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父子間的交談不歡而散。

彌鳯感到強烈的挫敗,離開議事廳時,擡頭看見外面暗無天日,突然頓悟了“明月”這個名字的意義。

暴風雨後,夜空中層層籠罩的陰雲散開,露出一輪高懸的——明月。

剛才父親的言論猶在耳邊。當他說要補償九光時,父親問怎麽補償,他回答當然是還回玄鳥翎,真心實意地道歉。

可父親的态度颠覆了他的印象。

父親坐在廳前高高在上:“把玄鳥翎還給她?你是要為父我把武器遞給敵人,等着她把刀架在我脖子上,還任打任罵?鳯兒,我看你真是讀書經讀傻了。”

彌鳯不服氣地争論:“可玄鳥翎本來就是人家的東西,不怪人家來尋仇。難道我們搶了別人的東西,不應該還回去嗎?”

父親嘲笑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個無知小兒。他說出了一句令彌鳯細思極恐的話:“只要我們夠強,當然不用還回去。”

父親的态度是那麽振振有詞:“曾經昆侖山玄鳥峰是仙門之首,餘下個宗門都只能望其項背。如今世道變了,四海八荒都以中山宗為尊,你出生以來就享受的錦衣華服、仆役成群,你想過你憑什麽擁有嗎,你舍得全都抛下嗎?這些都是我替你掙來的,不要太天真,為父的傻兒子。”

彌鳯感到汗顏,艱難地抵抗:“……我能抛下,我可以自理。”

可父親并不将他的話放在眼裏,不以為意道:“那你試試吧。”

彌鳯感覺自己就像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無處伸張,無人信服。他再次以最誠懇的姿态告訴父親,理應把玄鳥翎還給九光,再向她賠罪。

父親已經不耐煩了,皺眉呵斥:“不要再胡鬧,出去。看在你死去的母親的份上,今日為父恕你頂撞之罪。膽敢教為父朝一個小女子賠罪,我看你孝敬也是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彌玏運出靈力,擊向彌鳯,将他趕出議事廳。

同時心中暗道,就兒子這幅天真單純的模樣,還是不能把他的打算告訴他,否則說不定轉眼就透露給了聶九光,到時候再好的計謀都浪費了,反倒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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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中山宗一定會是贏家。

烏雲蔽日之際,彌鳳頹唐地來到後山游蕩。

他連父親都勸不動,還怎麽敢妄想阻攔舅媽聶樞沖,根本沒有人會聽他的。這一刻強烈的無力席卷了他,他該怎麽辦……

不知不覺,彌鳯來到了天壇,前方就是藏着玄鳥翎的石門密室。

他往前走過去,來到石門密室前,厚重感撲面而來。

不記得曾經聽誰提及過,這道石門的重若千鈞,不論多麽強大的靈力都無法擊破,只有姑父殷公和表哥彌青這父子倆能打開機關。而石門又僅僅只是頭一道機關而已,進入密室的通道中,遍布暗箭陷阱,不懂的人進去只有死路一條。

曾經彌鳯從來沒有在乎過這道門,也從未專研過機關術,因為他不需要玄鳥翎。

如今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嘗試着從丹田運出靈力擊向石門,果然紋絲未動,不禁自嘲地想,如果真能用靈力破開,這麽多年又怎麽攔得住舅媽聶樞沖。

當他費勁全身力氣妄圖搬起石門時,手指的硌痛深深壓迫着他,天際傳來一道驚雷,陰雲在頭頂迅速密集。

他顫抖着張開血肉模糊的手心,失望在此時布滿雙眼。

他真的無能為力了……他不想放棄……

如果明月姑娘真的是九光,她想要玄鳥翎,他就把玄鳥翎找出來還給她,讓她帶走它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再也不要回來。

天壇的雨比旁處下得更早,彌鳯在大雨淋漓中咬破牙龈誓要搬動石門。

這時薄雩琈從雨霧中沖過來,痛徹心扉地喊叫:“你到底要幹什麽?那個妖女給你灌了迷魂湯嗎,你自己都不顧了也要幫她,我一定要去殺了她!”

彌鳯慘白着臉阻止:“我是自願的,你別、別難為她……”

暴雨如注,薄雩琈哭着上前用力把彌鳯往外拉:“你真是瘋了,快跟我回去!”

争執的聲音被雨聲沖刷,天雷滾滾烏雲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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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山偏僻,彌青繞了幾個地方查看他布下的陷阱,打算撿只野味回去當晚膳。

他走了一圈才發現一只斷了腿的田鼠時,心中有些失落,今夜估計不能給明月做豐富的菜了。

而當他提起田鼠站起身時,一道身影逼近他面前。

彌青警惕地擡頭,跟來人對上目光。

不速之客正是聶樞沖。她背手站立,睥睨着彌青,眼中精光流轉。

彌青拉下臉來,轉身就要走。

身後聶樞沖出聲喝住他:“站住。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彌青憤恨地回過頭:“你到底要幹什麽?為什麽不肯放過我!”

聶樞沖擡起下巴,冷笑連連:“小崽子翅膀長硬了,竟然連我都敢沖撞。”

彌青壓着眼皮盯住她。

見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聶樞沖心中稍霁,刺探道:“我想要什麽,難道你不知道嗎?”

彌青當然知道,但他也知道只有把玄鳥翎握在自己手裏,他才能保命,若是交出去,離他赴死之日也就不遠了。

他跟着冷笑:“我死也不會把玄鳥翎給你。”

聞言,聶樞沖臉色幾番變化,由青轉黑,好一會兒才穩住神情:“……我不稀罕要你的命。但我勸你想想清楚,那一位可是奔着要你命來的,我不信你當真對她沒一點懷疑。你生性多疑,從小就謹慎異于常人,可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彌青被說得心中忐忑。其實方才在議事廳跟彌玏對話時,聽見對方說明月并不是看上去那麽簡單,他內心根本不像所表現出來的那麽堅定……明月到底是誰?當時他便動搖了。

聶樞沖繼續擊垮他的心理防線:“你不可能猜不到,她是來報仇的,首當其沖就是你。你別忘了,當年是你拿着玄鳥翎,親手殺害了聶九光的母親,我可憐的師妹,哈哈。聶九光親眼看見她的母親灰飛煙滅,玄鳥後人身亡之時,神魂必會化作玄鳥沖天長鳴,我在山下都看見了,叫聲何等凄厲,你憑什麽還以為她會原諒你?”

彌青臉色發白,冷汗從骨髓滲出肌膚,當日光景似在眼前。

聶樞沖涼薄的聲音又響起,仿佛鬼唱怪吟:“可笑彌瑛并不知道這回事,死前還以為你跟聶九光能重修舊好。你說你是有多心虛,才不敢把這些真相告訴別人,天天靠裝瘋撒野來逃避現實。”

彌青顫抖着嘴唇:“別說了……別說了!”

他朝烏黑的天空大吼一聲,抱住腦袋跑向遠方。

原地,聶樞沖得意地看着彌青消失在她的視野,緩緩勾起嘴角。

她心中審判,玄鳥翎是我的東西,別人休想觊觎,來一個是一個,都不得善終。

夜黑風高,雷聲陣陣。

九光等了很久,才等到彌青回到小院。

他仿佛被抽了魂一般,從外面飄進來,也并不看她。

九光心中生疑。

彌青恍惚地瞟她一眼,眼裏猛地湧起懷疑和退縮。

她敏銳地問:“你今日碰見誰了?”

彌青不回答,不動彈,不敢承認。

九光和緩神色,走過來盡量放輕聲音:“你不是去跟中山宗主商量我們的婚事嗎,他怎麽說?”

彌青眼珠子動了動,欲說還休,最終還是閉緊牙關。

見此情形,九光視線移向它處,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

兩人以詭異的沉默僵持了一夜。

暴雨翌日,九光醒來便看見飯桌上熱氣騰騰的粥,還有一盤烤田鼠,仿佛是昨晚的飯菜延遲到今早才吃上。

她平靜地洗漱完坐到桌前,對面彌青已經等候多時。

很明顯,一夜過後,彌青似乎恢複如常了。

九光偶爾會覺得他真的得了瘋病,否則每每崩潰後,怎麽能自欺欺人地照常生活,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彌青如往常一般給她盛粥挾肉,親近地問:“我做的飯菜合你胃口嗎?”

九光扇了下眼睫。

其實她一直都沒有說過,彌青的廚藝并不好,也不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或許了無生趣的人,對衣食住行也就不講究了。

她淡淡道:“你每日打獵做飯,裏面都是心意,怎麽會不好吃。”

彌青露出笑意,內心的不安消除了五分:“你感受到了我的心意嗎?我把我能給的一切都給你了,你不會騙我的對不對,你對我也是真心實意的嗎?”

九光擡眼看他,費解道:“何出此言?”

她昨日就懷疑他在外面或許是碰見了什麽人,聽說了什麽話,不然不會這麽疑神疑鬼。

彌青噎住,本能地回避着真相。他希望明月永遠都不要知道任何一絲隐情,不要跟那些諱莫如深的往事扯上關系。她只需要是明月就再好不過了。

于是他隐瞞道:“沒什麽。”

既然彌青不願說,九光也便逼問不出什麽,有時候他的固執連她也動搖不了一點。

飯桌上兩人繼續吃飯。

彌青絮絮叨叨地反複提及同樣的話:“我對你的心意就在這一茶一飯中,百年千年都是如此,你不會辜負我的對不對……”

九光端起粥碗擋住臉,敷衍地“嗯”一聲。

可惜,早在百年前的玄鳥峰下鳥鳥谷底,已經有人陪她粗茶淡飯,相守百年了。若沒有那人,也就斷不會有今日的九光。

她未說出口的話恐怕會打破彌青的所有幻想:“彌青,你到底是晚來了一步。若要我感念細水長流的情分,頭一個想到的也只會是那人,輪不到你。”

忽略這些思緒,九光問回正事:“你跟中山宗主說了我倆的婚事嗎?”

彌青快活地點點頭:“說了,已經安排人去籌辦了,照着彌鳯的規格來,一樣禮數都不會比他少。”

九光滿意颔首,佯裝小意溫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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