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章

第 23 章

一大早,九光就被喊起來梳妝,換上貴重精致的鳳冠霞帔。

她看向銅鏡中的自己。身旁替她梳妝的仆役們,以及站在屋外等候的彌青,也都在看着她,紛紛露出驚豔的表情。

她頭頂的鳳冠在晨光照耀下熠熠生輝,身着霞帔如仙似幻,仿佛真的如玄鳥降臨。

新人相攜被擁簇至中山宗天壇,宗主和賓客們皆已到齊。

九光狀若神女,打量着在場所有人的神态。中山宗主彌玏以及薄山宗夫婦聶樞沖、薄節,三人不茍言笑地站在最前,不過她沒有遺漏他們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暗暗掃視自己。

三人身後站着低眉順眼的彌鳯,他的臉色異常虛弱,不複昨夜那般情緒強烈。

還有一個九光眼熟的人沒有來,那就是薄雩琈,也許昨日暈倒之後對方仍在養病,因為她的識海沒有查探到有靈力深厚的人埋伏在暗處。

剩下的人不足道也。

祭祀官在天壇上吟誦着長長一段禮儀。

等祭祀官念完,彌青伸出手掌,對九光說道:“走吧,我們進密室取玄鳥翎。”

九光收回思緒,按耐住心潮澎湃,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手裏。

她等這一天已經夠久了。

親眼看見彌青轉動石壁上的機關,打開石門密室,石門沉重地擡起來,灰塵飛散,如同重重迷霧散開,即将迎來一條明路,九光感覺自己心中的陰霾終于也将揮開。

彌青牽着九光往密室裏面走,身後的石門再度關閉,隔絕了外面所有人的窺視。

她耳聞過這裏面機關陷阱密布,果不其然一路上彌青也在不停地繞路,總是帶着她走到意想不到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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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總算見到密室中呈于白玉臺上的寶物時,呼吸為之一滞。

三尺高的白玉無瑕的石臺上,靜靜擺放着一方寶盒。她清楚地記得,在她來到中山宗的第一天,看見了彌鳯和薄雩琈從中拿出玄鳥翎。

這時,她明顯感覺到身旁人握着她的手在發抖,他肯定很緊張。

在彌青手心沁出汗時,他松開了九光,率先向前走出去一步:“到了。”

九光蓄勢待發地挺立起脊背。

彌青并沒有立刻把寶盒取下來的意思,而是停在原地,伫立了好一陣子。然後他說:“我有一些話,必須現在說出來,不然……不然我沒辦法接着成親。”

聞言,九光并不感到意外,她早已預備好了一場惡戰,若是讓她輕而易舉過了彌青這一關,那才蹊跷。

她順着他的話問:“什麽?”

往事在彌青眼中流轉,他看她,好像又沒看她,仿佛進入了一個玄妙的境界。

他側頭看向石壁,輕聲呢喃:“你還記不記得,見到你的第一日,我将你認成了九光。”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九光懸起心。

可觀他神情,卻又不似要揭發抑或威脅她。

事實上彌青掙紮了很久,他本不想去思考,亦抗拒去分辨,寧願稀裏糊塗地跟她就這麽過下去。可事到臨頭,他還是希望她能聽見他的解釋,相信他沒有那麽壞,知道他當年也是被迫的,釋懷地跟他成親。

他希望他們之間沒有恨,希望有朝一日她想起來,還能夠原諒他。

彌青忍着痛苦從記憶深處将那段鮮血淋漓的往事挖出來:“你想不想知道,我曾經跟九光的那段感情,究竟是怎麽回事?”

九光垂眸,不置可否。

對方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已經自顧說起來。

在彌青充滿悔恨的描述中,那一年,他尚且不足一百歲,便踏上前往昆侖山的道路,将陰謀帶到玄鳥峰。

他從春天走到隔年仲夏,才走到昆侖山腳下。

一年多的長途跋涉,讓彌青形容狼狽。可這副模樣正好如了背後主使的意,命令他躺倒在炎炎烈日下,才更容易騙取玄鳥峰弟子的憐憫和救濟。

上天總在這種充滿惡意的事情上眷顧他,他當天就等來了同師姐妹們一起下山歷練的少女時期的聶九光。

聶九光在一衆師姐妹們中間是為首的那一個。她踱步走到躺倒在烈日下的彌青身旁,繞着他轉了一圈,問:“你這人是真蠢還是真難受得爬不起來了?好歹爬到樹蔭底下再等救兵啊,前邊五十步不就是。”

她指向入目可見的一棵大樹。

頭暈腦脹的彌青更加覺得難堪,他強裝下去求救道:“女道長,救救我……”

九光籲聲嘆氣,到底是善心作祟,喊師姐妹們搭把手,一起把彌青帶回了玄鳥峰。

彌青被安頓在靠近藥圃的杏林別院,又被喂了些清熱解暑的藥湯。等感覺好些了,他問路找到河邊洗了個澡,換上玄鳥峰弟子送給他的衣物。

到傍晚時分,他等到聶九光來看望他,同行的還有另一個玄鳥峰男弟子。

提起這位男弟子,彌青恍然回憶起,當年苦苦困擾他,讓他嫉妒、進而患得患失九光對他情意的根源,就是這個人。

從一開始,這個人就對他多加防範,甚至當着聶九光的面排斥他。

聶九光問候他恢複得怎麽樣,然後詢問他的來歷。

彌青垂頭說出自己僞造的身份:“我家鄉被洪水淹了,我自己逃了出來。聽說昆侖山有仙門庇佑,我就過來了。”

聽完,聶九光輕嘆一聲:“真是個可憐的凡人。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彌青立刻請求:“我想留在這兒,幹什麽都行,只要給我飯吃給我屋子住,可以嗎?”

聶九光正在思考,身旁的大師兄先一步出聲拒絕:“這不合适,師妹。他應該去山下找個村子,過凡人的生活。天下蒼生各司其職,玄鳥峰不養閑人,他在這裏什麽都做不了。”

彌青惶恐緊張地看向出聲的男人。對方劍眉星目,模樣看起來淩厲又疏離,顯得有些不近人情。

這句話雖然殘酷,但事實如此。聶九光心中承認,只能抱歉地拒絕:“我大師兄說得對。過兩日等你徹底康複了,我就送你下山。昆侖山腳下有許多村莊,你總能找到謀生之所。”

彌青欲言又止,可他搜腸刮肚也找不到什麽理由,只能眼睜睜看着他們敲定此事,高高在上不容置喙地向他告辭。

這一夜彌青輾轉難眠,絞盡腦汁。

翌日,他坐在窗臺下,面色陰沉地想該怎麽跟背後主使聶樞沖解釋他辦事不力,心裏不停地預演她将如何雷霆大怒。

這時院外聶九光走了進來,手裏提着早膳。

彌青趕快變換臉色,後怕地問:“……你怎麽來了?”

他怕聶九光看見他剛才面目猙獰的樣子,從而懷疑他的來意。

聶九光自然而然地回答:“你是我撿回來的,當然由我來照看你,除了我還有誰會來?大家都有事要忙。”

彌青緊張地吞咽喉嚨:“哦,多謝女道長。”

“來用膳。”聶九光把粥和小菜拿出來擺到桌上:“你以後就叫我九光吧,不用一口一個女道長的這麽客氣。”

彌青來到飯桌前坐下,卻味同嚼蠟。

幸好沒有露餡。然而擺在眼前的難關還沒有攻克,他得想辦法找聶樞沖一趟,聶樞沖詭計多端說不定有主意。雖然肯定會被罵,可萬一他應對不了,到時候灰溜溜地被趕下山,迎來的只會是更猛烈的怒火。

用完早膳,彌青幫着收拾好碗筷,聶九光提着膳盒準備走了:“我要去修煉了,你好好待在這兒修養。”

在她出門前,彌青趕緊趁機問:“我能到處走走嗎?”

聶九光回過身,好奇地盯着他:“随便你。不過你要是能走了,也就表明身子養好了。嗯,走之前記得跟我說一聲。”

聽出她口中的“走”暗指“徹底離開”,彌青尴尬地辯解:“沒有,我就是想随便逛一逛。”

聶九光點頭:“都行。”

在她走後,彌青避開所有人的視線,獨自下山,找到埋伏在附近村莊的聶樞沖。

聶樞沖背對着他:“長話短說。”

彌青攥緊拳頭,隐忍地将經過一一告知。

對方聽完冷笑:“這還不簡單,她讓你康複了就離開玄鳥峰,你如若一直不康複,不就可以留下來。”

彌青臉上血色盡失,因為聶樞沖擡手指向了一處陡峭的山坡。她殘忍道:“爬上去,摔下來。”

半晌,彌青拖着受傷流血的殘腿,步履蹒跚地回到玄鳥峰別院。

他雙目飽含肅殺之意,默不吭聲地給自己清洗傷口,擦去砂礫。

當黃昏時聶九光來探視他時,驚訝地無以複加:“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幅樣子?”

彌青黯然失色:“我在山坡邊走着突然眼前一黑,不小心跌倒了,滾下來摔斷了腿。”

聶九光很是無奈:“你還很虛弱,身子不好就不該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如今倒好了,在病床上得多躺個百來天……你喊藥師醫治過沒有?”

看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她也不好意思再過于指責,只好先問他的傷勢。

彌青搖搖頭:“我不認識人。”

聶九光嘆息,怎麽會有人可憐成這樣,又蠢成那樣。她無奈地轉身出去找藥師。

帶來藥師給彌青看病,藥師說幸好傷得不重,腿骨沒斷,就是皮肉傷要養些日子。

聶九光坐在桌邊轉杯子:“你以後就安安分分待在這裏,想出去必須由我陪着,不許離開我的視線一步。”

彌青順從地“嗯”一聲。

她怕他又把自己莫名其妙地弄傷,真是無妄之災。

接下來幾天彌青準備好了在玄鳥峰別院長住,每天聶九光都會抽空過來看他一下,不得不說是個稱職的照看人。

彌青漸漸摸清她過來的規律,一般是在傍晚,當宗門大廚房升起高高的煙火後不久,她就會提着膳盒過來。

于是這一天,他特地在看見青黑的煙火升天時,來到河邊,脫去上衣涉水下河。

聶九光來到別院沒看見彌青還慌了下,不過想到玄鳥峰不可能有危險,也就放下心來,略感生氣地坐下等人。

好在沒一會兒,她便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她轉頭看去,本打算發問的,可當看見他此刻模樣的一剎那,頓時消聲。

彌青發髻微濕,臂彎裏挂着麻布外衫,穿着半幹不幹的內襯走出來,肩頸和腹部沾着水氣,在夕陽穿透下若隐若現。

聶九光一下子看呆了。

對方渾然不覺,瘸着一條腿來到她面前:“你來了。今天天氣不錯,我去河邊洗了個澡。”

聶九光看着他半濕的內襯貼着整個肩背,背闊腰緊,輪廓分明,确實是剛出浴的樣子。

“吃飯啊,你怎麽了?”彌青舉着筷子問她。

聶九光回過身,眨了眨眼:“哦。”

她拿起筷子,心不在焉地夾菜。

等對方的衣服終于幹透,恢複往日內斂尋常的樣子,再也看不出內裏的旖旎風光,她輕輕松出一口氣,心跳總算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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