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聶九光與母親聶神闕在一塊坐而論道。
自從上一任玄鳥峰掌門去世後,再也沒人能頓悟宗門法寶玄鳥翎中的奧秘。聶神闕訴說道:“萬年前玄鳥寂滅時,只留下了一只尾翎和一句話,曰:‘混沌初開生靈力,故而道法自然;如今歸于自然,人不可強于天地。’師父曾經教誨過我,先領悟前半句,就能拿起玄鳥翎;再領悟後半句,就能放下玄鳥翎。”
聶九光歪頭,皺起眉納悶不解:“聽這兩句話的意思,玄鳥和師祖好像都不想我們學會玄鳥翎中的功法。”
聶神闕搖頭道:“不必執着罷了,等有緣人吧。”
論道畢,母親提起另一件事:“你如今也百歲了,我本不想幹涉,不過……你與你大師兄從小一起長大,不知對他可有意?”
聶九光沉默以對。
她一直感覺得到,母親在撮合自己與大師兄。
或許是大師兄江傲來也是上古神族遺脈的緣故,師祖和母親都對大師兄青眼有加。據說大師兄江傲來出生時,昆侖山降下了神跡,七彩霞光照耀晴空,指引師祖和母親找到這位初生的嬰孩。他一出生就不知父母是誰,尚在襁褓中就被遺落在昆侖山下弱水河畔,是江河送來的孩子,是此地的驕傲和榮幸,故而師祖為他取名“江傲來”。
江傲來一日日長大,确實展現出了不同于尋常修行者的天賦,在少年這一輩中冠絕昆侖,連聶九光這位玄鳥後人都惜敗于他之下。
他很強大。
聶九光垂下頭,餘光掃過廳內木質屏風後。她有一種異于常人的準确的直覺,讓她懷疑那扇屏風後正坐着大師兄江傲來。
她低聲而沉重地否認:“沒有。我一直只把大師兄當做同心同德的親人。”
聽到這個回答,聶神闕先是失望,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氣,随後問:“那你可有中意之人?”
聶九光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出她剛撿回來的那個男人,還有他寬厚的肩和緊瘦的腰……她眸光閃爍了下,道:“母親,一切都還為時尚早,我還沒想好。”
“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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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兒聶九光離開後,聶神闕出聲道:“傲來,你也聽到了。”
江傲來從剛才那架被聶九光注視的木質屏風後走出來。
聶神闕很無奈:“不是為師不幫你,九光她心中有自己的主意。”
江傲來神情落寞:“弟子明白。”
等江傲來也走出廳外時,擡頭看見玄鳥峰明媚的日色,心情卻遠不及日色明媚。
一棵楹花樹後,聶九光撥開樹枝,看見本不應在場的江傲來在她後腳走出來,心中便了然她的猜測不假。
她不得不承認,方才她故意把話說得不留餘地,就是想讓他親耳聽見,知難而退。
可她也氣憤母親竟然幫着愛徒套她這個親女兒的話!
聶九光甩開眼前的樹枝,轉身離去。
楹花樹下的動靜已經大到讓站立的江傲來不可能注意不到,當他轉頭看過去時,正好看見搖擺的樹枝,以及師妹聶九光倍顯氣憤的背影。
他臉上表情凝滞了。
他是個極聰明又敏感的人,這一刻突然頓悟了事情經過——原來師妹她早就知道他在這裏,剛才在廳內故意當面說出那些話拒絕他。而此刻又現身讓他看見,不過就是想讓他自己想明白這些。不然她要躲,他不可能這麽輕易察覺,只意味着她在警告他。
她連傷人心都做得這麽坦坦蕩蕩。
江傲來臉上血色正在肉眼可見地消褪。
他知道她最不屑使陰謀的人。今日他不僅失了她的心,還落下個偷聽的案底。
他急切地擡腿追上去,可前方聶九光的步伐并不慢,他一直追到杏林別院才趕上她。
彌青就是在這個時候知道江傲來是情敵,并且從對方身上學到了深刻的教訓。
他看見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玄鳥峰男弟子追着聶九光來到別院,拉住她說話。
男弟子說:“師妹,你聽我解釋,我不是躲在那兒偷聽,也沒有想讓師父逼迫你什麽,我只是、只是羞于啓齒,請師父幫我打探一二……”
聶九光甩開他道:“大師兄,有些話不必挑明,就此打住,到這裏就夠了。”
男弟子還在辯白:“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行事問心無愧!”
彌青站在屋門口,看着院子裏兩個人争吵,聶九光不聽江傲來的,江傲來也不聽她的,強強相争。
他們當着他的面肆無忌憚地吵起來,絲毫不避着他,甚至江傲來瞥了他一眼卻全然沒挂心。也許因為他只是個凡人,是他們修行千年的人生中一個匆匆過客,不用在意他短淺的眼光。
聶九光俏臉含霜:“大師兄,你應當聽過‘論跡不論心’這句話。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自欺欺人,不得善終。”
江傲來微微僵硬:“……好。”
彌青洞若觀火又陰暗惡意地想,原來聶九光吃軟不吃硬。
以後自己絕不會逆着她的意思,絕不能讓自己落入江傲來那般的境地。
養傷的日子裏,聶九光每天都會抽空來看彌青。但是在彌青有限的聽聞裏,他得知她每天都很忙,要麽修煉,要麽下山扶弱濟貧。
昆侖山腳下有許多村莊,村民遇到任何麻煩都會找玄鳥峰弟子求助,比如圍捕糟蹋農田的野獸、又比如清理山上滾落的擋住道路的巨石。而這在彌青看來,山腳下的村民已經過分依賴玄鳥峰了,沒有玄鳥峰弟子們用靈力幫忙,難道村民們自己就打不過野獸、移不開巨石嗎?
玄鳥峰弟子們都很樸素,以拯救天下蒼生為己任,整日為這些凡人忙忙碌碌。聶九光也不例外,這大大耽誤了彌青跟她獨處的時間。
不過這些話他不能說出來,他裝也該裝得入鄉随俗。
他只好每天都在杏林別院乖乖等她。
最開始是在屋裏等,然後坐在院子裏等,如今走到路邊遙遙相望,讓她一進藥圃就能看見他。
聶九光提着膳盒來了。
遠處彌青已經朝她揚起愉悅的笑容。
聶九光把膳盒交給他提着:“腿瘸了還走這麽遠?”
彌青一手接過膳盒,一手拄着拐杖跟她并肩走:“無妨,藥師說我已經好多了,能下地走動,多走走反而有利。”
晚霞漫延天際,風光無限好。
用膳時聶九光跟他說:“要秋收了,我們師姐妹們都得下山幫村民的忙,秋收做得好才能平安度過冬天。接下來一段日子我會很忙,估計沒空看望你了。”
彌青露出失落的表情:“你要下山多久?”
聶九光回答:“整個秋天。”
彌青低下頭,這頓飯吃得沒滋沒味。收拾碗筷時,他小聲問:“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下山?我也能幫忙,哪怕是替你們送送飯。”
聞言,聶九光思索着看向他:“可你腿不好,上山下山再傷着怎麽辦?”
彌青目光熠熠,極力争取:“我保證不會出事。”
聶九光單手托着下巴思考:“好像也行。看在你這麽有心的份上,我就替你找個差事。”
隔日聶九光帶彌青來到了玄鳥峰大廚房。這是彌青頭一次來到這裏,以前只遙遠地看過這裏升起的煙火。
聶九光朝竈間喊道:“排風?”
裏面很快跑出來一個少年,約莫二十歲的樣子,但是修行者年齡莫測,實際幾歲其實很難猜測。他稚嫩的臉上還挂着一抹炭痕,高興地問:“師叔,你怎麽一大早來這了,不是要秋收了嗎?”
聶九光說:“是啊,我馬上就要下山了,先帶個人來給你認認,你到時安排他跟着隊伍一起給我們下山送飯吧。”
少年這才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個人,疑惑地指向他:“他是誰?”
聶九光給他們倆引薦道:“這是彌青,我前兩個月在山下救回來的凡人,他傷了腿,如今住在杏林別院養着。彌青,這是聶排風,你別看他年紀小,可是大廚房的小神廚呢。”
彌青盡量表現出友善,對他笑笑。
然而聶排風的表情說不上高興或者不高興,嘀咕:“原來就是你啊……師叔,你怎麽還是這麽喜歡撿人,二十年前你把我撿回來養大,如今又撿回來一個。”
聶九光此時并沒有察覺到氣氛的異常:“你們當初被撿回來的時候都那麽可憐,孤苦無依,我要是不把你們帶回來你們就無處可去了,我這叫不忘初心才是。排風,你好好照顧彌青,我要走了,你師叔伯們都在等我。”
聶排風扯着圍布悶聲應和。
于是彌青被交給了聶排風。
在聶九光離開之後,彌青就感覺到這個少年對他很冷淡了。少年不耐煩地對他說道:“你又不會做飯,來廚房只能幹點力氣活喽,你去挑水把水缸盛滿——你又是個瘸子,哎呀懶得管你了,你能挑多少是多少,我竈上忙着呢。”
接下來一整天彌青有一搭沒一搭地來回挑水,沒有人管他,他想歇就歇。偶爾大廚房有人注意到這個過分俊秀的陌生人,好奇地跟他打招呼,問他從哪冒出來的,他回答完之後也就沒什麽可聊的了。
在這裏他找不到歸屬感,才分別一天,他就開始思念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