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魚尾
第16章 魚尾
短暫停課後的第一次公共課, 階梯教室裏吵吵嚷嚷地像是到了菜市場。
許夏竹湊到顧長安邊上,神神秘秘地,“長安, 最新八卦, 下暴雨那天有學生把書包落在教室裏,裏面有貴重物品, 昨晚雨停的時候去找, 發現書包背人拿走了,于是就去報告輔導員報警要調取監控,你猜怎麽着?”
顧長安将包裏的書本掏出來放在桌子上,聞言, 挑了下眉,“監控沒了?”
許夏竹:“我去,你怎麽猜到的?剛剛我聽小張他們說, 最後一天咱們上課的綜合教學樓,裏面的監控攝像全部損壞, 調取不了,都是黑片兒, 現在那個丢東西的學生準備報警處理了,聽着就可怕。”
“你說這要是沒碰到丢東西的,有人在教學樓裏做了什麽違法犯罪的事兒,不查監控都不知道。”
她們正說着,教室後門陸陸續續進來一群人,是設計系的女生們,穿着誇張的服飾, 頭□□染成各種亮目的顏色。
因為有些教學樓被暴雨沖泡,導致一些教室的多媒體設備受潮, 有着不同程度的損壞,所以這次的馬哲課程是許多系的班級一起混上。
汪洋用彩色繩子綁着兩個羊角辮,黑框眼鏡架,穿着誇張的骷髅頭背心,跟幾個女生說說笑笑着進來。
經過顧長安她們這排的時候,汪洋聽到許夏竹談論的時候,視線掃過來,和顧長安的撞上,驕矜地擡高下巴,耀武揚威地睨了她一眼,甩着小辮子走到前排去了。
下課後許夏竹忙着去學生會開會領材料,汪洋和她的小姐妹們說說笑笑準備收拾東西離開,面前忽然多了一道身形,女生明眸皓齒,波西米亞風的長裙襯得她身形更加纖細出挑。
“汪洋,你有時間嗎?我想找你聊聊。”顧長安彎唇,笑得溫婉動人。
汪洋正在同旁人說笑,冷不丁面前來了個不速之客,仔細一看,嘴角邊上得意洋洋的笑收了個幹淨,在一衆小姐妹好奇的目光中冷下臉來:“沒空。”
答案在顧長安的意料之中,她很好脾氣的點點頭:“好,那我就自己去找江栩禮了。”
聽到江栩禮這個名字,汪洋的小辮子一頓,擡起圓眸瞪着她,顧長安心平氣和的撐着桌子俯視她。
眼前這個格外漂亮的女孩子不似之前被她們欺淩過的女生,見到她,要麽繞路走,要麽直到她的背景家世後低三下四的來讨饒,從未有人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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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汪洋自覺氣勢低了,騰地一下站起來,“你再怎麽說沒有證據,江學長是不會相信你的。”
“我說什麽?”顧長安挑眉,她溫溫柔柔地站在旁邊,玻璃窗外的陽光像是琥珀色流淌的粘稠狀糖漿,落在她編得烏黑的麻花辮上,像是跳躍的金黑色蝴蝶抖動翅膀,稱之為花容月貌也不為過。
顧長安俯身靠低,線條柔軟的杏眸盯着汪洋的眼睛,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道,“監控是被你用不知名的方法搞沒了,我這裏沒有證據,但是你猜我這麽直接找到江栩禮,告訴他一切皆因你而起,他是信與不信,懷疑與否呢?”
“顧長安你敢!”汪洋璀然拍向桌子,胸口起伏。
正在這時,教室門口處傳來一陣驚呼聲,江栩禮穿着白色T恤,棒球帽扣在頭頂,夾着書本進來,看到顧長安和汪洋面對面站着,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往常那般溫和的笑容:“長安這是我幫你找的我當年的高考筆記,不多了,你湊合用,”他頓了一下,視線在兩人之間落了下,“你們認識?”
顧長安接過江栩禮遞來的筆記本道了謝,還未來得及解釋,汪洋搶先一步湊過來挽住她的手,生怕顧長安說出些什麽不設防的話來,她朝江栩禮做了個鬼臉:“江學長你和長安也認識啊,我們還說一會兒去甜品店吃甜品呢。”
“這樣啊,那你們去吧,不打擾兩位了。”江栩禮溫和t一笑,多看顧長安一眼,離開了。
汪洋臉上的笑垮下來,氣得胸口起伏,一扭頭又對上顧長安溫和的笑眯眯地眼眸,眼前一黑,得,更氣了。
作為汪家大小姐,汪洋是汪父放下奮鬥了一輩子的事業投身家庭中時到來的,算是晚年得子,顧而全家上下都對她寵愛有加,也是造就了她刁蠻潑辣想要什麽都要搶過來的性子。
因為家裏有礦,母父在零花錢這方面更是給她最好的,光無限額的信用卡就不下數十張,汪洋更是出手闊綽大方,于是身邊聚集了群酒肉朋友,也就是那天跟着将顧長安關到教學樓頂樓的女生們。
汪洋電話預定了家茶餐廳,離清大不遠,打車十分鐘就到了,環境幹淨優雅,最重要的是價格昂貴,普通的學生黨和上班族是不會來這種地方消費的,所以不會在這裏遇到清大的熟人。
餐廳裏優雅光潔,鋼琴曲緩緩,大廳中央設計了露天花園,以連通外界的玻璃罩與大廳隔開,能窺見裏面熱帶綠植參天高漲,拖着藍綠色的長尾孔雀在其間嬉戲打鬧。
路過時,顧長安好奇地隔着玻璃看了眼。
女孩子長發烏黑,編織成的麻花辮垂落在兩側,長裙裙擺在走動時翩跹,引得不少眸光落在她身上,卻渾然不覺。
侍者将她們引至一處窗邊座位,應當是汪洋常來的位置,她熟稔的坐下,拿起菜單點了甜品和奶昔,随後将菜單推了過去。
顧長安在對面沙發上坐下來,拿起來一看,菜單上的甜品價格貴到咂舌,一道藍莓核桃奶糕都要動辄幾百,她擡眸,對上對面汪洋撐着下巴看好戲似得目光,忽然笑了,将硬殼皮的菜單遞給一旁的侍者,搖了搖頭:“太貴了,我消費不起。”
對面汪洋愣是被她這一串的動作弄得從笑眯眯變成瞠目結舌。
不是?就這麽直說啊?
她之前也不是沒帶同學來過,就算是家境不好的小女生,跟她一起來,有的為了結交朋友或者不被看低,咬牙硬着頭皮在菜單上點個最最便宜的酸奶水果撈,然後在汪洋起身結賬時對她佩服的五體投地心存感激。
怎麽到了顧長安這兒,這個女的這麽好意思說啊?
侍者拿了菜單下去了。
汪洋冷嗤一聲,仰靠着坐在沙發裏,“這次,有人丢東西報警查監控算是我倒黴,說吧,你要多少錢。”
顧長安自顧自地拿了桌面上的玻璃壺為自己倒了杯檸檬水,擡眸看着汪洋:“我這次來找你談談不是要錢的。”
“那你要什麽?”
“我需要一個道歉,以及之後不會再對我進行任何人身攻擊舉動的保證。”顧長安從容不迫,指尖點了點杯沿兒,“希望你知道,除了和你坐下認真談談,我還有其他的解決方式,我也有将事情鬧得人盡皆知沸沸揚揚的能力。”
這個柔軟的女生仿佛有種環繞她由內而外暈染開的氣場層層遞蕩開,堅定溫軟,卻絕不退步。
汪洋默默打量她,這人身上似乎有種莫名的氣場,讓人了解後反感不起來,與她身邊那群虛與委蛇的人完全不同的氣場。
雖心裏是如此想,汪洋卻依舊哼了聲,嘴硬,“我知道你是要給江學長留下好印象。”
“錯。”顧長安放下手裏的杯子,直視她,“我對江栩禮只是同學關系,沒有任何其他的情愫,我同你解釋這些,并不是自證清白求你放過。”
“而是我們本就并非敵人,我希望你能看清現狀,”顧長安勾了下耳側的發絲,粉唇抿了下,“堂而皇之的将惡意施加在一個不相幹的人身上,不是喜歡。”
汪洋反駁:“誰說的?我就是喜歡江學長,所以才要趕跑他身邊不懷好意的人。”
顧長安點頭:“好,那我問你,如若現在的你與江栩禮每日見面,感情正濃,出現了一個自诩喜歡你的第三者,那個人要将江栩禮趕走,要把他在暴雨天關在教學樓,用各種手段折磨他遠離你,你是開心與不開心?”
汪洋猶豫:“我.......”
顧長安盯着她,步步緊逼,“他自诩喜歡你就要把你身邊不懷好意的人全都趕走,口口聲聲聲稱喜歡你,你是開心與不開心?”
汪洋說不出來話。
“喜歡是尊重,理解寬胥以及放手。”見到她這樣子,顧長安放軟了語氣,“如此一來,你便能理解江栩禮的感受了。”
“我之所以沒将你做的事情抖落到他面前,是我知道你是他的學妹,與他關系甚好,我不希望你們因這件事心生隔閡。”
“還有一點,我知道我給出去什麽,就會得到什麽,如果解決戰争只能通過與之作戰的方式,那麽得到的還會是戰争,永遠沒有和平;被傷害了就找個機會伺機報複,那麽得到的時無休止的傷害。”顧長安漂亮的眼瞳落進陽光,纖長的睫毛宛如鳥雀的羽毛,她輕聲道:“所以,把你想得到的東西,給出去吧,你終究會得到它的。”
汪洋抿着唇,臉色漲得通紅,心跳如擂鼓。
她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沒有争吵沒有責罵,沒有撕破臉皮的扯架,明明她付得起這裏菜單上所有菜品的價格,但是現實卻好像是,她落了下風。
侍者将甜品塔端了上來,随即戴上白手套俯身為她們切蛋糕,耳邊只有優雅的鋼琴曲聲徐徐,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臉燙得像是在滾燒紅的烙鐵。
直到侍者下去,汪洋攥緊的拳頭松開,她璀然站起來,憋了半天的情緒最終化作一句磕磕絆絆的“對不起”,随即再也控制情緒不住跑開了。
從小到大,她被寵愛慣了,這是頭一遭有人交給她要尊重別人的生活,把其他人當做單獨的有自己思想的個體。
顧長安呆愣在原地,她也沒想到是這麽個結果,許多話她已經盡力避其鋒芒給人家女孩留了面子。
她搖搖頭,起身準備離開,剛剛穿着白襯衫搭馬甲的侍者過來,微笑道:“女士,您這桌的賬單是刷卡支付嗎?”
直到此刻,顧長安才意識到個致命的問題:汪洋點了一大桌東西還沒結賬!
靠近落地窗的沙發卡座由綠植栅欄矮牆隔開,男人一襲銀絲細條紋高定西裝,鋒利且在商場談判中那絲很強的侵略性被圓潤修飾包裹住,低調不浮誇。
從這裏,可以清晰的聽到旁邊傳來的交談聲。
她們之前的所有話,都被男人一字不落盡收耳中。
許泊楓手指搭在杯耳處,輕輕捏住,唇角彎了下。
不曾想,在這裏碰到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