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

第 5 章

《山海西經》上記載,一百年前玄鳥峰因不為人知的原因隕落。

彌鳳往後翻動書頁,再沒找到有關玄鳥峰的文字。

他很想知道,玄鳥峰的弟子都流落到哪兒去了呢?

以及……九光呢?

但《山海西經》沒有給他答案。

日落西山後,彌鳯從藏書樓二樓走下來,碰見一直恭候在此處的典籍官。彌鳯向他拱手告辭,表示歉意:“典籍官大人,我這就走了,叨擾了。”

他只是一時興起來找書,卻讓典籍官多守了半個時辰,本來典籍官天黑前就能落鎖走人的,真是抱歉。

典籍官連忙表示無妨:“哪裏哪裏,這本來就是我分內之事。”

只是,他為難地盯着彌鳯手裏那本《山海西經》:“……不知少宗主可是要把這本書帶走?只是這本書是孤本,呃——”

聞言彌鳯大窘,拿出手裏的書:“不能帶走嗎?那、那等我抄錄完其中一節,過幾日一定把這本書送回來。”

典籍官拱手:“如此甚好,甚好。”

彌鳯跟他對着拱手:“一定完璧歸趙!”說完逃也似的走了。

從小到大,宗門裏什麽東西都是他的,他要什麽有什麽,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情,拿在手裏的東西竟然會被人要回去。

彌鳯腳步飛快,臉上火辣辣一片。

以前是他霸道了,以後應當時刻記住宗門裏的東西是全宗門上下所有人的,而不是他的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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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黑了,彌鳳去廚房找了點吃的,吃飽喝足又歇了半晌,醒來正好是夜半子時。

他起床去把下午在馬廄偷的兩匹馬牽出來,背着包袱走出自己的宅院。

約莫一柱香的時辰後,彌鳳來到表哥彌青的住處。他等在院門口沒有進去,白天已經跟明月姑娘說過了,他相信她肯定會出來。

初秋的夜裏有些涼意,彌鳳後悔沒有多穿一件外衫,否則此刻就不會瑟瑟發抖。

他擡頭看一眼夜空中高懸的明月,明月已經偏向西方,代表子時已經過了。可屋子裏的明月姑娘還沒有出來,難道是睡過頭了?

彌鳳搖頭嘆氣,心裏嘀咕:怪女人,連逃命都能睡過頭,真不知道她能成什麽事。

他搓搓臂膀取暖。

月光的清輝灑在院子裏,從窗戶透進來,照在榻前。

而九光睜着眼側卧在榻上,看着月光從一寸慢慢拉長到一尺,始終沒有真正入睡。

事實上,當院子外響起腳步聲時,她已經敏銳地醒來。從步伐帶動風的幅度和韻律,她分辨出來人正是僅見過三面的中山宗少宗主彌鳯。

第一次見面,是在風聲肅殺的天壇。

第二次見面,就到了陰暗的地牢。

昨天是第三次,他提出要救她走。

她仔細回想兩人的過往,找不到他發善心的理由。難道只因為他是個至純至善的好人,就不審不問要救她?那樣的話,他簡直比兩百年前的她還要愚蠢。

也許他在撒謊呢?她放開識海,方圓十裏卻感受不到任何暗潮洶湧的靈力,根本沒有埋伏。

她陸陸續續聽見他的埋怨,他小聲念叨:“真冷啊,怎麽還不出來,我都要被風吹成冰杵子了。”

“不不,我身體強健着呢,肯定不會着涼,就是這風刮得臉疼。”

“見鬼的怪風,這麽大,還有那個怪女人,還不出來!”

……

九光聽得發笑,也真的不由自主輕笑出聲,一聲久違的清脆樂音從她喉中溢出。

就在這時,屋裏的另一道呼吸凝滞了。

九光将視線投向裏間的床上,心中敲響一記警鐘。自她醒來後,竟然一直沒有發現彌青亦未眠。只有剛才彌青的呼吸發生劇烈的變化,才被她猛然發覺。

床上的人影背對着她的方向,如沉眠般一動不動,從表面上看不出任何異常。

現在九光知道了他在裝睡。

“啊欠——”

院外響起一聲咳嗽,咳嗽的人吸了吸鼻子,又連續打了好幾個噴嚏,自言自語地嘟囔:“難道真着涼了?”

九光收斂笑意。

随着院外那少年人絮絮叨叨的抱怨,身體上的病痛似乎也要隐隐發作。

她想起了最初墜落山崖的那段日子,她丹田被震碎,五髒六腑都受損,失去了護體的靈力,基本的禦寒保暖都成困難。

那個時候她雖然頓悟了玄鳥翎中的修煉法門,但她還不能很好地操控自然中的靈力,無法為自己築起擋風的結界。數個深夜她被凍醒,一聲不吭地等待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溫暖自己寒冷的身軀。

好在沒過多少時日,陪她一起跳下山崖的小師侄學會了打獵和制作皮草,他們順利度過了第一個冬天,以及後來的一百年。

九光面無表情地想,與我傷重那年的深秋相比,今晚你彌鳯吹的這一點冷風算得了什麽?

月亮逐漸落下,夜晚的流逝化作實質。天地間湧動的靈力告訴九光,西北方向正在蓄勢一輪強勁的冷流。她感受着那股冷流夾雜着寒雨靠近,從院外席卷而過,呼嘯的風聲就在耳邊響起。

從風的流動中,她明白院外的人和兩匹馬兒都被風結實地刮過,可是他這次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

院外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九光披上外套,坐起身下榻,目光透過窗戶看向外頭。雖然一片漆黑,但她知道他沒有離開。

心軟就是這麽不受控制地發生。

當九光來到院外,面對擠在兩匹馬肚子中間抱臂取暖的彌鳯時,她承認自己的不忍心。

彌鳯露出一副震驚的神情,張大着嘴看向她:“……明月姑娘,我還以為你不出來了。”

九光伸出手心,綿密的細雨滴落在她的指尖:“下雨了,你還在等?”

“下雨了?”彌鳯驚訝地從兩匹馬兒中間走出來,細雨就毫無阻攔地撲向他的臉:“我說怎麽這麽冷。哎,快走吧,天都要亮了,你要不要再加件衣服?”

他利落地走回去松開拴住的馬,一邊檢查包袱一邊問她。

九光只是堅持着剛才的疑問:“我不出來,你就一直等下去?”

彌鳯轉回身,奇怪地反問:“你現在不是出來了麽?我來都來了,當然要等,萬一你想走又找不到我怎麽辦?整個宗門肯幫你的只有我了。”

他理直氣壯地把包袱遞給九光:“拿好,裏面有幹糧和銀兩,應該夠你回藥王谷。”

九光垂眸,并沒有伸手接住眼前這個麻白色的包袱,而是說道:“你早點回去吧,我不跟你走。”

聞言,彌鳯瞠目結舌:“你脖子上的傷——表哥都這麽對你了,你還不走?”

當然不是,只是……九光微偏開頭,餘光瞥向屋裏,剛才屋內青年起床躲到門後的動作,早已被她全然知悉。

她向彌鳯解釋,更是說給屋裏的青年聽:“你只看到他傷害我,可他對我的好你卻不知道,他給我打獵做飯,對我關懷備至,從來沒有男人對我這麽好過。”

彌鳯不可置信地皺起眉頭,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你、你真傻……好吧,我該告訴你真相的,我聽表哥說,他曾經有一個妻子,跟你長得一模一樣,她的名字就叫九光。現在你知道為什麽之前我問你是不是叫九光了吧?”

他勸誡她:“你明白嗎?你被當做了九光的替身,表哥對你的好都是移情,他愛的根本就不是你,明月姑娘。”

九光料想如果自己真的僅僅只是明月,那麽此時應該難以接受并且惱羞成怒,于是她表露了這些情緒:“不、不可能,你滾,我不相信你說的!我要找他問個清楚……”

她用力地推一把彌鳯,推的方向正好迫使他轉身離開,然後在雨幕中跑回屋裏。

“哎——”彌鳯伸出手想拉她,只是由于被推得趔趄,沒有及時拉住。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後,他簡直恨鐵不成鋼。

然而,猛地靈光一閃,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違和。

他對她的印象還停留在前天黃昏時的初見,她在狂風大作中屹立不倒。

如此超塵脫俗的人,怎麽會說出剛才那麽膚淺的話?

可是明月姑娘甫一進屋,外頭的雨就下大了。彌鳯擡起手擋在額前,瞅一眼烏雲沉沉的夜空,如一團濃墨凝在天邊。

事已至此,他咬牙牽着兩匹馬走了,先躲雨要緊。

.

院子外的雨聲如瀑。

屋裏兩個人沉默地對站着,誰都沒有先說話。

九光思索,或許她剛才應該慢一步,留出時間讓彌青先躲回床上裝睡,然後她再沖進門,這樣就能避免讓她撞見偷聽的彌青,也就不用再多餘解釋。

彌青咬緊牙關,緊繃着把屋門關好,隔絕了外界嘈雜的聲音。出口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剛才出去幹了什麽?”

他忍不住不去問,雖然今晚她留下來了,可如果不問,他就會無時無刻不在恐慌,也許哪天她悄悄離開,他再也找不到她。

眼前這位牽動他心魂的姑娘,吊着眉梢反問他:“我只不過是被夜雨凍醒。可你又是為什麽躲在這裏偷聽?”

彌青的心髒開始發脹發痛,連帶着喉嚨都像被刀割:“你騙我……我明明看見彌鳯牽着兩匹馬等你,你要走就跟着他走啊,還回來幹什麽!”

他一把推開剛剛關上的門,密雨傾瀉進來,帶來遼闊的空氣,才稍稍緩解他的窒息。

彌青朝着院外用力地呼吸,手指緊扣着門扇,努力平複激蕩的情緒。

這時,他聽見她用冷淡的語氣說:“你打開門,是要趕我走?”

彌青轉回身看她,暗影裏她潔白清麗的臉蛋顯得那麽無辜,讓他陷入自我懷疑的漩渦……不,在這一刻他是決絕的:“要麽走,要麽告訴我實話!”

她向他走來,一步步靠近,說的話擲地有聲:“事實就如你所見,一定要我親口說出來你才相信嗎?難道非要我承認,盡管你囚禁我、拿劍刺傷我,我仍然不舍得離開你——我喜歡上了你。一定要我抛棄自尊,明明白白地把這句話說出來嗎?”

最後半句話,她的聲音染上了哽咽。

彌青緩緩睜大眼,狂喜瞬間淹沒一切,那麽的虛幻,那麽的甜美。

“對不起,別哭了,都是我的錯!”他上前緊緊地擁抱住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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