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應允耐心地在家茍着,等待着自己記憶恢複,他嘗試過用重物撞擊腦袋,除了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傷痛外,沒其他的效果。

他找來了療傷藥面無表情地嚼,神思還飄在外太空,眼看着自己額前止了血,感覺到嘴裏藥品的苦澀彌漫,他這才慢慢回過神,把藥瓶丢一邊,忙不疊去找水喝。

太傻了,失憶而已,至于自殘嗎?

應允意識到此路不通,氣憤地又灌了一大杯水,把自己喝了個水飽。

他去衛生間洗了把臉,将額前的血污清理掉,出門時被迎面展開的光屏吓了一跳。

看清楚對面顯示的是軍校的标識,他以為是應許給他打來的,把臉上揉出些漫不經心的笑意,而後點擊了接通。

但來電者并不是應許,而是應允不認識的軍校教師,他身上特定的淺綠制服象征着他的身份,這麽多年過去軍校教職工的制服設計竟然沒有一絲改變,還在那麽生機勃勃。

應允正要端了架子向對面打招呼,尋思着怎麽軍校找上了門,對面的教師神情嚴肅甚至有些焦急,他連必要的寒暄都沒有,直接開門見山:

“應允先生,您的被監護人應許已精神力失控,現被看護于校醫院,麻煩您盡快抽出時間,趕往學校一趟,我們将與您當面商議應許同學的治療方案。”

應允被“精神力失控”幾個大字打擊得差點眼前一黑,方才止住血的腦袋又突突地發疼,他清楚地知道精神力失控的下場:非死即殘,可應許才去上了幾天學,作為一個新生更多的只有理論課程,怎麽好端端地忽然就精神力失控?

他想問問對方到底是怎麽回事,但對方只是通知,并沒有商量的意思,很快就切斷了光屏。

應允此時也管不上翁陶然的忠告了,反正他要去的是軍校,還是軍校通知他前往,總不違法亂紀。

幾乎只是換了套外出的衣服,應允就急匆匆地駕駛着飛艇前往主星南半球島嶼上的軍校,一路上他心有忐忑,腦子也劇痛無比,“精神力失控”似乎被他刻入了大腦的每一處,他不可能忘記其危害。

但什麽樣的情況下能造成精神力失控,應允也只聽說過幾個戰場上的例子,而不知具體的原因。

直覺告訴他,他一定是知曉某個具體的原因,那個原因驅使着他……他為什麽會同意應許考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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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允的腦海裏忽然閃現出這樣一個疑問,這個疑問不屬于他現在的記憶,現在的十九歲的他從來都支持旁人的夢想,更別提應許考的還是他的母校。

可內心湧出來的直覺告誡應允:你不能夠同意,直覺帶來了如墜冰窖的冷意,那是一種懼怕——

應許會死,應許與軍隊牽上瓜葛就會死!

*

如何通過軍校的重重關卡來到所謂的校醫院,應允已經不記得了,引路的那位老師正是早上發通知的那位,一直在應允耳畔喋喋不休,囑咐應允一定要冷靜,軍校也一定會給應許最好的治療。

這些聒噪對于應允來說遙遠得像另一個世界的聲音,他只顧着穿過這一重重自動門,步履匆忙帶風,最終他們拐過無數道彎邁過無數道門,應允停在了一面巨大的玻璃前。

與其說這是一個病房,不如說這是一間巨大的玻璃囚籠,期間安置着應允分外熟悉的激光炮筒,上下左右,沒有一點死角,所有的炮筒都對準着中間被鎖鏈束縛着三米長的銀白色雪狼。

那雪狼的皮毛被血水污了,一縷一縷地打着結,從眉心到後腿,全是激光炮筒灼燒過的痕跡,而雪狼扔在不停地掙紮怒吼,那炮筒在他每一次怒吼過後,就發射激光,攻擊他的腹部、前爪關節、後爪關節,還險險地擦過他眼角。

應允的面色陰沉得吓人,身旁引路的老師戰戰兢兢:“應許同學一直不受控制,我們也是花了很大力氣,才把他送到病房裏……靜養。”

說着說着,老師先自己心虛,應許這模樣可不像是在靜養。

“把門打開。”應允頭還是疼得厲害,但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那麽清醒過,“放我進去。”

“可是應允先生……”引路老師還想勸阻。

“放我進去,撤下所有監控裝備與攻擊裝備。”應允仰面,對着無處不在的監控探頭說,“把人也撤走,然後關燈。”

那背後關注着這囚籠的人終于舍得投放了一個光屏,那是應允曾經的同級同學,華宣。

“他現在精神力極端失控,沒有S+等級的人進去就只有死。”華宣還是如記憶裏那般耿直急躁,不過就光屏呈現出來的環境,華宣似乎還被人控制着,不然以他這個性子,得沖到現場來攔住應允。

應允不為所動:“反正我也沒精神力,成為廢物在世上茍活了這麽些年,這會兒死了也就死了。”

“另外,應許是我養的孩子,我理應對他的生死負責。”

“應允,你回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越過了華宣的急躁,不徐不疾。

應允沒有在光屏裏看見他的臉,但也知曉這是他曾經實戰課的教官:“墨教官,早在一個月前,我就已經被軍方解救回主星了。”

他佯裝沒有聽懂對方的弦外之音,墨研寒也沒有深究,“按照應允先生說的做,小洲,你先出去吧。”

被喚作“小洲”的年輕老師忙不疊退了出去,光屏關閉的同時,蓄勢待發的激光炮筒和無處不在的監控設備都按照應允的要求如數關閉,應允上前兩步,停在了忽然出現的玻璃門前,他輕易地擰動把手就打開了門。

進門,炸裂如山崩的狼嚎快要震碎應允耳膜,但他也清楚地聽到其中的嘶啞。

他一步步走到那匹身長三米有餘的雪狼身前,鎖鏈從地板發出,捆住了雪狼的四肢與腹部,讓雪狼四仰八叉地躺倒,掙紮不得動彈不得,用聲聲嚎叫作為釋放,而那精神力卻如脫缰的野馬,在這一方小天地裏肆意奔馳。

失去管束的精神力攻擊眼下所有的一切,那些激光炮筒已然被毀壞去不少,而周遭由特殊材質制成的防禦玻璃也出現了絲縷裂紋。

應允作為這一空間的另一活物,自然沒有逃脫精神力的攻擊,可他只覺得內心鈍痛,那精神力沒入了他腦海,被其中黑洞似的漩渦吸食殆盡。

他半跪在雪狼身前,對上了他分外熟悉的銀白色眼瞳,那眼睛裏空洞無光彩,如軍校方面所說,精神力失控誘發出易感期的應許,已然失去了所有理智。

但他沒有驚慌,反而有種達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的釋然,他伸手放于應許的胸口,隔着厚重的皮毛,他仍然能感受到應許結實的心跳。

還好,還挺健康。

随即,燈光熄滅,應允看清雪狼在黑暗中泛金的眼瞳,同時也聽見了鎖鏈崩壞的清脆聲響。

他後知後覺地嗅到了那鋪天蓋地的雪松氣息,随即便是被那困于鎖鏈的龐然大物輕松地撲倒,當後背後腦勺着地,狼帶倒刺的舌頭幾乎要舔上他的眼睛。

*

應許似乎被困在了那暗流湧動的白光裏,他看不清前路,也找不着後路,迷茫得只能大喊大叫,卻聽不到任何回音。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急躁,明明來到這空無一物的世界,于暗流中颠沛流離,再急躁也找不到出路。

可他心裏就是有團無名的火,他想要發洩,想要通過撕咬打鬥,去發洩。

而眼前的世界空無一物,他與那看得見摸不着的白光鬥智鬥勇,最後落得一身疲憊,心裏那簇火卻越燃越烈,無處消解。

他是誰?他又在做什麽?應許被火焰驅使着掙紮,空無一物的被充斥着白光的腦海裏閃過這樣的疑問,但這樣的疑問肯定無關緊要,它們消失得太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

可是新的疑問又在那白光裏顯現,這一次那疑問仿佛在應許腦海裏紮了根,他睜眼閉眼都能看見。

“應允去哪兒了?”

應允,應允是誰?

沒有人能回答他,但他心口的火焰卻因為這個名字消停了些許。

應允,應允。

應許呢喃着這個名字,猶如行屍走肉般繼續随着暗流颠沛,應允,應允。

他不知道應允是誰,也不知道應允是做什麽的,但應允很重要,應允是他很重要的人。

一直推搡着應許無意識前行的暗流忽然放緩流速,應許懵懂地擡眼望去,看到了一個盛滿星子的黑色圓球。

那是一個黑洞,它在源源不斷地吸收着應許世界裏充斥的白光。

沒有白光的推動,應許自然停下了腳步,他愣愣地打量着那個拳頭大小的黑洞,眼看着它一點點展開、擴大,将那宇宙萬千的星星如鈴铛一般于他眼前搖晃。

那是千萬個會笑的鈴铛。

應許無端這樣想着,這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比喻,而他在這萬千搖曳的星星裏看到了萬千玫瑰花,玫瑰的香氣裹挾着他,甜蜜得令人心醉,而應許卻高興不起來。

他應該有一朵玫瑰,但那朵玫瑰不屬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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