理寺正卿臉臊:“是下官疏忽。”那保護證據的小官已經被他亂棍打死了。
陸峙掀眼看向大理寺正卿,意有所指:“從嚴家搜出的證據是他親眼所見,他還能咬死了冤枉,可見他很有信心證據已然不做數了。”
荊山梧折扇豁然一收,哼笑了兩聲:“看來,大理寺上上下下都得清查一遍了。”
大理寺正卿陡然一怔。
陸峙又看向刑部尚書:“聽聞嚴力源有個年僅五歲的兒子?”
刑部尚書立刻道:“是,是個有不足之症的小兒,一直靠藥物吊着,常年送在外頭治病,如今也失了蹤跡。”
陸峙緩聲道:“找到他把他帶回來。”
衆人吃驚,莫不是相爺要利用幼兒威脅嚴力源?但目前似乎也沒別的法子了,也不怪他們這樣想陸峙,畢竟一個病歪歪五歲的稚子能有什麽用?
只有荊山梧覺得陸峙不會用這樣的下策,莫不是陸峙還有其他的計劃?
荊山梧倒是想多問一嘴,但見陸峙已然合上了卷宗,似乎急于結束會議,他了然,罷了,陸t峙做事總有他的考量,任何棘手的事仿佛到了他手裏就能迎刃而解了,他想,這大概就是先帝托孤命他為首輔攝政的信任感吧。
會議散,荊山梧最後一個走出書房,他可以不過問陸峙的計劃,但有些事他倒是有興趣問一問:“阿嬈,過來。”
辛嬈俯首等着那些大臣離開,突然聽到有人喊她,擡眼看去,就見荊山梧含笑朝她招手,大有誘騙小姑娘的架勢,辛嬈無奈嘆息乖乖走過去福了福身:“小侯爺有何示下?”
荊山梧是永寧侯的獨子,永寧侯武将出生,年輕時跟着先帝出生入死,是先帝的生死之交,奠定了崇高的地位,也是出了名的愛妻如命,聽聞當年夫人生他時難産,遭了老大的罪,把永寧侯心疼壞了,所以膝下只有這一根獨苗,經此一事,永寧侯唯恐陪伴妻子的時間不夠,故此早早致仕帶着妻子去游離山川,難得在京城,荊山梧又是從小被疼寵着長大,故此養成了放蕩不羁的魔王性子,滿京城,除了陸峙,還真沒有能拿的住他的人了。
辛嬈在他跟前自然聽話的,免得這魔王又想出什麽法子戲弄她一番。
“怎的,和你家相爺吵架了?”荊山梧調笑,不顧辛嬈驚訝的面容,挑眉道,“小阿嬈,好樣的,要我說你就晾着他,治治他傲嬌的性子.....”
辛嬈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小侯爺言重了,奴婢卑下,怎敢和相爺吵架!”從來只有相爺生氣的份......這句辛嬈自然是不敢說的。
荊山梧看着她認真的模樣,杏眸睜得圓圓的,分外可愛,讓人忍不住想要親一下,但他素來有原則,有底線,所以只是忍不住嘆了口氣,拍了拍辛嬈的肩,做出不符合他性情的語重心長:“你好自為之吧。”
“阿嬈,進來。”
陸峙清冷的聲音從房內傳來,辛嬈連忙向荊山梧屈了膝小跑進房了。
荊山梧輕笑一聲,這兩人真是有趣。他一把展開折扇,風流倜傥,罷了,他也去找他的紅顏知己逗弄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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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嬈剛進房,就對上陸峙暗藏神光的眼眸,平靜無波地瞧着她,陸峙執筆的手停在了卷宗的某一處:“加水。”
他指的是在硯臺裏加水,辛嬈應聲走到他身邊,一邊磨墨一邊小心翼翼偷瞄他,心裏思忖着荊山梧的話,為何他要說她和相爺吵架了?昨晚相爺是惱了,難道現在還沒消氣嗎?
陸峙生的好看,是好看極了,縱是瑤階玉樹都難匹敵,只是氣質清冷如雪,令人不敢近前,此時外頭的陽光灑進來,染上他的眉眼,卻是中和他的冷意,讓人有一種溫潤如玉的錯覺。
“為何哭?”
辛嬈猛地回神,才發現陸峙不知何時已然停下了筆看着她......
“我沒哭......”本來已經調節好情緒的辛嬈聽他這麽一問,又勾起了委屈,眼眶就濕了,她慌忙低下頭去,手裏的墨條慢吞吞在硯臺裏畫着圈。
她總不能說是因為相爺不願将老夫人送來的美人收房,而讓她受誤解受委屈?那豈不是在埋怨主子的不是,她還想不想漲月俸了!一想到月俸,辛嬈吸了吸鼻子,擡眼攢起一抹委屈:“昨晚我惹相爺生氣了,所以害怕......”
原來是為了他。那束陽光照進了陸峙眼底,冷冽的眸光裂了一道,乍暖還寒地浮上一點笑意,很快消失不見,他重新提筆,沒有懷疑辛嬈的話,畢竟辛嬈情緒豐沛看到別人死了一條愛犬哭得傷心,她都會被帶着滴兩滴眼淚,那知道他惱了,怕他生氣她哭兩聲也理所應當。
“可知本相為何生氣?”陸峙慢條斯理問道。
辛嬈杏眼一睜,她不過是随口一說哪裏知道他為何生氣?相爺的心如海底深,她咬了咬唇:“阿嬈愚鈍。”承認自己笨總是沒錯的,還配上謙虛的表情,陸峙手腕微頓。
陸峙默了半晌,掀眼看向她:“本相離家十來日,你可有話要對本相說?”
辛嬈聞聲擡眼,眼中是被眼淚清洗後的澄澈天真,她想了一會,後退一步,雙手交疊貼在腹前,屈膝行了一個标準的萬福禮,端起最是甜美的笑:“恭迎相爺回府。”
陸峙捏了下狼毫筆,重重擱下,撇過眼去不看她冷冽開口:“奉茶。”
辛嬈連忙将案桌上的茶恭恭敬敬奉上,陸峙沒有看她,端起茶杯呷一口茶,不一會将茶喝了見底,辛嬈是個優秀體貼的丫鬟:“相爺還要嗎?”
誰知陸峙擡眼,眸光如早春蓄起的細雪:“本相送你的耳墜呢?為何不戴?”
辛嬈不知話題為何驟轉,下意識道:“太貴重了......”
“去戴上。”
主子有命,即便做丫鬟的不懂,也不得違抗,辛嬈“哦”了一聲,回去栖遲院取耳墜,看到耳墜的那一刻,辛嬈心中的陰霾忽然就一掃而空了,她覺得有這樣大方的主子,即便喜怒無常了些,偶爾受點誤解委屈,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她喜滋滋戴上耳墜,看着鏡中的自己,果然漂亮的東西能讓人心情愉悅!
栖遲院和扶光居離得不遠,她小跑着來回很快。
“相爺,好看嗎?”辛嬈跑進書房,婷婷袅袅站好,搖了搖腦袋,那一對飛燕在她耳下晃悠,陽光偶爾擦過金絲,反射到辛嬈桃花面上當真是熠熠生輝。
陸峙坐在書案後看着她,剛好一絲光亮射進他的眼底,不辨情緒:“過來。”
辛嬈乖乖走過去,陸峙已經起身,二人面對而立,陸峙的身形高大遮去了辛嬈面前的大片陽光,她仰着頭,陸峙逆在光裏,像是雲霧裏的谪仙,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忽然陸峙撫上那一只飛燕:“本相選的,自然是好看的。”
“相爺?”感覺到飛燕在轉,辛嬈莫名。
“歪了。”
辛嬈在心裏“哦”了一聲,正想說她自己來,突然耳珠觸及一片清涼,她渾身戰栗地僵住了身形。
陸峙捏住了她的耳珠,不輕不重的力道,她的耳珠飽滿小巧,揉一下溫熱熨帖,手感很好。
辛嬈微微偏了下頭,躲了躲開口道:“相爺,癢。”她的聲音不自覺輕軟細柔,一出聲,她竟覺得有些陌生,心跳了一下。
誰知陸峙不查似的捏着她的耳珠,辛嬈一躲一退間感覺耳珠被扯了扯,她怕痛,又乖乖回來了些,這樣無意識的主動讓陸峙胸腔鼓動一瞬,緩緩松開了手,辛嬈就撓了撓耳珠,将那股癢意撓開。
大概是離得近,剛剛只覺得空氣有些熱,她撓的耳珠一片滾燙,連着她的臉頰都紅了,眼眸還是瑩澈水亮,天真地看着陸峙不夾雜一絲情絲。
“下去吧。”陸峙恍然一瞬失神,語聲低沉。
辛嬈愣了一瞬,瞥見他已然坐回了圈椅上,清冷的眼看着卷宗,神色無常,她應聲:“是。”辛嬈轉身離開,沒看到陸峙擡頭,在她跨出門檻時,飛燕晃進了陸峙的眼。
辛嬈走出扶光居只覺得耳珠還有些癢,不禁用自己冰涼的手指撓了撓。
轉角處對遇上了迎面而來的池煙,她訝異一聲,池煙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耳墜上一瞬,才笑開:“阿嬈妹妹。”看着她臉上的薄紅笑意頓了頓。
“聽聞相爺回來了?我去給她請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