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新同學
第06章 新同學
“咦,對了,趙岳怎麽沒出來?”
白飛羽找回站相,張望道:“咱們這都過了多久了,那暴龍獸居然連屁都沒放一個?”
此話一出,大家才覺出點怪味兒來,因為這屬實太不尋常了。畢竟趙岳平時是那種就算你跑到廁所藏着拉肚子,他也要賊眉鼠眼地跟過來問你是不是想背着他偷吃的人。
霍也忽然直起身,臉色如常,道:“他不是幫你們搬教材去了麽?時間也不早了,都回去班裏報道吧。”他頓了一下,接着借用了某個人的話,嚴肅說,“上學第一天就遲到,不好。”
白飛羽對這樣的“正經話”撇了撇嘴,不過也沒就這個問題再繼續,只有惜字寡言但感知能力敏覺的溫世一輕蹙着眉,多看了霍也兩眼。
聊了這麽小半會兒,擁擠的校門口已經不剩什麽人了,僅有幾個瀕臨遲到邊緣而企圖掙紮的學生正匆匆往裏沖着,同時還不忘避開他們這些悠哉游哉的十八班的“瘟神”。
其中一個包子臉的女同學,急忙擦過去的時候差點兒撞到霍也,霍也下意識地擡手想要扶住她的胳膊,否則摔到水泥地上很可能是要破相的;然而那女同學眼尖瞥見了,好像被他碰到會比破相更可怕似的,趔趄幾步後緊跟着反應極大地躲過了,臉上還很是驚懼的神色。
——這個條件反射的舉動在別人看來或許有些過分,甚至是有些傷人,但霍也的第一反應只是感到有些……茫然無措的不解。
淩厲長眉一落,壓住了眼,他本來就有那麽點兒兇相,現在眉壓着眼的樣子确實看起來更兇,也更像十八班那個傳說中的“惡霸”了。
盡管吓到她并不是霍也的本意,但對方嘴唇上的血色霎時褪了個幹淨。
霍也偶爾也會忘記自己長了一張很會“霸淩別人”的臉,所以看着對方的時候經常極具壓迫感而不能自覺,在他宛若睥睨的注視下,那女同學突然顫抖着伸出手一把捂緊被風吹起來的劉海,仿佛以此就能留住殘存的體面和尊嚴。
一眼。
只有一眼。
似乎生怕會被找上麻煩,女孩兒捂着劉海瞥他一眼,然後就像魯迅筆下《故鄉》裏那只偷了瓜的猹,将身一扭,轉瞬間跑沒了影兒。
“哇。”
夏芝搖呆了半晌,驚嘆:“小飛俠啊。”
霍也:“……”
“咳咳,那什麽,老大你別難過。”白飛羽身高才剛有一米七幾,這樣勾住他的肩膀着實有些吃力,一本正經,“她絕對不是怕你,只是因為你長得實在太帥了,她不敢直視你而已。”
霍也慢慢轉過頭,眼神淡漠,有種出家人般的無欲無求,輕聲說:“所以,是我的問題?”
白飛羽:“……”
告別了昔日的同窗好友們,原本熱鬧的教學樓裏走着走着,就剩下霍也一個人了。
霍也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其實是不愛笑的,他習慣沖人彎着眉眼,盡量把口氣放得再溫和一點,就是希望對方可以不那麽以貌取人地認為他很“惡”,其實他覺得自己還蠻好的。
但今天遇到的這個包子臉女生,雖然不足以讓他沮喪挫敗,可除了不解,也還是有一點令人想要嘆氣的感覺。
帶着這樣複雜又不太美妙的心情,霍也逆着身後的陽光,不緊不慢地往高二A班走去。
這時西區的尖子班基本人已經齊了,可以窺到其他班的老師正站在講臺上,一邊調整腰間的小蜜蜂,一邊嗡個不停地說着什麽。
從教學樓的左側上來往高二A班走,是需要依次經過D班、C班、B班的,而像霍也這麽個聲名狼藉的人物,會出現在尖子班的活動範圍可以說是聞所未聞了,因此,他在前往A班的這條路徑上的所過之處簡直是萬、衆、矚、目。
高二D班的老師講得口幹舌燥,一回身才發現底下的同學們根本就沒幾個沒在聽的,眼珠子像磁鐵一樣吸附在窗外,人走到哪兒就看到哪兒,都走到B班了,還伸着脖子望啊望的呢。
那老師當場氣得火冒三丈,突然猛拍講臺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吓得坐前排的同學險些彈起身來,還以為盤古開天辟地了。
“看看看,有什麽好看的?叫你們平時擺爛不用功,現在只能在這看,都被人家十八班的考到頭上來了,你們難道臉不痛麽?”老師恨鐵不成鋼地拍着講臺說。
底下有人偏就不服氣,小聲嘀咕:“那他是憑真本事考上來的麽?這成績,能有一半的分是他自己寫的就不錯了,學校也不管管……”
“就是就是。”大家七嘴八舌地附和着,俨然堅信這事兒肯定是走了關系的。
老師眼皮直跳,沉默一兩秒,等最洶湧的那波議論聲過去,才喝道:“好了,都安靜!”
一浪接一浪的聲潮持續了半晌,終于不情不願地降下來,可暗流湧動卻始終不曾休止。
“……”
老師深吸一口氣,雙手扶着講臺,鏡片後的眼光銳利而冷靜,咬字清晰:“你們誰能确定他是作弊或者抄襲了?如果是作弊,那作弊的手法是什麽?抄襲,抄的誰的?”
面面相觑。
并沒人能說得出來。
老師環顧一圈,繼續問:“他所在的考場上有誰是最有可能、也最具價值的,想必你們已經扒得差不多了吧,怎麽樣,有結果了嗎?”
也沒人承認。
“同學們,凡事是要講究證據的,不是你嘴巴一張,我牙齒一碰,就能給世界上的任何人定罪。監控錄像證明他沒作弊,考場的監考老師和同學證明他沒作弊,那他就是沒作弊。”
老師說:“你們之所以這麽義憤填膺,只是覺得自己的地位被挑戰,而挑戰者,竟然是你們以前根本就不放在眼裏的人,這樣強大的落差讓你們一時無法接受,僅此而已。”
“——我對你們太失望了,這不是作為一個尖子班的學生應該有的心理素質,你們今天所展現出來的,是短淺的目光、狹隘的心眼以及不分青紅皂白的豬腦子。”
言至此,全場已然鴉雀無聲,直到老師平淡地擲下最後一句:“記住了。”
“你所要求的公平,別人,也理應擁有。”
“……”高二D班的角落裏,那個包子臉女生猶豫着看向窗外,許久沒有回過神來。
而另一邊,常年站在風口浪尖、身處輿論中心的霍也仿佛什麽都沒有聽見,光明正大地從正門走進了那個完全陌生的A班教室。
不知道為什麽,A班的班主任還沒來,只有A班的學生在翹首以盼,等待他們的“新同學”。
這學期從平行班考進A班的有四五個,而且還有一個是轉校生,為此原來的座位表重新打亂了,要自己在黑板的智能投影上找名字坐。
霍也忽略掉那些若有似無的視線,在後排剩下的幾個空位落座。
剛一坐下,前面那個男生就抱着桌子往前挪了兩步,動作不算很大,可金屬桌腿兒在地面上蹭出尖銳刺耳的聲響出賣了他,便顯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空氣中彌漫着幾分尴尬。
結果霍也看都懶得看他。
心說,現在的小孩兒可真是死裝。
雖然霍也自己年紀也不大,數着日子不過就差那麽兩歲,但他深覺十七歲和十九歲之間的兩歲跟任何時期的兩歲都不一樣,一個是成年人,一個未成年人,那差別可不是一般大。
已經是成年人了的霍也,自然不會跟這群打游戲還有健康時長限制的小孩兒計較,所以霍也在學校裏其實脾氣相當好。
沒過多久,那位姍姍來遲的新班主任終于出現了,霍也遠遠看去的第一眼,就是在太陽底下锃亮反光的圓腦殼,像顆大燈泡兒似的。
四五十歲的中年男老師,高二年級物理組的組長,名叫張志明,人送外號“光頭張”。
江湖中經常流傳這麽一句話,“熊出沒有光頭強,岚江二中有光頭張。”因為他是土生土長的東北人,祖籍在黑龍江,家裏有幾代人還真是做伐木工的,後來才遷居到廣東。
光頭張早年在廣州教書,以前普通話沒有統一到鄉鎮的時候,老師都得用當地的方言才好讓學生聽得懂,他就只好操着一口東北腔的粵語教了幾十年的書,到現在也老說不正宗。
偶爾在課堂上,光頭張用普通話說着說着突然急了就憋出幾句不正宗的粵語,那大碴子味兒經常惹得大家繃都繃不住。
他也不生氣,憨笑着摸了摸自己溜兒圓的光腦袋,等同學們哈哈夠了,才繼續講下去。
光頭張身上有一種老幹部的憨實,又接得住年輕人的風趣,在學生中特別受歡迎,久而久之,“光頭張”就進階成了更為親切的“光光”。
當然,對于霍也來說,這都是後話了。
此刻光頭張萬丈光芒地走進教室,背後還領着個轉校生,顯然耽擱了這麽久,全是為了給這家夥辦轉學手續去了。
“來,小沈同學,你人比較高,暫時就先坐到後邊兒去吧。”
光頭張伸出手往霍也的方向指了指,于是冷着臉狂掐書包帶的轉校生扭過頭去,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遙遙一撞,瞬間就擦出了火光。
兩人異口同聲,“怎麽是你?”
——“怎麽又是你?”