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魚尾

第48章 魚尾

卧室一片昏暗, 外面是飛蛾狀的雪花飛濺。

顧長安醒來時,她已經躺在床上,身上蓋着柔軟的被子。

她動了一下, 想要坐起來, 卻發覺得手腕處一陣冰涼的桎梏。

她順着擡頭,看到一對兒銀色的手铐, 将她的手腕铐在床頭。

“醒了?”聽到動靜, 在床尾坐着的謝筠起身。

顧長安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往後蹭,卻被手铐限制住動作,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張熟悉的面龐漸漸靠近。

謝筠襯衫的扣子解開兩顆, 整個人慵懶而舒坦,單手把玩着打火機,一手掌着桌子推到她床邊。

那個蛋糕已經拆了盒子擺在桌子上, 上面插了數字的彩色蠟燭。

二十。

是她的生日。

謝筠視線跟着她的動,輕輕彎了下唇, 漆黑眼睛裏的情緒宛如柔軟收攏起來的鳥翼,“姐姐, 過生日吧。”

他摁了下打火機,彈出橘色火焰,男生躬着腰幫她點生日蠟燭,仿佛幾個小時前的那些歇斯底裏,那些懲罰戾氣吃醋争吵都是幻覺。

他溫柔地像是變了人。

顧長安眼神慢慢變冷,看着他,“你就是這樣把我铐在床上過生日的?”

謝筠好像沒聽見她在說什麽,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将點燃蠟燭的蛋糕端起來,“來, 許願吹蠟燭吧。”

他那雙漂亮鋒利的眼睛彎起來,看着她,“這是我們在一起之後第一次一起過的生日,二十歲快樂。”

他見到顧長安不說話也不動,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自己,歪了下頭,“你不動,那我幫你吹蠟燭,好不好?”

說罷,竟真的放下蛋糕,雙手合十在胸前。

橘色的火焰跳躍到他面龐上,精致到找不出一絲瑕疵。

——希望顧長安此生平平安安

——希望顧長安的每個生日,都有人陪伴

——希望顧長安二十歲後的每一天都如月之恒,如日之升。長歌有和,獨行有燈。春祺夏安,秋綏冬禧。

許願完,他俯身,替她吹熄滅了蠟燭。

“這個餡料是用你最喜歡的提拉米蘇翻制的,裏面加了巧克力碎和新鮮的青提桃子果肉,不是腌制水果罐頭,所以吃起來不會很甜。”謝筠取了刀子切蛋糕。

他取了最中心的一塊,小心地切了正方形,盛到小盤子裏給顧長安端過來。

顧長安不理會也不吭聲,別過頭去,不看他。

她知道,如果出言激怒謝筠,對方可能會做出比剛剛更過分的事情來。

謝筠舉着盤子的手懸在半空,許久無人接,他也不氣餒,用小叉子插了一塊遞到她唇邊。

軟糯香甜的橘子味奶油蹭了一點在顧長安唇角。

她像是被點燃的爆竹,再也忍不了了,轉過來看着他,“謝筠,你這麽裝這麽演,不累嗎?”

謝筠不理會她的質問,拿了紙巾給她将嘴邊不小心蹭到的奶油抹掉。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不到嗎?”顧長安圓潤的杏眸眯起來,故意激他,“什麽女朋友,就算嫁給豬,這輩子我都不會成為你這種人的女朋友。”

謝筠拿着紙的手在半空一頓。

顧長安餘光跟随着他的動作懸空一拍,她想起找心理系學姐時說的話。

“他現在就是一只小時候沒學會飛的被遺棄的小鷹,你教會了他怎麽捕捉獵物,讓他全身心的依靠你,讓他知道什麽叫做愛叫做家人,但是他不會和其他的鷹交流,不會用正常的方式攻擊天地認可朋友尋找配偶,用人類的語言來講,就是離開你,他不能完整的社會化,這樣下去,遲早會害了他。”

顧長安狠了狠心,還想再放點狠話,只見謝筠将東西放在桌子上,雙手岔開,五指插進頭發裏,彎着腰,将腦袋埋下來。

像是被主人踹了一腳的大狗狗,瑟縮地蹲縮成一團,被抛棄的顫抖着。

謝筠肩膀輕微地顫抖着,耳後垂下的黑發也跟着動。

顧長安從未見過他這樣,當場傻了眼,目瞪口呆。

是......哭了嗎?

她心頭一驚,急急地去看他,從這個角度,卻什麽也看不到,急得掙紮起來。

手铐在床頭發出聲響,将她皓白的手腕勒出一道道紅印子。

“阿筠!”她急急出聲,只得用腳去碰他,被謝筠一把抓住。

男生擡頭時額前的碎發揉得有些亂,卻難掩氣質,他湊過來看着她,彎唇笑了一下,問,“怎麽了?”

顧長安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她剛要鬧脾氣,卻眼尖地看到謝筠泛紅的眼眶。

可見他剛剛是真的難過了,情緒湧上來了。

顧長安看着他,沒說話,不過那神色裏卻完全沒有了之前的疏離冷漠,良久,她才說,“我們談談。”

“好。”謝筠說,“只要你不離開我,什麽都好。”

顧長安揚了下下巴,烏黑的眼睛看着他,“我要你的命也好嗎?”

謝筠喉結上下滾了滾。

她那副古典美人的皮相,溫溫柔柔小雛菊般的性格,這樣嬌弱的嗓子,卻說着如此極不符合話。

火上澆油的勾得人心癢癢的。

他被迷得要死,乖乖回答:“好。”嗓音有些發啞。

顧長安點頭:“那好,幫我把手铐打開。”

謝筠從口袋裏拿了鑰匙,單臂撐在顧長安上方,逼得她不得不重新平躺回床上,瞪大眼睛看着他。

謝筠笑了下,将手铐打開。

顧長安雙手從裏面掙脫出來。

她裏面是件柔軟的牛奶色的毛衣裙子,襪子被脫了,光裸着腳踝,從床上摟了個抱枕進懷裏,扭閃到一邊,盤腿坐下,烏黑柔順的長發散落下來。

謝筠與她隔了半臂距離,閑散地手撐在兩側,坐在床尾,問:“想和我談什麽?”

顧長安的光着腳,大腳趾蹭在他的腿上,隔着一層薄薄的布料,甚至能感受到屬于成熟男性腿部肌肉的溫度和韌性。

“我覺得我要和你說清楚,我對你,并不是那種喜歡。”顧長安猶豫了一下。

“我知道。”哪知,謝筠毫不停頓的接上,他那雙漆黑鋒利的眼睛定定看着她,“只需要我喜歡你,我在你身邊就好。”

他太坦誠,既執着,又卑微。

顧長安實在是不知道如何拒絕他。

她前二十年,因為漂亮的皮囊及乖巧的性格,面對過無數追求者,卻頭一遭遇到這種又卑微又強勢又死纏爛打的。

她深呼吸了下,大腳趾不自覺蜷縮了一下,卻猛地被謝筠抓握在手裏。

顧長安剛要發作,卻聽得他蹙眉接了句,“怎麽這麽涼?”

說罷,手掌握住她的兩只腳,用掌心的溫度熨燙。

她那些抱怨的話卡了個殼兒,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可是,你這樣的狀态,”她斟酌着措辭,說,“不是一個正常的狀态。”

那句“心理問題,建議去醫院做專業的測試和治療”終究被顧長安咽了下t去。

謝筠低垂着頭,漂亮的睫毛從她這個角度去看,像只收攏了鋒利的漆黑蝴蝶,靜靜停栖着。

“我知道,”他專心致志地用手幫她捂腳丫,頭也不擡,“可是姐姐,我是真的比愛我自己,還要喜歡你。”

“我沒有辦法了,我離不開你。”他苦笑了下,眼底那些情緒柔軟得融化不開,“你打我也好,罵我也好,殺了我都好,我不還手的,但是別讓我滾,好不好?”

顧長安的嬌嫩的腳心被他用手一寸寸摩挲着捂熱,心尖尖仿佛在熱鍋上烹饪煎炸煮了一遭。

又煎熬,又溫暖。

“姐姐,你把我當做一條狗,一只貓,牆角的野草,花盆上的泥土都好,別趕我走,好不好?”她怔訟間,謝筠已經撐着床沿湊了過來。

腳心到指尖都被溫熱的。

他半懸空着身子,将她籠罩在氣息範圍內,用那副漂亮皮囊哀求她,黑眼睛堅韌鋒利中卻将那點楚楚可憐全都暴露出來。

如果未來的顧長安穿越過來,定然能看透惡犬的貪婪與狡詐。

他太洞悉她的性子,用那些她拒絕不了的東西乖巧的可憐的哀求她,他算準了她不會拒絕。

“我........”顧長安唇瓣翕動一下,眼睫垂下來不看他,“可是我給不了你想要的,阿筠,我給不了你戀愛。”

“沒關系的,”謝筠有些急切,掌控住她的手,攏在掌心貼在自己漂亮臉蛋上,湊得更近些,“那你把我當養在家裏的狗,生氣了踹幾腳,罵我打我都行。”

他說的太可憐,太卑微,卑微到骨子裏,到塵埃裏。

說的顧長安的心一頓一頓的抽痛。

她想到自己的曾經,曾幾何時,也像謝筠這般卑微。

正是因為經歷過破碎到極致的原生家庭,無數次在黑夜裏崩潰的瞬間,抑郁到想要一死了之的絕望,她知道這樣的階段有多難熬多痛苦。

這也是顧長安見到謝筠第一次時,好像看到了兒時破碎的無人保護的自己,推己及人,于是,越發的想對他好一些,再好一些。

所以她雖然待所有人都好,但卻将那些自己童年缺失的愛一次又一次偏袒給了謝筠。

仿佛跨越次元,拯救了童年的自己。

宇宙法則是:萬物和一,你想要什麽東西,就把什麽東西給出去,就是得到了那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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