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魚尾

第17章 魚尾

靠近落地窗的沙發卡座由綠植栅欄矮牆隔開, 男人一襲銀絲細條紋高定西裝,鋒利且在商場談判中那絲很強的侵略性被圓潤修飾包裹住,低調不浮誇。

從這裏, 可以清晰的聽到旁邊傳來的交談聲。

許泊楓手指搭在杯耳處, 輕輕捏住,唇角彎了下。

不曾想, 在這裏碰到熟人。

她們之前的所有對話, 都被男人一字不落盡收耳中。

沒想到小姑娘如此溫良柔和的皮囊下,竟生得如此膽魄和格局,許多涉世已深的人都未曾能有她這般氣度和眼光。

他還是太看低她了。

顧長安還未起身,侍者過來, 微笑道:“女士,您這桌的賬單是刷卡支付嗎?”

這麽一句話愣是給她敲打在了原地,那雙漂亮的杏眸閃了閃, 顧長安深呼吸幾口才問:“多少?”

侍者微笑:“一共五千零八十,這是賬單。”

說着, 戴着白手套的手将打印的賬單雙手奉上。

一頓甜點就五千多,汪大小姐這花錢大手大腳的數字讓顧長安幾乎眼前一黑。

察覺到她面色有變, 侍者打量她的眼神帶了幾分不屑:“我們這裏是不接受賒賬的,如果拒絕當場支付,餐廳會報警維護自身權益。”

顧長安捏着賬單的手指發白,她并不是掏不出來這筆錢,不過這些錢算是她這陣子風吹日曬攢下的積蓄了,需要為謝筠交學費用的,斷然不能再這時候花費出去了。

思緒正掙紮着, 頭頂上落下一道嗓音。

Advertisement

男人說話時,一把低沉清隽的好嗓子。

“走我的卡。”

手裏的賬單被抽走, 許泊楓已經将自己的名字簽上遞給了侍者。

顧長安看着面前這張臉足足三十多秒,才覺得有那麽點兒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但是她卻是記不起來了。

幫她付完賬單,許泊楓緩緩在她對面坐下,如此近距離的與小t姑娘對視,肌膚白皙到幾乎透明,像是上好的瓷玉,杏眸柳眉,眼瞳清澈到能投落影子。

書上說,越是眼瞳清澈不谙世事的人,越是靈性高的人,此話不假。

許泊楓沖顧長安點點頭,許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介紹道:“我是許夏竹的哥哥,上次你幫我妹妹送東西,我們見過的。”

顧長安想了起來,捏了捏衣角:“謝謝您.....我之後會把錢轉給夏夏還上的。”

許泊楓搖了搖頭:“我坐在旁邊,你們剛剛的對話,很抱歉,我聽到了一些。”

“這些東西都沒動過,夏夏也愛吃甜品,打包了勞煩你帶回宿舍給她,可以嗎?”他雖是詢問的語氣,卻已經擡手叫來侍者打包。

這個男人如此缜密玲珑,極其高情商的将這種尴尬局面扭轉過來。

說是帶回宿舍給許夏竹吃,但是顧長安知道,許夏竹根本不怎麽吃甜品,而且今天許夏竹要去學生會幫忙,估計要折騰到晚上去了,現在的天氣炎熱,宿舍沒有冰箱,蛋糕根本放不到晚上,就算她現在給許夏竹打電話,許大姐小姐也只會讓她把蛋糕拿回家去。

如此一番滴水不漏的圓話,既顧全了她的面子又巧妙的圓過去付錢這件事兒,也避免了後面償還的可能。

顧長安擡起頭來,認認真真打量面前的男人,五官優越,眉眼卻漠然,鼻梁上架着一副金絲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眸溫文爾雅下藏着抹悍利森然。

即便他皮囊儒雅斯文,卻依舊掩蓋不住他身上骨子裏的陰郁森然,像是叢林裏危險蟄伏的毒蛇,華麗的皮囊看似無害,其實是最劇烈危險的。

侍者将打包好的精美盒子拎了過來,“女士,先生,這是您的甜品,建議當天食用,剩下的可以存儲在冰箱,祝您有個愉快的午後。”

不等小姑娘做出反應,許泊楓先一步拎起袋子起身,“我一會要去給小妹送東西,不知道順不順路?”

顧長安也跟着起來,點點頭:“我也要回一趟清大。”

“那一起,我司機就在外面。”許泊楓笑笑,紳士地指了下門外。

外面金燦燦的陽光湧動,黑色的商務車線條流暢在光線下外殼發亮。

顧長安看不出什麽牌子,但是一眼掃過去那一水兒6666的車牌號就知道價值不菲,如此的身份懸殊讓顧長安杏眸瞠了下。

還未做表态,許泊楓已經過去為她揿開車門,掌住,眼眸投過鏡片淡淡落在她身上。

之前聽許夏竹說過,她的哥哥很厲害,年紀輕輕就接手了家裏的分公司,并且帶領集團日益壯大。

那種商人般研判的目光看得顧長安頭皮一緊,用力抿了下唇,上車了。

好在許泊楓看出來她的不自在,車上揀了些無關要緊的話,倒也不至于讓她太過緊張。

應顧長安的要求,許泊楓在距離清大校門口有一截的路邊将顧長安放下。

臨走前,男人降下車窗,将盛着蛋糕的精美盒子遞給她。

他西裝袖子下露出一截皓白襯衫,袖口的鉑金鹿角袖扣精美矜貴。

“今天,真的謝謝您。”顧長安頓了一下,接過來。

女孩身影漸漸遠行,裙角被夏日的風帶起來,街邊的白色花瓣紛紛攘攘環繞在裙擺周圍,恍然天仙下凡。

前排的司機頓了下,輕聲詢問:“需要開進學校裏嗎?”

“不用了,掉頭回公司吧。”許泊楓視線落在遠處那道身影上。

去清大看望許夏竹是假,想将她送回是真。

剛剛在店裏,她和對座那女孩的談話他聽了個七七八八,家世平平,容貌還如此出衆的女孩,無人庇佑,免不了惹人嫉妒欺負,他本意是想把她送到宿舍樓下,豪車加配,看到的人也會對因此對她有幾分忌憚,他不下車,旁人看不到,自然不會有閑言碎語。

只是沒想到這姑娘如此剔透心性,半分孤假虎威的趨勢不肯仰仗,還沒到校門口就提前叫停了。

正思忖着,前面女孩走到一半的身影停了,路邊有個收廢品的老人,正在吃力的将散落滿地的廢紙箱板,礦泉水瓶一一撿起往蛇皮口袋裏裝。

十字路口車流如織,車子鈴聲與剎車聲此起彼伏,老人佝偻着背,邊手忙腳亂撿碰灑的東西邊雙手合十作揖朝路過的人小聲說着抱歉。

驀地,一雙纖細白皙的手動作麻利地快她一步撿起來地上的瓶子往袋子裏塞。

老人一愣,顫抖感動的擡頭看到少女晃動着麻花辮正蹲在地上認真将她散落的瓶子一一撿拾,眼瞳裏沒有不耐煩沒有嫌惡,而是幹幹淨淨的,“奶奶,我幫您,這樣能快一些。”

“好好好,謝謝.....謝謝你.......”老人感動得無以複加,竟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麽。

車子裏,司機也看到了前面的情況有些遲疑,眼神詢問許泊楓需不需要停車。

男人視線落過去一秒,言簡意赅,“回公司。”

他向來對這些婦人之仁不感興趣。

黑色商務車在街角一晃,開走了,許泊楓在車裏垂下目光,不再去看外面彎着腰幫老人撿東西的女孩。

外面,驕陽似火,顧長安将廢品幫老人撿到人行道上,蹲下來用硬塑料膠片繩将紙箱板捆上。

少女額頭飽滿光潔,沁了層汗珠,蹲在地上專心致志地捆繩子。

老人放在旁邊裝滿了塑料瓶的蛇皮袋還沒來得及封口,忽然被人猛地踹了一腳,袋子裏的瓶子骨碌碌滾了一地,老人驚呼一聲,撲過去想撿起來,卻被那人再度踩住袋子口。

幾個小混混似得男生圍着過來,眼神紛雜,吹口哨的,嘲笑的,看好戲的。

其中一個黃毛叼着煙,湊過來:“沒交保護費就敢撿我們這片兒的瓶子,誰給你的權利。”

老人雙手合十,目光祈求:“我把這些廢品賣了就有錢了,等等我行不行?”

“不行,今個兒你不交錢,這些東西就別想拿走!”黃毛氣勢嚣張。

顧長安在旁邊聽得一肚子氣,眼看着黃毛指揮手下的人就要把老人辛辛苦苦撿來的東西搶走,伸出手還要推人,她再也忍不了,璀然起身擋在老人面前,眯着杏眸怒瞪着面前的人:“這些東西是寫着你名字還是在放在你家裏啊?什麽叫就成你的了?”

冷不丁面前蹦出來一姑娘,還是這麽漂亮的姑娘,黃毛慫了下,左右看看,旁邊再無其他人,膽子放大了些,“這地兒歸我管,這兒的所有東西就都是我的,她不交保護費一個子兒也別想拿走。”

“我會交的.......我求求你別收走的這些,我孫子的書本費還沒交......”老人跪下來抱住黃毛的褲腿祈求卻被黃毛一腳蹬開,啐了口,“呸,髒東西,誰讓你的臭手碰老子了。”

老人被蹬的一下子趴摔在地上,本就髒兮兮的手掌磕最在石子上,蹭的出了幾縷暈開的殷紅,卻依舊眼含淚花。

顧長安攥拳,胸口起伏,她努力平息下來,問:“保護費是多少?我給她交了。”

黃毛的眼神兒斜飛過來,視線在她身上打量半晌,忽地猥瑣一笑,“好說,你陪我一晚,這下半年的保護費我都給她免了,怎麽樣啊,小妹妹?”

老人急切地擺手:“不.....不是.....你們一個月收三百塊嗎?”

黃毛油嘴滑舌:“現在改了,就得她陪我。”

周圍的幾個小青年跟着發出不懷好意的笑。

簡直欺人太甚,顧長安捏緊的拳頭極力克制,蹲下扶起老人,低聲安撫:“老人家,我們走,這些的錢和你孫子的學費我付給你。”

她扶着人想走,面前的路被那幾個流裏流氣的青年擋住,眼神不懷好意的放肆在她身上梭巡。

“你什麽意思?”顧長安憤慨。

“既然說了要給她交保護費,就別食言啊小妹妹,哥幾個兒會好好疼愛你的。”黃毛咧嘴一笑,上前來抓顧長安的手腕,要将她往懷裏拽。

幾個人宛如包圍孱弱小羊的豺狗,露出陰險的笑容,層層包圍上來。

顧長安頭皮一緊,眼見迎面而來抓她的手掌,直覺不好,警察還有一會兒才能到......

驀然,一只手從她身後越過來,抓握住黃毛探過來的手,掰住手腕,用力往反方向一折。

顧長安清晰地聽到骨頭錯位的“咔嚓”聲,以及黃毛接踵而至的慘叫聲。

她猝不及防回眸,對上謝筠漆黑如t墨的眼瞳,眼尾下壓着,仿佛受到了威脅的狼崽子,滾滾戾氣傾瀉。

她記得小時候,鄰居家叔叔曾經牽過一對兒大狗回來,說是十幾個w買回來的純種犬。

那狗顧長安見過,公犬身軀高大結實,毛色灰黑白雜糅,因為剛來新環境,認生,寸步不離地護在身型相對較小的母犬身邊,護着,看人時眼神雪亮帶着溢出戾氣,仿佛随時準備撲上來撕咬,不像狗,像雪原的狼。

叔叔說,這是捷克狼犬,百分之二十的狼血統,服從性差,喜食生肉,骨子裏護衛配偶與主人,讓她離母犬遠些,擔心公犬咬傷她。

時隔多年,不曾想,她竟在謝筠身上看到那種裂開獠牙的戾氣滾滾的眼神,讓人膽寒,像是當時那只護着配偶的公犬。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