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震怒

第06章 震怒

梅雨季的一場雨又急又綿長,雨點如斷線的珍珠,忽聚忽散地敲打在院中的缸荷中,像是四處迸射似的。

池煙恭敬地站在堂屋,看着那些熱鬧的雨滴心也跟着狂跳着。

是激動是興奮,是等着辛嬈的到來,承受着陸峙暴怒後被趕出府的期待!

從她第一眼見到辛嬈戴着的那對耳墜,即便她不認得什麽珍品也知道那耳墜價值不菲,辛嬈一個丫鬟哪裏來的這麽貴重的東西,自然是陸峙賞的!

可她竟然在金玉樓看到了那對一摸一樣的,問詢下得知是位戴着帷帽的女郎賣了的,她已然猜到是辛嬈賣了相爺的賞賜,想到有這種可能時,她幾乎渾身的血液都跳了起來。

那對耳墜果然價值不菲,老板開的價她自然付不出,她卻機靈,問梨夢借了相府的腰牌,說自己是辛嬈,聲稱是相爺的意思,滿京的人自然都知道相爺的近身侍婢喚辛嬈,哪裏還敢報價,便是虧本賣了,只請辛嬈姑娘在相爺跟前美言幾句,好将來做生意。

池煙面上笑着,心裏卻已經抓心撓肝地恨着辛嬈。

憑什麽她能得到相爺的另眼相看,而她卻要被羞辱!

在男人面前,她從來沒輸過,她不甘心,她覺得都是辛嬈擋了她的路,若是沒有辛嬈,陸峙就能看到她,發現她的美知道她的好,她就能取代辛嬈。所以她要賭一場,若是當真物有相似,她也沒有損失,若是猜對了,那她就能趁機将辛嬈趕出府去!

看着坐在主位上,冷若冰霜的陸峙,她想她猜對了。她悄默聲地走到偏廳倒了茶走來,站在陸峙身側,手腕的梨香隐隐約約恰如其分。

“相爺,您喝口茶消消氣。”池煙善解人意地舉着茶杯。

半天不見動靜,池煙擡頭,卻見陸峙淬了冰的鳳目只凝着門外,她捧着茶盞的手指微曲。

突然院子裏的雨聲大了起來,她收回茶盞回頭望去,是雨打油布的聲音。

恩泰在前辛嬈在後,兩人各撐了一把傘疾步而來,雨水打濕了辛嬈的裙擺,只見她皺着眉拎了拎,恩泰回頭似是關切她一聲。

走入廊下,恩泰接過辛嬈的傘,辛嬈先進來了。

空氣中的潮濕使她的發絲染上了水珠,濕濕地挂下一兩絲來貼在了額角,堂屋點的燈亮極了,照進她一點星眸裏,滿目的焦急與困惑似是攢出水來,襯上她鬓邊的水珠,她整個人都像是暈在光裏。

池煙的心猛地一震,下意識朝陸峙看去,緊繃的心在看到陸峙神色未變時稍稍放下了心,對辛嬈的恨意也更濃了。

在她看來辛嬈已經是表面裝着天真無邪,卻最會賣弄風情的女人了。

“相爺。”

辛嬈請安的聲音拉回了池煙的思緒,她期盼着見到辛嬈跪在地上求饒的情景。

辛嬈見到池煙在這裏也是微微驚訝,見她似乎快意的眼神,又覺得奇怪,再想到恩泰請她來時面色不對,心裏莫名,于是她帶着那種莫名的眼神看向了陸峙。

“你的耳墜呢?”陸峙開口,冷厲的眼眸凝着她,眼見她的眼神躲閃一瞬,他眸色驟沉。

辛嬈借着拂過鬓邊發絲躲過陸峙的眼神,心裏盤算着:“在,在……在屋裏呢……”在陸峙跟前她不善于說謊,整個臉都紅了,聲音也在發顫。

堂中鴉雀無聲,只聽到一些呼吸聲,恩泰始終站在門外,聽到裏面的說話聲,吓得頭也不敢擡。

突然“砰”的一聲,一個木盒從陸峙那兒飛到了辛嬈的腳邊,辛嬈定金一看,那飛燕耳墜的翅膀還在抖動。

她震驚地擡眼看向陸峙,陸峙已然起身,身姿鶴立,薄怒附面凝着她:“還在撒謊!”

辛嬈忙是跪了下去頭點地:“相爺息怒。”

頭頂傳來陸峙壓抑的聲音:“本相給你的月俸很少嗎?”

辛嬈心頭一顫,直起身來扁了嘴老實道:“有點兒少。”

這一回答,辛嬈仿佛聽到了門外恩泰倒吸涼氣的聲音。

就連池煙幸災樂禍之際都不免震驚了她的老實。

辛嬈的月俸在四大丫鬟裏是最少的,可能旁人都不能相信,整日見她穿金的戴銀的,以為她多有錢,畢竟是內閣首輔的近身侍婢,可是她的月俸真的很少,不及梨夢她們的一半!

陸峙好像忘了給她漲月俸似的,梨夢她們及笄後都給漲了月俸,唯有她停在及笄前。

“你還委屈上了!”陸峙如松如玉的身姿散出冷意來,“本相的私庫都給你掌管着,你還在乎這點銀子!”

池煙面色一僵難以置信地看向辛嬈,她居然掌管着相爺的私庫!

辛嬈可憐巴巴道:“那是相爺的錢,我只是給相爺保管着鑰匙,我的月俸總共就那麽一點兒……”

陸峙像是被噎住了一般,氣得不願再多瞧她,“起來!”陸峙見不得她可憐的模樣,睨了她一眼重新坐了回去。

辛嬈立刻喜滋滋地起來了,順手拿起了地上的耳墜:“耳墜我賣給了金玉樓,怎麽會在這?”她說着走到了陸峙身邊。

池煙被陸峙冰冷如寒潭的目光吓得臉色煞白,連忙跪了下去。

“相爺,奴婢……”

“拖下去,趕出府去。”陸峙心情極差,他不忍心處置辛嬈,卻能拿別人開刀。

恩泰立刻沖了進來一下駕住了池煙的手臂,顧不得她哭天喊地地求饒,三兩下把池煙拖了出去。

辛嬈猜到了大概是怎麽一回事,既然只是趕出去,她沒有為池煙求情。

直到拖到臨近後院的門,池煙還不明白地叫嚷着:“是辛嬈賣了相爺的賞賜,是她對相爺不敬,相爺為何處置我!我只是買了她不要的東西!”

恩泰看着她跌坐在地上狼狽不堪的模樣,冷哼道:“那也是相爺和辛嬈兩個人的事,與你什麽幹系?”

看在她還想不通的樣子,恩泰蹲下身來冷睨着她,告訴她:“你最愚蠢的不是進了相爺的書房,而是妄圖取代辛嬈,和之前那些送來的女郎一樣,凡是想要取代辛嬈的女人,相爺一個都不會留。”

他定定地看着她,在她怔忡中,放輕了語氣一字一句道:“聽明白了?不是辛嬈容不下你們,而是相爺容不下你們。”

“開門!”恩泰大喝一聲,後院的護衛開了門,“把她丢出府去!”

淋了這會雨,恩泰都止不住打了個哆嗦,連忙回房去換衣服了。

而這邊,陸峙一言不發往栖遲院走去,辛嬈才犯了錯,殷勤地很,撐着傘追在陸峙身邊給他遮雨,卻因為沒有注意腳下,滑了一跤,幸虧陸峙扶了她一把,避免了她摔跤。

辛嬈笑意嫣然:“謝相爺!”

陸峙沉甸甸眸光睨了她一眼移開了。見他好像還不高興,辛嬈求饒道:“相爺你別生氣了,待會我給你捏捏肩捶捶腿好不好?”

“你是老媽子嗎?”陸峙冷冷道,步伐卻放緩了些。

辛嬈氣餒,此時真恨不得自己有十八般武藝能哄陸峙開心。

見陸峙進了栖遲院,卻不往自己的寝室去,辛嬈疑惑:“相爺,你的屋子……相爺!”她的疑惑還沒明白,眼見着陸峙往她的房間方向而去,她一顆心陡然提了起來,加緊了幾步走到陸峙身邊,一臉假笑,“相爺要去哪?”

陸峙沒有應答,只是瞥了眼她讨好的笑容,徑自往她的房間而去。

“相爺,我的房間亂的很,怕污了你的眼睛,不如還是不去了吧?”辛嬈拼命想攔,可怎麽攔得住主子呢!

在她緊張讨好的笑容中,陸峙推開了房門。

辛嬈将傘丢在外頭跟了進去。

她的房間在丫鬟裏算大了,正面正廳左面偏廳右面書房,正廳旁的小門是往內室去的,她的梳妝臺換衣室都在裏面。

“去把你的妝奁盒拿來。”陸峙背手而立冷淡開口。

辛嬈一股血液沖上了腦門,語聲軟軟的帶着乞求:“相爺……”

眼見着她要哭了,陸峙依舊紋絲不動。

辛嬈沒法,只能挪着小步子不情不願地走進了內室,陸峙都坐了下來好一會才見她捧着妝奁盒子慢吞吞地走出來。

放在桌上後在陸峙想要打開時她突然雙手按住了盒子,水汪汪的眼睛乞求地看着他,仿佛在說“不要”。

陸峙瞥了她一眼挑開她的手,打開了妝奁盒,裏頭只有一些普通的首飾,瞬間他目色驟沉!

在他發怒前,辛嬈立刻低頭道:“相爺我錯了!”

“我送你的那些東西呢?”陸峙克制着怒火,聲線壓得很低。

辛嬈快吓得哭了,此時只能實話實說了:“都賣了……”

“及笄那日我送你的簪子呢?”陸峙聲線緊繃,像是沉在寒潭深處。

辛嬈頭快埋到了脖頸裏。

怪不得那些東西,他只見她戴過一兩回,後來再沒見過,她說太貴重了要好好珍藏相爺送的東西,好好珍藏……呵……他突然t笑了一聲。

“荒唐!”陸峙一手掀翻了首飾盒,猛然站起。

辛嬈被吓得後退幾步,眼睛閃閃的,瘦弱的雙肩止不住地顫抖。

陸峙為人清冷,向來何時何地都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從容,從不輕易發怒。

當然,也鮮少也有人敢惹他發怒。

陸峙愠怒的眼神隐了隐,緊繃的臉突然冷笑了一聲,這時候了,他居然還怕自己的怒容吓到了她。

“賣的銀子呢?”陸峙沉聲問道。

辛嬈旋身而去,這一次很快她拖着重重的箱子來了:“相爺,都在這兒了……”好像上交髒物似的。

陸峙看了眼那不大不小的箱子,真金白銀躺在裏面,冷冷緩聲道:“就為了這點銀子?”

辛嬈擡頭睜大了眼睛十分認真:“這可不是一點,相爺給的那點月俸不知要存多久才能買得起一座帶小院的屋舍,這裏的銀子再存個一兩年就夠了!相爺賞賜的東西固然讨人喜歡,可是光漂亮,也不太實用.....”

陸峙擰眉:“你要買房子做什麽?”

辛嬈理所當然道:“安家呀,到了年紀,總是要嫁人安家的……”

像是冰水澆息了陸峙眼底的愠怒,而愠怒又将冰水燒得沸騰,沸騰的怒火裹挾住辛嬈,辛嬈說話的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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