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近日都是大雪紛飛的天氣,厚厚的積雪壓彎了枝頭,從樹上掉下來,砸在地上,濺起不大不小的雪碴。

屋檐下挂在檐角的水珠凝結成冰棱,在陽光的照耀下,四散出斑斓的光芒。今天是一個難得的好晴天,為了不辜負這等天氣,許多人裹成了團子,都想出門走走。

街上的攤販也多了起來,各處都是吆喝聲,推着的小推車上面的商品也都是琳琅滿目的。

“來一來,看一看新鮮出爐的大包子!”

“熱氣騰騰的桂花糕诶!”

“來,您的東西您拿好嘞,歡迎下次再來。”

街道上不少孩子在奔跑打鬧,攢住地上的雪捏成緊實的一團,互相扔來扔去。大人就站在旁邊看着,臉上挂着笑意,用慈愛的目光注視着孩子。

歡聲笑語貫穿整個街道,一切都非常祥和。

“抓小偷啊!快去抓小偷!”一個突兀的尖叫瞬間劃破了這一刻的美好。

一個渾身髒兮兮,在寒冬臘月的時節連衣裳都是破洞漏風的小孩子揣着一個小包裹,奔跑在街道的邊緣。

雖然臉非常的髒,但也不難看出他稚嫩的五官已經有了初步的形狀。

這是小宋庭。

小小的錢袋子對于小宋庭來說,是一個非常龐大的目标。別人随手系在腰間的錢袋子都可以抵他一只手的大小,他只要把這個錢袋子緊緊揣進身體與衣服的夾層,然後拉緊衣服,悶頭逃竄。

因為他知道,如果在街道的中間跑,那目标肯定是很大的,只有慢慢淡出人們的視線,轉一個彎兒,就可以光明正大挺着腰杆的出去了。

果不其然,那個被偷了錢袋子的男子從街頭走到街尾,左右巡視了好幾圈,愣是沒找到蜷縮在街角木箱子旁邊的小宋庭。

“呸!今日真是倒黴得透頂!別讓我再遇到這個小崽子,我非得把他扒了皮不可!”那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惡狠狠地走掉了。

等到這邊都沒有了聲音之後,小宋庭露出一個亂糟糟的頭發,手上還死死攥緊錢袋子,眼睛轉來轉去,沒有放過街頭的每一個人。

那男子似乎走了。

意識到這之後,小宋庭才松了一口氣,警惕地走到街道邊緣,迅速從這一條街的巷子裏穿到另外一條街去。

“來兩個大肉包子。”小宋庭從錢袋子裏摸出幾枚銅板,十分豪氣的拍在包子鋪老板的桌子上。

“喲,今日有錢了?”那包子鋪老板看了看他髒兮兮的手上拿着的幾枚銅板,自然知道他這錢是從哪裏來的。朝他努嘴,“放桌上的小盒子裏,我去給你撿包子。”

包子鋪老板不是算是一個老好人,是一個普普通通在底層艱難求生的老百姓。

可他自從認識這個小孩兒之後,都覺得是他的爹娘造孽。

不管寒冬臘月還是酷暑炎炎,這小孩兒一直都穿着這一身看起來已經短小很多的補丁衣服,有時候不知道在哪裏去偷了錢來,還會刮出幾個大口子。

這小孩兒可瘦了,露出的一只胳膊都跟骨頭架子似的,仿佛完全沒有肉,骨頭外就只剩一層皮包着。

包子鋪老板默契的沒有問小宋庭錢從哪裏來,只說了一句:“你現在應該有不少錢吧?怎麽不多買幾個肉包子?”

小宋庭的臉都有點瘦脫相了,但是一雙眼睛目光如炬。包子鋪老板問起這話,他警覺地望了望這老板,把錢袋子往自己的胳肢窩下塞了塞,夾得很緊:“這些錢我還有別的用處。”

包子鋪老板看着這個動作覺得好笑之餘又有點心酸。

半大點的孩子,如果沒有一點警惕心和自保的能力,那這個錢是絕對留不到手裏的。

看來這孩子是沒少被別人搶錢。

“行了,我是做良心生意的,看在你這麽多次都光顧我的店的份兒,上送你個大白饅頭。”包子鋪老板把裝好兩個大包子的油紙包重新打開,再塞了個大饅頭進去,又給他包好,“小心燙。”

小宋庭似乎沒料到包子鋪老板會做出這樣的舉動,愣了一下,接過油紙包,抿緊的小嘴蹦出了幾個字:“謝了。”

包子店老板樂了,想拍拍他的肩,卻發現他身上沒一處幹淨的地方,只好悻悻的收回了手:“你不是還有個弟弟嗎,這兩個肉包子拿回去肯定不是給自己吃的吧,半大小夥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好點長得更高。”

小宋庭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把油紙包貼在自己身體上,轉身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他奔跑在街道上,七拐八繞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子,來到了一家藥藥宗弟子鎮守着的藥堂。

藥宗弟子的藥堂遍布天下,幾乎是有人煙的地方就有藥宗的弟子。

今日坐診的是個小弟子,見這孩子急匆匆跑進來,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這是怎麽了?”

小宋庭跨進藥堂的大門,瞬間被暖意和彌漫着的藥香包裹住。

外面的溫度實在是太冷了,特別是陽光出來之後,那些雪都化掉了,更是讓溫度降低了不少。

“我的一個弟弟,他感染了風寒。大概這麽高。”小宋庭朝自己的頸部比劃了一下,對那位小弟子示意着身高,“整日咳嗽不見好,額頭非常燙。”

“病人呢?”

“他來不了,你只管給我開藥就好了。”

藥宗弟子被這小孩噎了一下,連下筆都帶着幾分猶豫:“可是我不知道他的具體病情,如果要開準确的藥方還得親眼見過才行。”

小宋庭抿緊嘴唇,拿出自己兜裏的錢袋子,一股腦倒在桌子上。一串銅串和那些散落的銅幣就這樣叮叮當當落在桌子上:“我只有這些錢,不夠你們出診,只夠開一副藥。”

藥宗弟子為難地看了看,嘆了口氣:“好吧,那我盡量。”

提着藥從藥堂裏出來,小宋庭全都塞進自己的衣服裏面,鼓鼓囊囊一團。

他弓着身子,又七拐八繞穿梭了許多個巷子,最後來到了西市最裏面被廢棄的好幾個院子裏。

一進去,惡臭味道便撲了個滿鼻。宋庭面色如常的走進去,似乎是早就已經習慣了這裏的味道。

因為這裏地處偏僻,查戶籍和房籍都不會被查到這裏,所以這裏幾乎聚集了周圍所有的流民。

他們蓬頭垢面,吃喝拉撒全在一個地方,味道自然不會好聞。

面對帶着惡意打量的目光,宋庭呲着大牙,按緊了胸前的包裹。像一只極力掙紮的小獸,露出自己尖尖的獠牙。

這個油紙包包着剛出爐的大白饅頭和包子,即使外面有一層紙隔着,貼在身體依然會覺得很燙。

可是他不能就這樣大搖大擺地提着走。

還沒有回到弟弟身邊,這些肯定都會被搶走。因為在這裏,食物和藥材是最珍惜的資源。

小宋庭的衣服雖然打着補丁,可是架不住衣服多,裏三層外三層包裹住,再佝偻一點身子,幾乎是跟平時沒什麽兩樣。

“真是個沒用的小崽子,也不知道去跪着哭博點同情,有些路過發善心的修士們還能給點銅錢。”一個流民上上下下把宋庭打量了個遍,看見跟平時幾乎沒什麽兩樣,沒有去管他。

好幾群紮堆的流民也收回了目光。

小宋庭松了口氣,緊緊拉住衣服穿過好幾個流民多的院子,來到最邊上那個又小又破的院子前。

因為這個小屋子比起前面好幾個大的院子,簡直能用破敗不堪來形容,門斜斜地挂在門框上,屋頂還破了一個大洞。

屋子裏是帶着潮濕的黴味,因為屋頂破了洞之後,雪會從那個洞漏到屋子裏,屋子裏幾乎所有木料都受了潮氣,還更別說刮着寒風,完全沒有辦法住人。

所以這邊一般都沒有流民願意過來住,但是那群流民就仗着自己比這兩個小孩的年紀大一點,不想讓他們擠占自己的生存空間,就把他們從一個不漏風的屋子裏趕到了這裏。

沒有辦法,兩個小孩只能被迫到這裏居住,如果睡在大街上的話,一夜過去,就會被凍死在街頭。

吱嘎。

老舊的門被推開,一團小小的身影縮在角落,如果認真看,還會發現他正在止不住的發抖。

“弟弟,我買藥回來了,你放心,你馬上就不會再難受了。”小宋庭一個疾跑過去,抱住坐在角落裏的那一個小孩的身體,給他掖了掖蓋在身上的厚棉被。

小宋庭從自己的懷裏掏出那個已經被壓扁了的油紙包,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打開,從肉包子上揪了一團軟綿的面皮塞進正在生病的男孩嘴裏:“弟弟,新鮮的大包子,你先吃幾口墊墊肚子,我等會兒就去給你煎藥。”

被他抱在懷裏的那個小孩臉髒的不成樣子,但是唯獨眉間那顆朱砂痣耀眼的讓人心裏發慌。

這是溫頌川。

小宋庭心裏咯噔了一下,連忙從地上沾了一點濕潤的泥土,把他眉間的那顆朱砂痣給覆蓋掉。

叫那些喪心病狂的流民看見,為了換些銀錢,保不齊得把弟弟給賣到哪裏去。

小溫頌川聞見了肉包子的味道,小嘴張開不自覺的吞咽。

固然生病很難受,但是他實在是太餓了,以至于聞見這種帶着腥味的東西,都想狠狠咬好幾口。

小溫頌川睜開了笨重的眼皮,看見眼前模糊的人影:“哥哥,是你回來了嗎?”

“是我,我等會兒就去給你煎藥,馬上就好了,這兩個的肉包子你拿着吃,趁熱吃,冷掉就不好吃了。”小宋庭縱使再留戀厚棉被裏的溫度,但還是翻身爬起來,找到這個小屋子裏的破碗,拉出堆在屋子旁邊的木材,開始生火。

他沒有火折子,只能靠鑽木取火的方法來生火。

帶着棱角的木枝把他的手刮的傷痕累累,好不容易看着火苗要竄起來了,卻又被屋頂的風吹熄滅了。

“哥哥。”就在手上被磨出了水泡,小小的火苗終于在受潮的木料上越燃越大後,小溫頌川的聲音傳來,“你過來一下。”

這聲音跟剛出生的孱弱貓仔差不多,小宋庭心裏一揪,顧不得手裏的傷,連忙走到他身邊,用自己的額頭貼着他的額頭試溫度:“怎麽了,還是很難受嗎?”

小溫頌川笑了笑,嘴角還印出兩個小梨渦,他把手邊的油紙包推了過去:“哥哥吃,我現在不餓了。”

宋庭低頭一看,那個大白饅頭被吃的一幹二淨,兩個大肉包子卻只有他揪下來的那一角殘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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