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這幾日,溫頌川就天天跑無極宗,來宋庭的小院子蹲守着,比之前上早課還來得勤。
他倒要看看,他哥什麽時候背着他跟別人厮混的。
溫頌川實在是來得太勤了,幾乎是早晨天剛剛亮就提着大包小包從山門飛奔上來,到日暮之時才回去。
這簡直是之前宋庭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宋庭臉上挂着笑,看着昨天傍晚使喚着幾個倒黴的弟子把裏裏外外打掃得幹幹淨淨的屋子,眼神一直在門口巡回。
很快,他就看見溫頌川走上山門的身影。
宋庭立刻在穿衣鏡面前,把自己整套裝束都看了個遍。理了理自己略微有些外翻的衣領,展了展自己褶皺的袖口,然後端端正正坐在書桌前,假裝正在看書。
“阿哥!”果然,不到片刻,溫頌川的聲音就在門口傳來。
“阿哥阿哥,我給你帶了些好吃的。”溫頌川一手提着鹵雞,一手卷着一卷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進了門,直直地跑向宋庭那邊。
宋庭一手拿着書卷,一手撐着頭,斜靠在椅子上,露出了自己的側臉,陽光斜斜從窗臺邊射進來,照着宋庭半張臉。他自認為擺出了一個十分帥氣的姿勢,簡直把他的優點全部展現了出來。
果然,溫頌川看到宋庭這副模樣,一瞬間,手上的動作都不自然了。
光照在宋庭的臉上,照出了他臉上的細小絨毛,給他的輪廓鍍上了一層淺淺的光暈。
确實擔得起豐神俊朗四個字。
這樣好的阿哥,道侶自當好好挑選,切不可随意就定下了。
這更讓他堅定了守護宋庭的決心。
宋庭拿着書卷,保持着這個姿勢,身子都僵了,也沒聽見溫頌川的動靜。難道是被自己迷得不知所以了?
一擡眼,發現溫頌川滿頭都是汗,也不知是怎麽上來的。
宋庭立馬從位置上站起來,也不管什麽姿勢不姿勢的,掏出自己懷裏的帕子,附在自己的手指上,輕輕給溫頌川拭去掉下來的汗珠:“怎麽跑得這般急躁?慢慢走也是使得的。”
薄薄的棉綢帕子帶着指腹的溫熱,落在他的臉頰上,一陣酥麻從皮膚表面流竄,這種感覺帶着一點怪異,讓溫頌川有些無所适從。溫頌川眯着眼,有點想從宋庭的手下掙脫。
“別動。”感受着手底下有些抗拒的力道,宋庭直接捏住溫頌川的後頸,帕子攤在手掌上,幾下幫他把臉擦的幹幹淨淨:“臉跟小花貓似的,還不擦幹淨點?”
最開始,宋庭在撿到溫頌川的時候,溫頌川就小小一個蜷縮在集市的角落裏,穿着髒髒的衣服,臉上花得跟一只被随意遺棄的小貓似的,但是一雙眼睛卻出奇的明亮。
這讓他想到之前陪着自己度過最艱難那段時間的小貓。他是一個從小就被遺棄的孤兒,一直流浪輾轉在各個地方。
這個年代亂世當頭,天災幾乎是淹沒了普通百姓的所有退路,糧價上漲,好多人都成了流民。自己都填不飽肚子,哪裏還有精力照顧收養別人?
修仙者高高在上俯視一切,似乎自己就是淩駕于普通人的最上層,從來都不會切身體會到百姓的苦難。
這只小貓也是一只流浪貓,天天去富人家後面的臭水溝找東西吃。有時候看到他餓狠了,也把自己叼回來的吃的給宋庭分一點。
只不過再後來,那只小貓就不見了。可能是不在這一塊讨吃食了,也可能是被別人扒了皮煮着吃了。
在這個人都可以吃人的時段,一只貓消失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所以當小宋庭看到幾乎是要被餓死的小溫頌川時,就覺得這個小孩跟那只小貓好像。
眼睛都像寶石一樣亮亮的,都是小小一團,看起來羸弱不堪。
摸着自己懷裏冷掉了的,還帶着馊味兒的小半個饅頭,小宋庭糾結得走出了半條街,又返回來,帶走了小溫頌川。
雖然跟着他,連吃食都保證不了,還可能會被流民堆裏不少有險惡用心的人賣掉,但至少在現下這個時段是不會被餓死的。
最開始,小宋庭就只是想救救這個小孩子,等他有力氣了,就讓他自己出去謀求生路。
可是溫頌川揚起的大大笑容,和奶聲奶氣的:“哥哥!哥哥!”讓小宋庭不知不覺間改變了主意。
他們都是天為被地為席,吃了這一頓都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頓的人,至少在人生的盡頭有一個人相伴着走,也不會孤單。
被捏住後頸溫頌川不知道宋庭垂着眸子在想些什麽,只知道宋庭胡亂給他擦了臉,就攥住帕子,立在書桌旁一動不動。
“阿哥?你在想什麽呢?這麽出神。”溫頌川揉了揉臉,好歹把那個怪異的感覺壓了下來,提着鹵雞走到宋庭的面前,對着他出神的臉晃了晃手。
“沒事。”小時候那張髒兮兮的臉,與現在湊近在他面前的臉逐漸重合。
宋庭心髒突然如擂鼓般敲響,一聲又一聲,震得他的胸膛都有些發悶。
溫頌川不知道宋庭在想的什麽,他把鹵雞放在桌子上,才有空騰出手,把自己那一卷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展開。
溫頌川拿起來,抖了抖,一股熟悉的熏香在房間裏蔓延開來。
是溫頌川身上的味道。
“阿哥,我看你的衣服也很舊了,這次專門路過山下給你買了一件新的,回去我還把它洗了洗,放在爐子上熏了一晚,你快穿上試試!”
那是一件玄色素面刻絲直綴,領口和袖口上繡着跟溫頌川差不多的竹枝,還是用金線勾勒出來的,只不過繡工有些粗糙,看起來像是新手修出來的樣式。
一般的店鋪哪裏會用這種次品賣給修士?
溫頌川順着宋庭的目光看向這個繡紋,突然一下子把衣服攢成一團:“阿哥,莫非是嫌棄這繡紋……太過難看?其實我在秀這件衣服之前已經在好多布上仔仔細細練過了,還請教了四師姐,按着她的針腳一針一針繡出來的。”
宋庭怔愣地看着溫頌川手裏的衣服,無數血液在靈脈中奔騰流淌,心髒急劇收縮舒張。
吸進去的空氣都如一團水綿,按壓在他的口鼻處,讓他腦子幾乎處于缺氧的狀态,變得有些發懵。
他能感覺到,現在的他,其實真的很幸福。
自己身上這一身是無極宗很常見的弟子服,也是深色的。因為弟子服穿爛之後,可以去找宗門重新換一身,所以宋庭常年都穿着這一身衣服。
他除了出宗門任務,和領隊狩獵,基本上不會走出無極宗,對于新衣服倒是不是特別看重,就一直沒有買過。
他在進入宗門之前,也是每天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但是連吃都吃不飽,哪裏的錢來買新衣服?
所以溫頌川買來的這一身,應該算是他從出生到現在穿過的第一套新衣服。
“阿哥,你不會真的嫌棄我的繡工,看不上這些衣服吧?”溫頌川看着宋庭站在那裏,還沒動作,臉上勉強支着笑容,開着玩笑。
“不!沒有,我很喜歡!”宋庭一把接過被揉成一團的衣服,把它放在自己的床鋪上,手指按過折痕,慢慢把它撫平,“我只是太高興了,這件衣服很好看,你在上面繡的圖案我很喜歡。”
宋庭解開自己的外衫,再脫掉內襯,直至脫得只剩下中衣,小心翼翼地牽起衣服的肩膀處,慢慢穿在身上。
他的手指太粗糙了,都害怕把這件衣服磨壞了。
溫頌川看不下宋庭這幅視這件衣服如珍寶的樣子,幾下幫宋庭把扣子扣上,衣服理平整:“阿哥若是喜歡,我再買就是,左右不過只是一件衣服罷了,何必看得如此之重。”
宋庭搖搖頭:“這不一樣,這是你送我的第一件。”
“以後可能還會有第二件,第三件,很多件,但是這第一件就是不一樣的。”
每個第一次都是如此珍貴。
他當然要好好珍惜。
溫頌川看衣服的尺碼很準,也是因為他對宋庭的身材太過于了解,從成衣店買回來,在晚上又偷偷點起燈,縫縫補補改了好久。
連去問四師姐也都是偷偷趁大師兄,二師姐和三師兄不在的時候,按着四師姐給他繡的竹紋一點一點繡出來的。
但是現在看起來,非常值得。這一件衣服穿在宋庭身上簡直是太适合不過了,肩胛骨那一片的布料都是正正好。
“阿哥又俊了不少。”面對溫頌川的調笑,宋庭不自覺挺起胸膛,輕咳好幾聲。
“咳……還是你眼光好。”說完這句話,宋庭簡直從耳根紅到了臉,是讓溫頌川想忽略都忽略不了的紅溫。
這句話就像是多年相處的老夫老妻的一句随意稱贊,但是對于宋庭這種情窦初開的小青年來說,是露骨得不能再露骨的表達。
溫頌川還渾然不覺,滿腦子都是阿哥穿成這樣好俊朗,會不會又迷到很多小姑娘。
到時候一窩蜂上來,他的傻阿哥會不會被啃得連渣都不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