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漂浮在空中的溫頌川愣在了原地。
他的字,為什麽要宋庭來取?
而且為什麽宋庭是他的阿哥?
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
而在他的下方,宋庭垂下眼,掩下眼底的情緒,罕見地沉默了。
宋庭的這間屋子,說簡陋也挺簡陋的,整個屋子四處都是拿木板修修補補的痕跡,桌子椅子都有重新釘過的跡象。幔帳也是灰撲撲的,床板上的被子潮濕得發黃發硬,角落也都是漫步的青苔。
一個屋子都散發着潮潮的泥土腥味,
誰能想到無極宗一個當世大宗,宋庭所為裏面一個異軍突起的佼佼者,以他的天賦和努力程度,就算不加入宗門,在之後肯定會在玄天境奪得一個席位,住的還是偏僻地方的這種屋子?
屋子裏唯一完好的陶瓷杯給了溫頌川,他的手指摩挲着有着裂紋的陶瓷小碗,可能這個小碗的裂痕有一個他沒看見的小小缺口,手指一劃,瞬間冒出了幾顆血珠子。
尖銳細密的刺痛他微微皺眉,在溫頌川沒看到的地方,随手擦掉手上的血:“抱歉,這很重要,我……恐怕不能決定。”
溫頌川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這時候的他還很稚嫩,正色起來也沒有之後那般威風,最多吓吓現在的宋庭。
“阿哥,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很小,我的話不能作數?今日回陽宗全部長老弟子來參加我的及冠禮,宗主替我主持戴冠,回陽宗最古樸的鐘為我敲響,德高望重的大長老給我取字。”
“可是我拒絕了。取字作為及冠禮的最後一項,它結束了,就是及冠禮結束了。及冠禮昭示着我成為了大人,有能力去狩獵,去競争,也有能力可以保護你。”
“我想讓你參與我今後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及冠,結道侶,包括我如果不幸在你之前離開。”
“現在我的及冠禮還沒有結束,你願意幫我取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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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頌川的眼睛清澈分明,他捧住宋庭的臉,把他想錯開的臉強行掰回:“阿哥,你是我很珍惜的人。”
宋庭被溫頌川連續的真誠話語砸得腦子發懵。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溫頌川這麽說。
全身奔湧的血脈如同開閘的洪水一般,傾瀉而下,四肢都因為這種洶湧而下的情緒變得酸軟無力。
宋庭低啞着嗓子,眼淚泛起潮濕。他把手放在溫頌川的頭頂上,避免他擡起頭就能看到他的臉。
他現在的樣子屬實不能讓溫頌川看見。
如果這樣都哭哭啼啼,那還怎麽做保護溫頌川的阿哥?
他聲音柔和,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得見:“希望你能如山川清流一般。字的話,就取溫清吧。”
溫頌川的臉上重新挂起笑意:“嗯!好,我記住了,溫,清,這就是我的字。”
兩人蝸居在這個小房子裏絮絮叨叨了很久,溫頌川把自己買的東西獻寶似的堆在了他的面前:“你快嘗嘗,我覺得這個真的很好吃!”
凡是溫頌川遞過來的東西,宋庭都撚起來嘗了嘗,還特別捧場地說:“确實好吃。”
這樣的時間過得很快,曬得樹葉都卷了邊兒的太陽慢慢落了幕,一層漆黑的紗重新蒙上了所有的山川河流。
“看來你在那邊過的很開心,那我就放心了。”宋庭站在門口,目送着溫頌川背着自己的小包裹走在出山門的路上。
溫頌川走了幾步,猛然回頭,看見宋庭挂着笑意朝他擺手。
他噠噠噠跑回去,一頭栽進宋庭堅實的懷中,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把宋庭前襟都打濕了一片:“我舍不得你,阿哥,你就不能跟我一起走嗎?”
宋庭的手掌撫過他的發頂,笑意中帶着無奈,眼神裏藏着對一個撒潑打滾孩子的寵溺:“我不能走,我也走不了。等你做了你們宗門最厲害的人,到時候我就可以跟你一起生活了,怎麽樣?”
溫頌川在宋庭的胸膛蹭了蹭,順便擦掉了自己臉上的鼻涕和眼淚,才擡起頭:“真的嗎?那如果我的修為變成了我們宗門裏面修為最高的,你不是以後都可以跟我一起生活了?”
“嗯。”
“我們可以一起起床洗漱,然後做飯吃飯,然後養點靈獸,種點靈植。”
“嗯。”
“我們還可以一起去我們認識的人那裏去串門。”
“嗯。”
溫頌川說一句對未來的美好幻想,宋庭便答一句。兩人就這麽絮絮叨叨說了許久,直到天快要完全黑,各大宗門都要宵禁的時候,溫頌川才一步三回頭離開這裏。
溫頌川的靈體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和宋庭相處的細節。
很明顯這兩人不僅是熟識的關系,而是特別的親近。甚至“溫頌川”還特別依賴他。
但是最細思恐極的細節是,自己的記憶裏完全沒有對這個人的任何細節,足以讓自己這麽全身心信任的細節。
自己最信任的只有對他最好的師兄師姐。
但是通過他們的對話看起來,宋庭對于“溫頌川”來說,比他的師兄師姐更加重要。
所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他的記憶出了差錯,還是這本身就是他所幻想的精神世界,是他自己構想出來保護自己的精神寄托?
但是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都能讓他後背發寒。
如果是他的記憶本身出了差錯,那到底是誰能夠掌握一種篡改別人記憶的東西來掌控他的記憶?
如果是自己構想出來的精神寄托,那自己到底會在什麽樣的狀況下,才會構想出來這樣一個人來幫助他。
本來還在沉重思索,結果眼睛一瞟就看見這幅膩膩歪歪的勁。
溫頌川:……
溫頌川:雖然感覺不是他能幹出來的事情,但是頂着一模一樣的臉,真的好有代入感。
等到自己的肉身走遠之後,溫頌川的靈體還留在原地。
他想看看宋庭到底會幹什麽。
宋庭就靠在門旁,看着他走得越來越遠,直到背影消失在深深夜色之中。
站了良久,等到溫頌川都有點犯困了,他才轉身回去。
看到宋庭回到屋子裏,溫頌川精神随之一振,靈體穿透屋子來到了裏面。
宋庭坐在狹小床鋪的旁邊,看着“溫頌川”帶來的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衣物就一一把他們收到櫃子裏,那些小零食用油紙包包好,擺在桌角邊,一切整理得幹幹淨淨,才重新去打水,在屋後撿一些斷枝的樹木當柴火,水還沒有完全燙的時候就沖洗沖洗身體,蓋着潮潤的被子入睡。
溫頌川就這麽看着他忙忙碌碌的身影,和簡陋的房屋。他很想問宋庭,既然這麽厲害,為什麽不去住舒服一點的房子,幹嘛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
熄了燈的屋子裏,只有月亮透進來的光線,宋庭的臉埋在被子裏,看不清表情。
溫頌川站在他的床邊,借着月光描摹着他的眉眼。
外面的鳴蟬叫得刺耳,各類的飛蟲攀爬在綠油油的枝葉上,在微風中輕輕顫抖。
溫頌川看了一會,轉過身去,準備離開的時候,他聽見宋庭出了聲:“我想保護你的,所以我必須要留在這裏。”
他在跟誰說話?
難道他看得見我?
不知道為何,溫頌川的心漏了一拍,耳膜裏都遺留那一聲猛烈的“咚”。
他又折返回去,在宋庭的床邊晃蕩了許久,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宋庭毫無反應,因為困意他的眼睛正在慢慢合上。
這是困了。
那他看不見我。
那他剛剛是在說夢話嗎?
他想保護“溫頌川”,所以必須要留在這個宗門裏面嗎?
這個認知讓溫頌川心裏有一點說不清的情緒,是嫉妒“溫頌川”的酸澀?還是羨慕“溫頌川”能有人保護的落寞?還是為了宋庭落入這般境遇的不值得?
那小傻子什麽都不懂,自己這麽委曲求全,就為了保護他,值得嗎?
靜默了些許,綿長的呼吸讓溫頌川已經知道宋庭睡着了,他伸出透明的手穿透了他的頭。
溫頌川癟癟嘴。
他明明是想撫平他眉間的褶皺,還想看看他今天因為那個瓷碗手上劃破的一道傷痕。
但是他現在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那小傻子是真的一點也沒有注意,自家阿哥都受傷了,難道這都看不到嗎?
他自我開導了一會,壓下心裏的煩躁。
做不了就做不了吧,反正看他現在這般的心境,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的。
溫頌川半透明的靈體甩袖而去,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原地。
這時候宋庭睜開了眼睛,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坐了起來。
開口的瞬間,仿佛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原來,你的字叫溫清。”
“原來,我們的記憶都被篡改過,這才是真實的記憶。”
這才是跟着溫頌川一起進入幻境的宋庭,是擁有完整記憶的宋庭。
他坐起來,找了一點傷藥和小紗布,把自己肉身手上的這個小口子給仔仔細細包好,然後重新睡到床上,蓋好被子。
但是這一次,他的眉頭沒有再緊緊皺起,而是舒展開來,表情看起來十分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