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合一

第24章 三合一

這次去溫泉館陸峙只帶了恩泰和辛嬈, 沒有其他扈從,回去時也只有恩泰和辛嬈。

唯一不同的是,去的時候, 辛嬈是和陸峙在車廂, 恩泰趕車, 回去時, 辛嬈卻坐在了恩泰身邊,跟他一起趕車。

恩泰有些惶恐, 在心裏琢磨了半天, 回頭看了好幾眼緊閉的車門,這才鼓起勇氣将頭歪向辛嬈那,低聲問道:“你和相爺吵架了?”

辛嬈沉默搖頭,她心裏亂的很, 什麽也理不出頭緒。

恩泰不懂了,昨晚他是眼看着陸峙吻上辛嬈的,他是個合格并且優秀的随從, 見狀立刻退了出去,他本以為這樣一來, 該是前景一片光明才對,怎的......

今早他見陸峙面色冰冷, 比之之前更加冷峻,本來打算在溫泉館住個四五日的, 沒想到這麽快就要回京, 而辛嬈也紅着眼像是一晚沒睡的憔悴, 到陸峙跟前伺候時, 陸峙竟是一句話都沒有和辛嬈說,難不成昨晚都那樣了也能鬧崩了?

他倒是想細問, 可是這樣的情愛之事,他又不是辛嬈的兄長,實在難以啓齒,只能一路憋着回去。

馬車停在了相府,辛嬈站在車旁等着陸峙下車,她擡眼看了眼,陸峙目不斜視地從她身前而過,她目光微滞,壓下心底冒出來的酸澀連忙跟上了。

剛進府,就見餘清珞意外驚喜地迎了上來:“相爺怎的這麽快就回來了。”

是了,梨夢被送去了農莊,沒人掌事了,餘清珞便自薦過來暫時替陸峙管理後院。

陸峙才坐下,她便命人倒了茶來,親手接過端給了陸峙:“相爺,這是青碧蘿,相爺身上有傷,要修養,這青碧蘿味輕有安神的效用,相爺嘗嘗。”

她優雅地坐在陸峙身旁,見陸峙接過喝了一口,笑容正濃地看向辛嬈:“阿嬈這次辛苦了。”

那口氣那姿态俨然是相府主母的架勢。

辛嬈努力扯出一絲笑:“是奴婢該做的。”她朝陸峙看了一眼,陸峙無波無瀾。

餘清珞擺擺手,她身邊的丫鬟遞過一個荷包,她笑道:“這是賞你的。”

辛嬈笑容頓了一瞬,又看了眼陸峙,見他依舊沒有反應,她欣然一笑,爽快接過了:“多謝少奶奶賞賜!”

餘清珞看了眼她身後的箱子:“那些都是相爺的東西吧?”

辛嬈道:“是,奴婢這就去收拾。”

“不必了。”陸峙微涼的聲音響起,清寒地眸終于看向了辛嬈,“你下去吧,這裏不用你伺候。”

餘清珞眸光微轉:“是啊,這裏我來就行了,執川哥哥......相爺,我讓人去你房間收拾。”餘清珞轉了口風,臉上卻飄起兩片紅暈,眼寒希冀地看着陸峙。

辛嬈也看着陸峙。

“嗯。”只聽陸峙淡淡應了一聲。

辛嬈攏在袖中的手攥緊了,像是在和自己較勁似的,生硬地屈膝:“奴婢告退。”

陸峙和辛嬈的關系變得有些奇怪,這在整個相府的人都看出來了,以前只要陸峙在府裏,身邊的辛嬈總是寸步不離的,現在辛嬈只要做完了自己的事就不在陸峙跟前晃悠,就連隔壁國公府裏的老夫人也察覺出了不對勁,以往只要陸峙過來,身邊總是跟着辛嬈,這回竟是不見,老夫人倒是旁敲側擊過兩人,兩人只說沒有什麽。

這哪裏還是沒有什麽!

國公繼室王氏笑道:“母親,我們都是過來人,這些事就由得他們去吧。”

老夫人略有驚奇地看向王氏,含笑道:“我只當你要撮合星若。”

王氏溫柔道:“我那侄女是什麽性情我很清楚,執川看不上她,我自然不會強求,只希望執川能盡早娶一房妻室,為陸家開枝散葉才是。”

他們這樣的人家,早已不需要靠一門婚姻去鞏固地位,何況陸峙也不屑于拿婚姻做籌碼,所以老夫人在陸峙的婚姻一事上尤為開明。

**

這日荊山梧和趙璞過府來喝茶對弈,辛嬈端着茶盤才進花廳,他二人就立刻察覺出了不對勁。

從前辛嬈只要進門都會先看一眼陸峙,陸峙也會看一眼她,今日,辛嬈悶着頭進來,禮數一絲不茍,奉茶時只看着茶盞,陸峙也專心眼前的棋盤,二人絲毫沒有眼神交流。

本以為她會立侍在陸峙身側,或者坐在陸峙身邊看他們對弈,誰知她奉完茶後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荊山梧和趙璞都愣住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齊齊看向陸峙,陸峙依舊正襟危坐手執黑子凝神望着棋盤。

“稀奇。”趙璞玩味地笑了一聲。

陸峙落子,荊山梧興奮一敲折扇:“落子無悔!這麽多年了,我可算贏了你一局!”

陸峙恍然,意興闌珊丢了手裏剩餘的黑子。

趙璞玩味的笑意更濃:“更稀奇。”他指了指棋盤,“便是新手,方才那一子也不該下在此處啊.......”他意味深長地挑了陸峙一眼。

陸峙毫不在意端起茶盞:“這麽多年了,看他可憐,讓他一局。”

荊山梧挑眉:“心不在焉就心不在焉,下錯了就下錯了,誰會笑你不成?”他滿眼戲谑,就連陸峙目光幽冷地看過來他也不怕,湊過去些,“說說,和小阿嬈為何鬧別扭了?我們給你參謀參謀,我們可是經驗十足。”

趙璞附和:“對,你在男女情愛一事上到底不如我們,說說。”

陸峙暼了他一眼,起身走出花廳,他二人追了出來,就見外管事匆匆走了進來,手裏拿着燙金的請柬。

“相爺,這是謝侍禦史的人送來的,說是給阿嬈姑娘。”

荊山梧二人齊齊看向陸峙,以為陸峙會直接将請柬丢出去,誰知陸峙只是看着請柬沉默半晌,便讓外管事将請柬送去給了辛嬈。

趙璞啞然半晌,咋舌着半天只說一句話:“稀奇,太稀奇了!”他看着陸峙冷然離開,看向荊山梧,“這是發生了我們不知道的事?”

荊山梧攤手:“顯而易見。”

辛嬈跟着姜梅出府采買香料,外管事只能将請柬放在了她房間的案桌上。

辛嬈覺得在府裏實在憋悶得很,正好碰到姜梅要出府采買,她便跟着一起出來了,可是出來了,看着熱鬧的長街,看着姜梅饒有興味地逛着胭脂鋪,她怎麽覺得心裏更悶了,好像一瞬間對什麽都提不起勁似的。

姜梅也察覺到了這一點,拿着一盒t胭脂湊在鼻尖聞了聞說道:“你這兩日怎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怎麽了?”

辛嬈又嘆了口氣,突然想起姜梅在府裏甚是受歡迎,總是會有扈從小厮護院到她跟前獻殷勤,她一時随意拿起一盒胭脂用指腹抹着,低着頭期期艾艾道:“阿梅,若是你知道你一直崇拜一直依賴的人喜歡你,可你已經答應考慮別人的婚事了,你會怎麽辦?”

姜梅唰地擡頭看向她,見辛嬈只是低着頭,好看的小臉全是羞澀之意,她有一種“辛嬈到底還是清醒了”的感嘆,她呵笑了一聲,終于明白最近她和相爺之間為何奇怪了,又呵笑了一聲,故作輕松道:“那也要看是什麽樣的喜歡,比如說府裏喜歡我的人,有些是要娶我,有些只是說一聲,過後便不了了之了,那算不得真的喜歡,不過就是覺得你有趣罷了,對于他們來說,你和其他人沒什麽不同。”

辛嬈抹在胭脂上的手忽然戳進了胭脂膏子裏,擡頭時那臉頰的緋紅便透出白色來,剛開口發現聲音有些啞,她連忙咳了一聲,扯出笑意來:“這樣啊......”

陸峙那樣的人,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他大概就是一說而過吧.....那她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有負擔了?

就像以前一樣緊守着自己的心,便不會出差錯。

“哎喲,我的胭脂啊!”

老板突然一聲驚呼,吓的辛嬈一跳,她低頭一看,胭脂膏子已經被她戳的千瘡百孔了,她難為情地立刻道:“這盒我要了。”

老板的臉色才稍霁。

“小嬈?”

身後一道不确定的聲音響起,辛嬈心頭一咯噔,倏地轉過身去,滿臉震驚。

“真的是你,小嬈!”

眼前光陰微遮,映下一張粉面桃花的臉,發髻上的珠光寶氣晃了辛嬈的眼。

她握着胭脂盒呆住了,辛嬈沒想到會在這遇見故人,一個她這一輩子都不會想見的故人。

姜梅将來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見辛嬈臉色不對,低聲問她:“是誰啊?你朋友嗎?”

辛嬈如鲠在喉,還是輕輕點點頭:“進府前認識的。”她提一口氣,看向她,“綠濃,好久不見。”

綠濃款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怎麽會在這?”她暼了眼姜梅,問道,“這位是......”

辛嬈道:“這是我朋友。”

綠濃輕輕點了下頭,算是打過招呼,這時老板認出了她來,殷勤地上前:“綠濃姑娘來,東西已經備下了,只等着你來取呢。”

綠濃嘴邊喊着清淺的笑意:“瑄王說我何時過來取都可以,所以耽擱了一些時日。”

她提到瑄王時,眼睛都在發光,腰板也挺得更直了,轉眼時也不去瞧姜梅,只跟辛嬈道:“待會我們去雅茗齋喝茶吧,我們好多年不見了。”

姜梅見她都沒有語氣溫柔,姿态卻是高傲,低頭暗笑了一聲,擡頭道:“喲,那樣高檔的茶館,我可去不了,阿嬈你去吧,我就先回去了。”

辛嬈聽出她語氣裏的譏笑之意,也沒說什麽。

姜梅早有聽說滿京來了一個舞姬,一曲飛鸾舞名動京城,瑄王趙璞當下包下她一個月!這個舞姬竟然就是綠濃……

而這個綠濃竟和辛嬈相識,她臨走前回頭看了眼綠濃,她正媚眼如絲地笑着。

辛嬈看着容光煥發的綠濃,她的模樣似乎比她記憶裏的綠濃更加美豔,也更加妩媚了,怪不得能得趙璞親眼。

見到綠濃,也讓她想起一些她再也不想回憶的往事。

她七歲那年從邊境的一家教坊醒來的,至于為何她會在那,她不記得了,只記得醒來時濃妝豔抹穿着貴氣的媽媽盯着她瞧,一直笑得合不攏嘴,摸着她的臉直說着:“極品極品啊。”

摸得辛嬈渾身不适。

一開始她并不知教坊是什麽地方,做什麽營生的,直到有次經過園子時,見一個腦滿腸肥的男人光着膀子将一個哭得驚恐的姐姐拖回房間去,那位姐姐的珠釵斜亂,衣不蔽體,嘴角還流着血大聲喊着“救命”,那位姐姐她認得,是前兩日還和她住一起的姐姐,園子裏這麽多人,卻無一人施以援手,大家好像見慣了這種場面,她下意識想要沖進去,卻被身旁的綠濃拉住,直到房間裏傳出慘絕人寰的哭喊,辛嬈被吓到了,就見一向對她慈眉善目的媽媽朝着房門啐了一口,口裏還罵着“這回總老實了!”

辛嬈被吓得病了,等病好了,媽媽安排了老師教她彈琴唱歌跳舞,起初她還懵懂地學着,是綠濃告訴了她學這些是為了讨男人們喜歡。

綠濃比她大兩歲,她偷偷告訴她:“那位姐姐死了,因為她能歌善舞被這裏的大財主折磨死的……我們這地,将來就是要去伺候那些男人的。”

辛嬈當下心頭一冷,将手裏那把古琴摔了,聲稱再也不學這些東西!此事自然惹惱了媽媽,罰她不許吃飯了,餓了她三天。

辛嬈不怕,硬生生挺着,媽媽也不想真餓死她,又勸了她幾回,她是鐵了心不肯就範,媽媽便命人狠狠掐她,用針紮她,只叮囑不能傷了臉,但她始終不肯低頭。

也是綠濃總是在她受罰後會來安慰她,她心中很感激,覺得在那樣吃人的地方總算有一絲慰藉,真心把綠濃當姐姐。

聽到綠濃最近學習舞蹈非常刻苦,她不明白,那些男人這麽恐怖,為何要去讨好,綠濃卻不以為意地笑着。

她就這樣犟着一直犟到了十歲那年,淪為了教坊最不起眼的人,而十二歲的綠濃一曲綠腰舞惹得滿堂驚嘆,媽媽兩眼都在放光,再看辛嬈時就更加痛恨。

大概是覺得已經有一棵搖錢樹了,留着辛嬈也是費錢費糧食,最後再問了她一遍學不學,辛嬈仍舊倔強地仰着頭。

媽媽也沒想到辛嬈看上去甜美乖巧,嬌滴滴的,性子竟是這樣倔!二話不說命人将辛嬈打的遍體鱗傷,這會是用藤條打的,打的她皮開肉綻……

媽媽再也不用顧及她會留下疤痕,将她丢進了柴房,任由她慢慢死。

好在廚房的大娘心疼她,總是會給她一些清水饅頭,給她希望,想讓她活下去。

其實事情到這裏,這次見到綠濃,她該高興才對,若是沒有發生那件事。

那是大雪紛飛的一日,綠濃又讨得媽媽歡喜,媽媽說可以滿足她一個願望,綠濃不假思索就說想去員外府表演……

辛嬈記得當時大娘在闡述這件事時的失望和生氣,因為辛嬈心裏也在生氣,明明,明明綠濃可以救她……

可是憑什麽呢?沒人要用自己的前程去換一個不相幹的人,辛嬈才十歲,已然悲哀地懂得,但她也才十歲,她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去怪綠濃。

明明她們那麽好……她卻任由她自生自滅。

小二上完了最後一盤點心,辛嬈正喝着茶,一直沒開口的綠濃打量了許久幽幽嘆了口氣,辛嬈從茶盞裏擡眼覷了她一眼,睫羽撲閃着。

綠濃問道:“小嬈,你何時來的京城,我看你穿得很是體面,如今在做什麽?”

辛嬈老實道:“六年前來的京城,如今在人家府裏當丫鬟。”她不願提起陸峙,好像還在生氣似的。

綠濃聽到她說當丫鬟時,審視的目光沒有,笑意漸濃,惋惜道:“你怎麽給人家當丫鬟呢,當丫鬟能有什麽出頭之日呢,聽說當年有個軍官将你贖走了,這麽多年也沒來個信,他贖走你,難道就是為了讓你當丫鬟嗎?還是轉手又将你給賣了?”

按理說,綠濃說“丫鬟”說的是事實,辛嬈卻覺得她似乎有一股優越感,但她很快将這念頭打消了,不願自己從門縫裏瞧人,把人瞧扁咯。

見她說着義憤填膺,辛嬈知她誤會了,正要解釋,綠濃卻握住了她的,寬慰道:“沒事的,現在我來了,你說是有什麽難處盡管來找我,我必定讓瑄王殿下幫你的。”

見她說的真誠,辛嬈覺得當年或許真的誤會她了,畢竟當年綠濃也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她能做什麽呢?這麽一想,她便想起綠濃對她的那些好,這才有了重逢的高興。

她提到瑄王時滿眼都是藏不住的自得笑意,笑着她又浮上一絲惋惜:“可憐你如今還在做一個丫鬟,将來若是有合适的小厮護院什麽的,我便讓瑄王贖了你,讓你出來嫁人。”

丫鬟配小厮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辛嬈不将這些放在心上,只是問道:“你怎麽到京城來了t?”

綠濃怡然自得地整了整袖襕:“不久前來的,我如今在弦月歌,是弦月歌的花魁,有瑄王的庇護,生活倒是自在。”

“弦月歌?”辛嬈驚詫地愣了愣。

“怎麽了?”綠濃不解。

辛嬈搖了搖頭:“只是聽說過。”

綠濃探到她眼底的一絲擔憂,對“那種”地方的擔憂,想起她當年寧死也不肯屈服,定然是覺得那種地方髒污,她有一種想讓辛嬈明白她今時不同往日的急切,輕笑了一聲:“弦月歌高雅,來往的具是公卿大臣,皇親國戚,與邊境那個地方可是不同,你瞧瞧我這首飾,這衣裳,媽媽将我捧在手心,從不強迫我做什麽,你不必擔心我,如今瑄王寵我,你是我妹妹,如今我們同在京城,我會照顧你的。”

辛嬈心頭一暖,她該提醒綠濃瑄王并不是個良人。

“綠濃姐姐,瑄王是皇親國戚......”

可她的話還沒出口,綠濃便笑着打斷了她:“我知道你要說什麽,身份懸殊是嗎?那也要看對誰,你沒見過瑄王,你不了解,他看着我的眼神是不同的。”

辛嬈想起趙璞看着一條狗的眼神有時也非常深情......

“可是......”

綠濃見她如此,只當她在嫉妒她,輕嘆道:“你放心,我會為你物色個好人家,不叫你一輩子都做人家丫鬟的。”

辛嬈見她胸有成竹,明顯已經被趙璞迷住了,怕她到時候受傷,急切道:“不是,綠濃姐姐,瑄王是不會對一個女人用真心的......”

誰知綠濃的臉色驟冷,眼中含着輕蔑的冷意:“你的意思是,我不配得到瑄王的喜歡嗎?你一個丫鬟就別操心我了。”

辛嬈臉色煞白,怔怔地看着她,綠濃這才反應過來,連忙笑着過來拉住她的手:“瞧我,這麽多年被捧的不知天高地厚了,說話也不會拐彎抹角的,妹妹別介意,我的意思是,我心裏有數的,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就好。”

辛嬈想,她這樣八面玲珑,處理這種事一定比她有經驗,也不再多說什麽。

二人分別時,綠濃說着下次再出來一起飲茶,便與辛嬈相反的方向而去了。

綠濃身邊的丫鬟問道:“姑娘怎麽不問問她是哪個府裏的丫鬟?”

“哪個府裏不都是供人使喚的下人嘛。”綠濃淡淡道。

丫鬟道:“我看她長得這樣好看,說不定早就被主子收房了,姑娘還能贖她嗎?”

綠濃冷笑一聲:“你不了解她,她是絕對不會被收房的,你別看她這樣甜軟,性子倔的很,當年才只有十歲,寧願被打死,也不願學習那些讨男人歡心的技能。”

丫鬟感嘆:“還挺有志氣的。”

綠濃輕笑:“再有志氣,也是卑賤的身份。”

“對,不如姑娘,将來進了王府,即便不能做王妃,也能做個側夫人。”

**

和綠濃的重逢,讓辛嬈想起了和陸峙的相遇,便是那年她被關在柴房,身上的傷嚴重的很,在她意識模糊時,仿佛看到了門被推開,以為天神般的男子跨步走了進來,将她抱起,耳邊是媽媽尖銳的奉承話,她覺得吵得頭疼,便再也沒有意識。

等再次醒來時,她趴在軟綿綿的床榻上,朦胧見似乎又看到了那位天神的側臉,她呢喃着:“神仙.....”

神仙朝她走來,她終于看清了神仙的臉,真好看......她想起來看清楚一點,他卻按住了她的肩:“你身上有傷,躺着。”

聲音也好聽,辛嬈抿了抿唇,軟糯喊着:“神仙哥哥......”

那時她真的以為是神仙救了她,後來她才知救她地人叫陸峙,是大曌最負盛名的少年将軍,貴族公子。

後來她問過他,他們非親非故,為何會救了她,陸峙沉默半晌,只說了一句“機緣巧合”。

她再細問,陸峙卻什麽都沒有再說了,她便也沒再問過。

是啊,是陸峙救了她,若非陸峙,她只有兩個下場,要麽死,要麽被糟蹋再死。

那既然如此,即便陸峙在溫泉館只是一時興起,他對她的喜歡也只是一時興起,她也不該生他的氣......她腳下一頓,生氣?她為何說生氣?難道她在生陸峙的氣?為何?若是因為他親了她,可她的氣是在回京時才生的……

算了,不管為何生氣,陸峙一是她的救命恩人,二是她的主子,她不該生氣。

嗯,就像以前一樣守住自己的心,做個本分的丫鬟就好。

這樣想着,她立刻去廚房做了她最拿手也唯一拿手的......銀耳羹,喜滋滋端去了栖遲院。

正巧碰上剛回府的陸峙,她端着托盤站在探出院牆外的三角梅下,目光瞬間亮了起來,甜甜喚了聲:“相爺!”笑得燦若薔薇。

陸峙微滞,凝神看着她,好半晌才應了一聲,然後走進栖遲院。

辛嬈跟在身後乖巧道:“相爺,我給你做了銀耳羹。”

陸峙坐下的動作也微有停頓,才坐定,辛嬈便端了玉瓷碗走到他跟前:“相爺請用。”

他靜靜看她,辛嬈朝他歪頭一笑,他眼中的細雪逐漸消融,接過銀耳羹,喝了一口,才問:“有決定了?”

辛嬈微愣:“什麽決定?”

陸峙擡眼:“看到謝複之送來的請柬了?”

辛嬈吃驚地呆了呆,立刻道:“相爺等等。”

她轉身跑了出去,陸峙垂眸看着銀耳羹上飄着兩顆紅棗,唇角輕勾。

不一會,辛嬈拿着請柬跑了回來嬌喘着舉着請柬,小心翼翼看向陸峙請問:“相爺,謝複之約我明日相見,我能去嗎?”

陸峙目光微沉,看向她時凝了一絲清寒。

辛嬈立刻保證道:“相爺,先前我知道錯了,以後我若是去見謝複之一定會先告訴你的。”

“以後?”陸峙冷峻的語聲緩緩響起,再看向銀耳羹裏的兩顆紅棗,只覺得如鲠在喉,他冷冷放下了玉瓷碗,這碗銀耳羹不過是她為了見謝複之的讨好之物。

“還真是用心良苦。”陸峙帶着一絲譏諷之意。

辛嬈心下一沉,小心翼翼問道:“所以相爺,我能去嗎?”

陸峙不耐地起身背過去,冷硬道:“你愛去便去!”

辛嬈脆生生“诶”了一聲,挑斷了陸峙緊繃的弦。

翌日,辛嬈便喜滋滋地去赴約了。

正巧今日四興街那有集市,熱鬧極了,謝複之帶着辛嬈從街頭逛到了街尾,只要辛嬈喜歡的覺得好玩的東西,他都買了來,兩人有說有笑,和街上的有情人并無二致。

難得今日荊山梧和趙璞也有興致,也來逛集市,就跟在辛嬈他們身後不遠,默默看着,眼睛齊齊朝中間瞄去,陸峙一臉冷凝,又見他二人站在一處糕點攤前,辛嬈随即挑選了一塊糕點,滿足地咬了一口,謝複之凝神望着她,滿含笑意,擡手指腹觸及她的嘴角......

辛嬈笑容一滞,微微紅了臉低下頭去,那手帕擦了擦。

荊山梧和趙璞不約而同戰栗一瞬,看向陸峙,他的身形似乎有一瞬僵硬,趙璞不确定道:“這你能忍?”

陸峙沒有理他。

只是看着謝複之和辛嬈走出了四興街往一處巷子裏的宅院而去。

陸峙三人站在巷口,荊山梧幽幽道:“想不到謝複之這小子的動作挺快的,這不消幾日,就要上門提親了吧?”他拖長了尾音,去看陸峙的神色,陸峙卻轉身離開了。

群芳閣的雅室內,陸峙一杯酒一飲而盡,荊山梧正色道:“事到如今,有一事我們倒是想問問你,你究竟是怎麽想的?”

室內一片寧靜,只等着陸峙的回答。

可陸峙只是沉着臉喝酒,等到趙璞沒耐心了,想催促一下時,只見陸峙放下了酒杯,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很傷人。”

他二人具是一震,異口同聲:“你說什麽?”

不是他們沒有聽清,而是他們難以相信這句話是陸峙說的,尤其是此時他垂眸愁眉不展的模樣。

可陸峙卻沒有接着往下說,但荊山梧他們也懂了,他說的“很傷人”指的是什麽,是辛嬈,想不到啊,不可一世永遠衆星捧月的陸峙竟也有為情所困的一日。

雖然荊山梧二人覺得此情此景稀奇,但也不忍在此時取笑好兄弟,便正色道:“當年你和清韻也算得上一對璧人,大家都看好你們,可你總是淡淡,瞧不出多喜歡,有回有世家公子向清韻提親,你也毫不在乎,當時我只以為你t是勝券在握,并不介懷,原來不是......”

趙璞立刻接過話:“既如此,你為何還要找那人,将來不是陷入兩難?”

陸峙眸光幽深,緩聲道:“我正是不想陷入兩難。”

荊山梧輕嘆:“只怕還沒等你陷入兩難,謝複之那小子已經将阿嬈拿下......”

最後一個“了”字還未出來,就見陸峙冷厲撇過來的眼神,荊山梧識相地住了嘴。

荊山梧只是半調侃,可竟然讓他說中了,陸峙回府時,恩泰早已等在府門,見到他打馬過來,立刻步下了階梯,又往前跑了兩步,等陸峙勒住了缰繩,他牽過馬,才道:“相爺,謝尚書來了。”

謝複之的臉一沉,跳下馬将缰繩交給了恩泰,進了府。

謝尚書正等在正廳,兩個外管事在廳外候着,見陸峙回來了,他們作揖退下,才進廳,就看了謝尚書一旁的箱子,他也滿面紅光地迎了上來,擡手道:“相爺回來了。”

若論尚書一職,他倆倒是平級,可論攝政身份和陸家的家族地位,那便不可相提并論了,他作的十分恭敬。

相對于他的奉承,陸峙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坐上了主位,繼而淡淡一聲“坐”,謝尚書還敢入座。

不等陸峙發問,謝尚書便道明了來意,他樂呵呵指着那那口箱子道:“這是送給辛嬈姑娘的禮物,上回相爺問到複之的婚事,我與夫人鄭重商量過,覺得阿嬈姑娘當真是個好姑娘,複之也十分喜歡她,我們謝家能娶到阿嬈姑娘,那是三生有幸的,這兩日複之也時常和阿嬈姑娘在一起,我想着,阿嬈到底是個姑娘家,名聲在外,不若将婚事早早定在,也免得給阿嬈姑娘招惹麻煩,相爺以為呢?”

他長篇大論一通,将阿嬈誇的天花亂墜的,卻沒有注意到陸峙越來越冷的臉色。

“這是我草拟的聘禮清單,相爺請過目,阿嬈是相爺的得力之人,謝家自不會虧待了他,相爺若是有要改動的,直接改就成。”

他遞上一本紅冊子,陸峙接過拿在手裏冷冷看着,卻并不打開,謝尚書正要回到座位上,見陸峙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的笑,随手将紅冊子扔在了桌上,他一愣,忘了坐下,這才注意到陸峙冷若冰霜的臉色。

“看來上回本相與尚書說的話,尚書全然沒有聽懂。”陸峙幽冷緩聲道,即便他坐在那,上位者的壓迫感也瞬間壓在了謝尚書的肩上他,令他不知所措。

“相爺說該早早定下複之的婚事.....”他戛然而止,心驚肉跳唰地看向陸峙,額頭開始冒出冷汗。

陸峙掀眼看向他,冷冽鋒利幾乎要刺彎他的膝蓋,“是謝侍禦史的婚事,不是阿嬈的婚事。”他擲地有聲,緩緩起身,睥睨着他,“今日本相只當沒聽到這件事。”

謝尚書站在那,猶如被架在火上烤,整張臉臊的通紅,他沉着氣鐵青了臉,拿過紅冊子抱拳道:“今日叨擾了,告辭。”

他負氣離開時,正碰上回來的辛嬈,辛嬈訝異正要行禮:“謝尚書......”

誰知謝尚書氣呼呼瞪了她一眼,拂袖離開,辛嬈莫名,走進大廳,向陸峙行了禮問道:“相爺,謝尚書怎麽氣呼呼走了?”

陸峙輕描淡寫道:“他不許你和謝複之來往。”

辛嬈愣住了,看到一邊的箱子:“那他還送禮物?”

陸峙面不改色:“嗯,對你的補償。”

辛嬈:“……”

這些東西自然到不了辛嬈手裏,陸峙直接讓人原封不動地擡了回去。

謝尚書一路氣得回了府,剛好和相府擡回來的箱子撞了個正着,他的臉更黑了!迎面走來謝夫人,他狠狠瞪了夫人一眼,一肚子的氣對着夫人又撒不出來,夫人也一頭霧水,不是要去提親嗎?

這時下人道“少爺回來了”,謝尚書頓時找到了宣洩口,一轉身劈頭蓋臉道:“你跟辛嬈斷了!立刻斷了!不許再去見她!”

謝複之煞白了臉色:“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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