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密室內響起一道誅心的疑問。

“我拿什麽原諒你?”

九光扭頭看了看這陌生的地方,與記憶裏歡聲笑語的玄鳥峰截然不同。陰仄的密室隐藏着不堪回首的過去,強行鎖住本屬于別人的珍寶。

彌青原本被悔恨掙紮脹滿的心扉,此刻對面人的話宛如冰淩把它割開一道細碎的口子,越扯越大。他孤注一擲地敞開心扉,得到的只剩陰冷的風在胸膛內穿梭,讓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

他感到了一陣陣窒息。

九光邁出去一步,走到白玉臺邊:“這上面有機關嗎?”

彌青僵硬地擡起眼睛,搖頭:“沒有。”

九光從寶盒中拿出了玄鳥翎,放置手中檢查。

彌青無法明白她的心意,她的表現太平淡,好像愛沒有了,恨也沒有了。

這時,她回頭望向洞門的方向,問:“路上還有機關嗎?”

可換一個角度想,好像她也并沒有想要懲戒他,這很難不讓他的希望死灰複燃。

彌青懷揣着萬分之一的期冀,殷勤地回答:“沒有了,來的路上已經避開了所有的機關。”

九光率先走出去,頭也不回地拿着玄鳥翎沿着來路往外走。

彌青瞬間頭暈目眩,信念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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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壇下,聽見石門開啓的聲音,彌玏低聲說道:“看,他們出來了。”

聶樞沖眯起眼睛:“準備好列陣。”

可薄節還在猶豫:“如若此女并無惡意呢,那我們豈不是殺錯了人?”

聶樞沖一眼不錯地盯着越來越清晰的人影,沉聲道:“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薄節不敢茍同,心中嗟嘆,對這番惡毒的話無言以對。

這也是為什麽他對聶樞沖的感情逐漸消逝,皆因她越來越刻薄寡恩、獨斷專行。

旁邊的彌玏不予理會這對恩斷夫妻的争執,偏頭瞥一眼一言不發的彌鳯,心中怪道兒子向來聽不慣有人對妖女九光抱以惡意,此刻怎麽不加辯白。

在九光的身影走出石洞時,彌鳯的眼神終于動了動,顯現出一絲明亮。

一如數月前她初次出現在他的視線中那般,一陣風吹來,揚起她翩翩衣袂。她遺世獨立,廣袖霓裳,腰間別着玄鳥翎,獨對千軍萬馬。

局勢一觸即發。

看見玄鳥翎在來人腰間被秋日煦陽反射得閃閃發光,聶樞沖的臉色不可掩飾地沉下來,聲音狠厲滲入骨髓:“你果然就是妖女九光,玄鳥翎都搶到了,你還有什麽可辯解!”

九光擡起下巴,風帶動她的青絲拂過臉頰,今日風調雨順。

她不卑不亢地開口:“我不必辯解,公道自在人心。”

說着,目光落在聶樞沖身上。從多年來不同人的只言片語裏,她總算拼湊出聶樞沖的真實身份,心中一時百感交集:“原來,你才是最大的幕後黑手,我的……師伯。”

聶樞沖臉色變了又變,這聲“師伯”忽然把她帶回了遙遠的時光裏,那段在玄鳥峰意氣風發又遭受不公的過往,記憶猶新地閃現在她眼前。

她咬牙厲聲道:“你不過是你娘跟藥徒生的雜種!還不配跟我攀親道故。”

九光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與聶樞沖緊張地對峙,當然提前察覺到對方蓄勢待發的攻擊。

在她起心動念間,正要調動識海,先感受到另一處靈力波動。

她意外地轉頭看過去,視野當中,彌鳯決絕地擡起了手,靈力在他掌心運轉,對準的方向居然是聶樞沖。

他毅然決然地走出來,站到父親、舅舅舅母的對立面,與九光站到同一個方向。

“爹!恕孩兒不孝,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對九光動手,她是受害人,她沒有錯!”彌鳯大聲喊道,将內心的不滿不平盡情喊出來:“我盡力了,可我勸不動你們哪怕一個人……如果你們非要動手,那就先殺了我,我願意拿我的命殉道。”

聶樞沖盯着彌鳯掌心逐漸凝聚起來的愈發濃郁的靈力,分明是下定決心要索她的命,霎時怒發沖冠:“不知死活的東西。”

她立刻掉轉目标,釋放出靈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向彌鳯。

彌玏和薄節被這轉變驚得目瞪口呆,尤其彌玏心弦一緊,激動瞬間湧上面龐。

幸而彌鳯反應還算快,緊跟着放出攻擊。

兩股靈力迅疾地對向而擊,一股磅礴強勁,另一股純粹濃郁,近距離在空中激烈交鋒,撞出一面靈氣四溢的氣牆,頓時塵煙四起,難分高下。

識海感應到了其中一方的頹勢。

九光猶豫了一秒,心随意動,以念力控靈氣,将襲至少年鼻尖即将致命的一擊悄然化解。

宛如能量雄渾的氣彈被一根極細的尖針刺破,靈力四溢炸開、稀釋飄散,只剩一陣帶有餘溫的風撲到少年臉上。

塵埃落定時,彌鳯驚險地聽見了自己的呼吸,剛才有一瞬間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他差點以為自己要命喪當場。

那一瞬間,他并不害怕,反而視死如歸。

“你還沒看清楚嗎?”聶樞沖甩袖,高聲揭穿:“她根本不需要你保護,剛才若不是她救你,你就死了,你還執迷不悟!”

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彌鳯尚有種不在人世的錯覺。

“不知好歹的孽畜,快回來!”彌玏焦急呼喚,意圖救回兒子。

彌鳯麻痹地轉回頭,在看見對面九光沉靜的面容時恍然回神。

正如這些日子以來每個絕望的回首。

“剛才,是你救了我嗎。”

他心中其實早已有了答案。

一如既往,九光把視線落在他身上,她的目光很深沉,仿佛有許多種情緒,然而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彌鳳突然感覺很可惜。認識這麽久了,其實他都沒有好好跟九光說過一次話。記憶裏有且僅有的一次,是在山腳下石洞裏,可那次她也在騙他。

他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他對大道的向往,對她的敬仰,還有他的抱負。

她從來不對他談心事。

如果換作他,一定不會騙她。

“真好,不用我幫忙,你也能拿到玄鳥翎。”

彌鳯終究選擇了釋然,朝九光腰間挂着的玄鳥翎看一眼,扯起牽強的笑意,轉身面對他的家人,或者說實現抱負的敵人:“爹,孝義難兩全……我今日當以身殉道,方能問心無愧。”

說着,他盤腿坐下,入定般坐在土地上。

道心在此刻從未有過的堅定,彌鳳阖上雙眼,靈力在大小周身運轉,俨然武力全開的架勢,在衆目睽睽之下宣戰:“你們若要殺她,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他的宗主父親如預料中般氣急敗壞,走上前一步:“住口!”

此時此刻,彌鳳突然很想問九光,你會為我感動嗎?

為這場“因一人與天下為敵”的證道?

于是他有些自嘲地想,原來自己也不是那麽大義凜然。

九光眸光閃爍,思緒萬千之餘,她的身體比意志更先一步走上前來,一記掌刃劈向彌鳯後脖頸。

他吃痛猛地睜大眼睛,眩暈感從頭頂襲來,愈演愈烈。

往後倒下時,他感覺到有一股柔緩的力量接住了他,攬住他的背脊。

耳邊響起那道心心念念的聲音,有人蹲了下來,低聲道:“你是個好人。”

那道聲音在末尾變得很模糊,如夢似幻,後來就什麽都聽不見了。

在後來許多年空耗的歲月裏,他再沒有聽見過與之相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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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光放下暈倒過去的彌鳯,站起身來冷峻道:“不必廢話了,一起動手吧,省得浪費功夫。”

“好大的口氣!”與這道呵斥同時襲來的,是聶樞沖早已醞釀好的一掌。

她騰空而起,疾如鷹馳,掌力鋪天蓋地的壓下來。

與此同時配合默契的,彌玏與薄節迅速走位,圍住九光呈掎角之勢列陣,不容喘息地運出靈力攻擊出去。

如若不是在戰場,九光可能會忍不住笑出來。

聲勢浩大的陣法,于她而言竟是宛如天助,甚至用不着調動自然界的靈力,對手送來了現成的。

悟通玄鳥翎法門後,她的識海無限大,可以随意按心意将靈力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她面無表情,将彌玏和薄節擊來的靈力盡數奉還。

二人突遭反噬,抵擋不及,狼狽地飛身摔出去,砸倒在地,不約而同噴出一口鮮血。

而打鬥中的聶樞沖毫不錯眼直指九光,對負傷的二人根本不在意,仿佛他們并非她的同伴。

她源源不斷地運出靈力,朝九光發起猛烈攻擊,如槍林彈雨般圍攻九光。

九光感受着風的規律,效法自然,将極具攻擊性的風刃一一化解。

只剩縷縷微風擦身而過。

聶樞沖心中驚駭,奮力使出最後一擊,迅疾如游龍般直直沖向九光,帶着的排山倒海的氣勢。

可她從未遭遇過的景象發生了,她駛出的游龍,仿佛被天地法則掣制住方向,仰頭長嘯無法前行,她再用力,游龍便搖頭擺尾地掙紮,随後竟然不受她控制地調轉方向沖自己駛來。

又是這種感覺,被自己的力量反噬的噩夢!

上次跟妖女九光對陣時,她遭受過一次,今日又來!

聶樞沖知道自己的靈力破壞力有多強,受之必死,連她自己也不例外。

她毛骨悚然,透支地再度運出另一道靈力與之相沖,不惜代價極力抵擋,丹田內靈力迅速流逝,已是強弩之末,五內俱焚。

兩條游龍在空中針鋒相對,其中一條已經隐隐要敗下陣來。

九光一派淡定,點評道:“這樣的靈力還死撐。”

話落,不再戀戰。

天際一條游龍張開巨口,吞噬另一條。

它餍足地盤旋翻騰,低頭找到目标,舒展鱗身俯沖而下。

聶樞沖目眦欲裂,拼盡全力一掌将游龍扇向旁側,龍吟凄厲顫抖不止,怒火沖天殃及池魚。

可惜力竭之時依舊沒能全身而退,被龍尾狠狠掃中,飛身出去摔地不起。

四周一片狼藉,面目全非。而來參加婚禮的宗衆,無一不抱頭鼠竄,哀鴻遍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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