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溫泉

第22章 溫泉

外管事将請柬送到辛嬈手裏的那一瞬間,他只覺得自己大概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房間裏明明冷氣十足,可他自背脊冒起來的汗從額頭滾了下來,他甚至不敢擡手去擦,也不敢擡眼去看自家相爺,只覺得背脊那一層層的汗又瞬間結成了冰。

只覺得水深火熱。

辛嬈拿着請柬小心翼翼地看向陸峙,陸峙沉着臉布滿了寒霜,他沒有看辛嬈,轉而開口吩咐外管事:“去收拾東西,套了車。”

外管事現在反應遲鈍,顫顫巍巍問:“相爺要去哪?”

陸峙掀眼看向他,眸光沁着寒意:“溫泉館。”

外管事立刻應聲告退,轉身擦了汗疾步離開了。

是了,太醫說陸峙這個傷還需要泡藥浴。

房中只剩下辛嬈和陸峙,無聲無息。

此刻冷靜了下來,辛嬈想到方才自己不顧尊卑竟敢頂撞陸峙,可有危險時,陸峙竟擋在了她身前,害他受了傷,辛嬈內疚難受極了,恨極了和他頂撞的自己。

“相爺何時出發?”辛嬈細弱問道。

陸峙依舊沒有看她:“今晚。”

這麽快!那……辛嬈看了眼手裏的請柬,溫泉館在城郊,來往也得不少的時候。

陸峙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你的書不必抄了。”

辛嬈擡眼驚詫地看向他。

“讓恩泰來收拾東西,你既心有挂礙,去不去随你。”陸峙冷淡道,卻一眼再未看辛嬈,擺出了疏離的姿态。

辛嬈莫名心慌,脫口道:“我去的。”

陸峙垂眸,緊繃的臉略有松弛,擡眼眸光一片清明:“還不去收拾東西。”

辛嬈立即旋身去了。

東西收拾了一半,眼睛瞥過桌上放着的請柬,她應該跟謝複之說一聲的,正想着,叩門聲響了,姜梅走了進來。

“梨夢呢?”辛嬈問道,她想托梨夢去跟謝府的人遞個話。

姜梅訝異:“你不知道?梨夢去看守農莊佃戶了。”

“什麽!”辛嬈詫異極了,難以置信地看着姜梅,“為什麽?她是相府的掌事大丫鬟呀!”

這明擺着貶谪的行為,辛嬈道:“她犯什麽錯了?怎麽事前一點消息沒有!”

姜梅道:“可不是快得很,聽說是相爺的命令,一刻沒有耽誤,估計人已經到了農莊了,至于犯了什麽錯,惹得相爺這樣大怒……”她停頓一瞬,若有所思地看了辛嬈一眼,輕笑道,“便不得而知了。”

辛嬈無力地坐下,她心跳得厲害,總覺得梨夢被罰一事,與她有關。

姜梅見她愁眉不展,只顧倒了杯茶道:“你也犯不着替她擔憂,她可不是你認為的那樣的人。”

辛嬈眉頭輕皺:“什麽意思?”

姜梅低頭輕笑:“沒什麽意思,興許她還能回來的,但若梨夢能再回來,那就代表……”

她欲言又止的故弄玄虛,辛嬈更是雲裏霧裏:“代表什麽?”

“誰曉得呢,或許她永遠也回不來了。”

姜梅長長舒出一口氣,略有惬意,辛嬈知道她與梨夢一向是表面關系,只當她在幸災樂禍,也沒再深想,只是梨夢若真是因為她而被罰,她也過意不去。

明明是她頂撞了陸峙,還說了那些過分的不符合丫鬟身份的話,可被罰的卻是梨夢,這會辛嬈又有些疑惑梨夢是否真因她受累。

馬車緩緩行駛在長街,辛嬈看着車窗上隐隐透過街上的燈光,收回眼時順勢瞄過陸峙,他正安閑看着手裏的書。

她将茶水遞給陸峙,陸峙頭也不擡接過了茶杯。

“相爺,那日在清涼山的刺客抓到了嗎?”辛嬈作着閑聊的口吻問道。

陸峙依舊垂眸看書,冷淡道:“不曾。”

“那可有線索知道是誰主使的?”

陸峙終于将目光從書上移開,緩緩看向她,銳利的眼神讓辛嬈心頭發虛,她沖他盈盈一笑。

“你素來不會關心這些事。”

辛嬈勉強笑了兩聲,她是想知道,是不是她想的那樣,是不是因為她當衆讓上官榮下不來臺,所以才讓陸峙遭到了報複,她勉強的笑意在陸峙的注視下有些挂不住,無力地垂下頭去:“我怕是我連累了相爺。”

陸峙眉宇微皺:“與你無關。”

他複又低頭看書,不想多談的神色,辛嬈也不再問,便問道:“相爺,梨夢犯了什麽錯?”

陸峙嗓音微涼:“失了下人的本分。”

辛嬈心驚,清亮的眼眸看過去,睫羽一瞬不瞬,仿佛在問“那你怎麽沒罰我”。

陸峙放下書凝視着她,那眼神似乎複雜,又似乎無奈,還有一點……無語。

辛嬈一愣,一點念頭正要冒出來就被她死死按下去了,不敢去看他的眼神,心慌意亂起來,車廂裏又安靜了下來,以往她也總會跟陸峙獨處一室,今日卻似乎有些不同,她有些不适應這樣安靜的氛圍,想着找話說,磕磕巴巴道:“梨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陸峙直接堵住了她求情的話:“她犯的錯不足以以功勞苦勞抵消。”

辛嬈素知他的脾性,眼下也不敢再求情,但畢竟她和梨夢相處了這麽多年,之後一有機會就會提一句梨夢,只是陸峙每回都冷然回絕。

溫泉館是當年先皇為了陸峙特意而建,主要用途便是藥浴,是陸峙的私人浴所,相當于一個小型的相府,人手也配備齊全。

氤氲的水霧将池壁之上的琉璃燈盞熏的朦胧旖旎,這樣的天氣泡溫泉其實有些熱,但禦賜的地方哪能有弊端呢,這個溫泉館一共有五處池子,偏生這一處便适合夏季泡,只因那池壁上鋪滿了特殊的玉石,能生出涼氣來。

先帝當真是對陸峙寵愛有加啊。

辛嬈将太醫交給她的藥瓶倒了一瓶子進池子,正欲退下,誰知陸峙扣住了她的手腕:“去哪?”

“ 相爺要泡藥浴......”她自然是要退下的。

“所以呢?”陸峙淡淡打斷了她,“我的傷因何而來?”

辛嬈語塞,吞了下口水,扯出一抹笑意:“我在此處侯着,相爺有事吩咐。”

她說完,陸峙才滿意地放開了她,自然而然張開雙手,辛嬈輕車熟路給他寬衣,她也不是第一次為陸峙寬衣了,只是這次也不知是不是離着溫泉池近,那熱氣熏着她臉熱。

以往陸峙沐浴從來不用人伺候,但今日竟然辛嬈留下,辛嬈奇怪心下嘀咕,也幸好陸峙泡溫泉也沒有将衣衫褪盡,辛嬈三兩步走到了離溫泉有一段距離的石墩墩上,随手抓了一塊玉石握在手裏,涼意立刻從手心蔓延周身,驅散了一些她之前的熱意。

她背對着浴池,總覺得身後一雙眼睛盯得她背脊發熱,心跳亂了節奏,直要跳出嗓子眼來,生怕陸峙出聲要吩咐她,這種感覺太奇怪了,奇怪的讓她生怕。

好在陸峙從t未出聲,就連從浴池起來也沒吩咐她,等她轉身時,陸峙已經穿上了家常白色長袍。

“過來。”

陸峙緩步經過辛嬈身邊時,袖襕擦過了她的手背,令她有一陣恍惚,等火鍋神之際,陸峙已然坐在了榻上,平靜無波地看着她。

辛嬈穩一會心神提步上前,陸峙睨了眼矮幾上的藥瓶,辛嬈立刻會意拿在手裏。

“太醫的囑托你都記下了?”陸峙問道。

辛嬈鄭重點頭:“記下了。”

陸峙側過身,褪下一側的衣衫,露出右臂上的淤青,青的發紫,細看還有血點,像是皮下受了傷,辛嬈怔住了,慌亂的心只剩下愧疚和心疼。

她回過神将藥倒在手心,小心翼翼貼上傷處。

“你如此小力,藥效如何滲透進去?”陸峙慢條斯理道。

辛嬈一愣,連忙加重了力道,整個手掌心都緊貼着他的手臂,為了使力,她更是一腳跪上了榻,她一心為陸峙上藥只想着讓藥效發揮全部作用,讓陸峙趕緊好起來。

她覺得她的力度很強了,但見陸峙看着她并無神色,她便又使出了渾身的勁兒,按壓下去,突然她使的力過大,掌心的藥油摩擦過陸峙的肌膚滑了下去,她猝不及防真個人失了重心也栽了下去,尚來不及驚呼,她的唇角擦過了陸峙的手臂,電光火石一般,她瞬間彈了回來直挺挺站着,臉像煮熟的螃蟹。

陸峙一手還扶着她,卻是氣定神閑,極淡的眸色中似有一絲笑意。

辛嬈慌忙後退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手,正當她手足無措時,陸峙突然大發慈悲:“你下去休息吧。”

辛嬈如獲大赦一般匆匆福身腳底生風地跑了。

她一溜煙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只覺得心跳如雷,她曲起手指緊緊按壓住胸口,試圖按停跳得厲害的心,可是于事無補,她只覺得耳朵都開始轟鳴,她又想去捂住耳朵時,觸及到臉頰,那滾燙的熱度幾乎要燙了她的手,她匆忙從冰鑒裏拿出一塊冰貼上自己的臉,冰涼的刺激讓她的腦海突然閃過陸峙那張冷峻的臉,她吓了一跳,慌忙扔了冰塊,氣鼓鼓跑回床榻擁住了薄被。

這一晚,她睡得很不安穩,一閉上眼就是她唇瓣擦過陸峙的畫面,她羞赧又懊惱。

晨起頂着眼下的烏青看着鏡中的自己欲哭無淚,只能拿起冰塊敷着眼睛,冰涼刺骨的觸感讓她倒吸了一口涼氣。

她定了定心神,用脂粉蓋住了眼下的烏青,出門前在穿衣鏡前看了又看,确定沒什麽不妥之處,才出了門往陸峙那去了,誰知下人告訴她陸峙在書房。

不是說是來修養的嗎?

辛嬈奇怪,在去書房的路上卻看到了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她微愣一瞬,站住了腳,見他們進了書房,她便轉身離開了。

陸峙不貪圖享受,自從他授命攝政首輔後,就沒來過溫泉館,辛嬈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四年前了,這一次也算故地重游,她游了一圈覺得無趣,想起溫泉館外有一處荷花塘,她立即拿了把傘興沖沖從後門出去了。

才近荷花塘,就見塘邊停了一只小船,小船上支了一把油紙傘,辛嬈驚奇,正欲上前查探時,雨傘一角提了起來,緩緩露出一張溫和清俊的臉。

辛嬈驚怔了,只見謝複之端坐在船上朝她微微而笑。

“你怎麽會來?”辛嬈快步走去。

謝複之自船上起身:“想見你。”

這樣直白而不加絲毫的隐晦,紅傘下的辛嬈臉愈發的紅豔。

謝複之朝她伸出手,辛嬈猶豫一瞬,伸出手去,上了船。

“你的傷還沒好,不該過來。”

“只是小傷,不礙事的。”說着,他從身後拿出一個錦盒遞到辛嬈跟前,“今日太皇太後賞了一盒翠玉四色糖酥,我想着你喜歡,久了就放壞了。”

辛嬈怔住了,他帶着傷來,只是為了送一盒糖酥嗎?她眼眶微熱,心輕輕震動着:“可你怎知我今日會出來?”

謝複之輕笑:“我想着碰碰運氣,看來老天還是眷顧我的。”

船只蕩過時泛起的波光粼粼照進他們的眼中,二人相對而坐,對于謝複之來說,只要和辛嬈在一起,就很好。

很久之後,謝複之終于開口。

“阿嬈,我贖你出來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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