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故意

故意

“唉,這是幹嘛呢……,”趙有良喃喃自語:“只要還有口氣,就還有生的希望不是嗎?”

弗拉米爾輕笑:“到底是死容易,活着難。”

言克禮掃過衆人,神色淡然:“各位的意見我會如實上報聯盟,就「安樂死合法化」拟定相關草案,成立專門讨論小組,由公民在小區內部推選出十人組成民意代表團,屆時代表團将會受邀參加會議讨論且同時發起民意調查,在充分聽取和采納成年公民意見的基礎上進行投票,如與會人員半數以上同意則視為該草案通過,通過之後法案于次日即刻生效。所以也請大家配合醫院的工作,現在回到自己的床位上,在積極配合治療的并請耐心等待聯盟的消息。”

“你們這套流程,咳咳……,要多久?”一位離言克禮三排遠,面如枯槁的男人握拳抵唇問道。

言克禮看過去:“我保證整個過程不超過五日。”

五天,已經算是很快的速度了,但對于他們來說,五天,足夠死一批人了。

衆人面面相觑,鴉雀無聲,趙有良盯準時機,趁機接上:“聯盟已經出現染病後又靠自身免疫成功康複的例子了,現在我們正在進行臨床試驗,測試他血清裏的特異性抗體對于輕重症患者效果如何,如效果顯著,那各位都有很大概率存活下來。另,滅活疫苗測試也在加緊進入二次臨床實驗階段,到時候接種完疫苗能夠有效預防該病毒的傳染,大家的生活會漸漸恢複正常的。”

話音剛落,趙有良就成為了在場視線的中心點,言克禮更是第一時間看向他,眼底帶着明顯的诘難。

昨天言克禮帶走洛晏清後,趙有良就迅速讓助理到醫院挑選了符合條件的實驗人員,将在他們身上注入動物免疫血清和洛晏清血清的人員分為A組和B組,除了要監測這兩組的數據變化外,趙有良最着重觀察的是B組人員對于洛晏清的血清是否會産生過敏或排斥反應。畢竟洛晏清血清裏所含有的結合蛋白、多肽和激素一類的物質,和常人并不一樣,且他血清裏還有多種現代科技未能觀測到的易變物質,這些都是影響患者康複的關鍵因素。

“誰成功康複了?”前排男子眉尾橫飛,忿忿不平:“我從最開始進入醫院來,五天,看到的全是七竅出血而亡的人,橫着出去一大把 ,就沒聽過有人是豎着出去的。”

“一周了,你們聯盟連源頭都無法确認,人燒了你們就打退燒針,腹瀉了又開止瀉藥,病急了你們就上呼吸機,死了就拉去焚化爐,孩子沒了你來奶了,大鼻涕到嘴你知道甩了,就你們這樣的,天天待研究所,兩耳不聞窗外事,活不用幹,菜有人種,錢有人打,出了事一點也指望不上。”

這話說得難聽,弗拉米爾張了張嘴,想反駁回去,卻被言克禮提前掃過來的眼神給制住了。

緊接着,另一個虛弱的聲音又響起:“您就別騙我們了,聯盟就這麽一個醫院,醫院就這麽大,有什麽消息難道我們不清楚嗎?大家都是聽說誰誰誰又死了,誰誰誰拉去焚化爐了,哪有好了的。”

有人開了頭,其他人覺得十分有道理,一時間又七嘴八舌議論紛紛起來。

趙有良揉了揉眉心,手心朝下壓了壓,示意衆人安靜:“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聯盟也有聯盟做事的規矩,我沒有必要哄騙你們。昨晚研究所裏的人就已經挑選了六位來自二樓和你們三樓326,327室的病人,今天他們正在研究所等待研究人員的觀察,再過兩日便可知道結果。”

“此話當真?”有人問。

趙有良:“千真萬确。”

“血清能百分百治好人嗎?如果只是緩解的話又能怎樣,等你們研究出來身體器官早就該傷的傷,該壞的壞了,茍活下來這條命又能做些什麽呢,連去野外對付個異種都做不到,廢人一個。”

“死何其容易,何必上趕着成灰呢,捕殺做不了,種菜進廠哪條不能賺錢,”弗拉米爾抱着膀子踱步,揚着臉,“再者,好死不如賴活,誰知道明天會不會有奇跡,所以,大家就別惦記着我這把槍了,回去好好躺着,等待研究所的消息吧。”

那人置之罔聞,兀自說着:“躺着?要躺多久,聯盟報銷了醫藥費,可聯盟還有多少錢,醫院還有多少物資,賴活浪費資源,還不如死了留着給孩子們備用。”

沒想到這種時候,這人考慮的居然是聯盟,弗拉米爾噤了聲,到底生出些感慨。

言克禮替他回答:“這個你不用擔心,太平年間積攢的餘額足夠養活你們,勞動力少了工廠那邊有機器頂着,之前一直沒用是為了讓大家都能出力賺錢,解放就業崗位而已。你們要做的就是安心治療,不遺餘力與病毒抗争。”

僅說話的功夫,言克禮就看見不下十幾人掩着鼻子擦血,更有多個昏昏欲倒的,佝偻着腰,坐都坐不住。見場面逐漸松合,言克禮便喊來士兵維持秩序,送他們各回各房。

是人都怕死,之前他們只是被老人解脫的樣子刺激到了,情緒霎時高漲,等慢慢平複下來,又得知或許尚有一絲可能,這求死的意志也跟着弱了下來。不用士兵驅趕,倒是一個個亂中有序地逐漸散去了。

只是方才最後說話那人還望着言克禮這邊,隔空喊話:“中将,請務必記得您方才答應我們的事。”

言克禮頓了頓,繼而對他點了點頭,幅度不大,但那人卻是放心地回了房,他知道,他們這位中将,向來言出必行。

三人出了醫院,門口聚集的人已經被張景遣散的差不多。弗拉米爾自覺回總部領罰,言克禮一路無言,疾步回到車上,趙有良緊跟慢走坐回副駕駛,便聽耳旁傳來一聲質問:“你故意的?”

趙有良抱手在腦後,腿翹着搖起,跟他打起馬虎眼:“什麽故不故意,你講的這是什麽話?”

“實驗結果還沒出你就着急跟他們講這些,你在怕什麽?”

趙有良擺擺手:“我這不是為了穩住他們心神嘛,很有效啊,不是嗎,大家都不想死了。”

言克禮呵一聲,心情差到極點:“我就問你,洛晏清他一個人的血能救多少人?”

“能救多少是多少咯。”

言克禮抽出煙,咔的一聲打上火機,臉上忽的蒙上一圈白煙:“你怕我押着洛晏清,就先提前在民衆面前打了包票,到時候聯盟要是拿不出血清救人,少不了又要鬧上一番。而你,料到我不會讓事情發生到這一步,所以洛晏清這血,抽也得抽,不抽也得抽。你還真是……,沒愧對天才的名號。”

“瞧瞧你這樣子,急什麽急,”趙有良笑起來,支起腦袋側過身去看他,“又不是只有洛晏清一個人的血才能用,你忘了,程助理在野外采的那一大批動物血樣,照樣也能用,不過,今時不同往日,現在這批動物都是異種,血清裏的成分也糅合了許多不明成分,要真說效果,恐怕不如還真不如洛晏清。”

“你拿那些異種的血液作測試,到時候要是出了事你要怎麽解釋。”抽了幾口,言克禮壓下心頭那份怒火,降下車窗,啓動車子,朝着外城區的方向駛去。

“這個嘛,咳,”趙有良用食指撓了撓臉,有幾分掩飾尴尬的意味:“我讓程助替我做了背調,那幾個參與實驗的都是……,孤兒,且社會關系簡單。”

“媽的,”言克禮叼着煙,嘴裏猛噴一團霧,話裏夾刀:“你心思夠缜密的,人家活該當你的試驗品,你真不把人當人啊。”

“哎喲喂,你可別挖苦我了中将大人,”趙有良摸上言克禮丢在儲物盒裏的煙,也掐出根來給自己點上,“那你讓我怎麽辦,他們不當,總得有別人來當吧,我這已經是權衡之後的選擇了,而且現在差不多過了十二小時,他們目前各項體征數據都在正常範圍內,所以我有超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不會讓他們出事的,頂多效果不佳,死了倒不至于。”

趙有良這人做事把穩,他說百分之八十,那就基本上是安全的。

言克禮沉着臉:“說來說去,還是拿洛晏清當底牌。”

趙有良聳聳肩,咧嘴一笑:“你要這麽想,那我也沒辦法咯。”

“……,”言克禮恍然:“這才是你跟着我來的目的吧。”

“一半一半吧。”趙有良笑。

疾風掠過,緩沖帶上的花草泛起陣陣漣漪,碎沙走石漫天飛舞,車上的人還在喋喋不休。

“你到底去外城區幹嘛?”想了想,趙有良還是沒忍住問。

“你已經問過了。”言克禮不太耐煩地說。

趙有良:“那你不是沒說嗎?”

言克禮:“有事。”

趙有良不死心:“什麽事?”

言克禮反問:“關你事?”

“……,”他早該知道的,怎麽還是自取其辱了,“行吧,送我到市場啊。”

“那你去幹嘛?”

趙有良送回他:“不關你事。”

言克禮:“……”

九分鐘後,一道颀長的身影輕車熟路走進地下三層。

十二分鐘後,又一道挺拔的身影從容自在的踏入地下一層。

與此同時,一抹修長削瘦的背影正從醫院方向拐向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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